从娘走后，刚开始大家吃爹做的半生半糊的饭，后来二哥越来越少出门了，做饭就变成了二哥的事，二哥比爹做得好，但也仅能做到能吃而已。</p>
偶尔抓的鱼，买的肉，都是跟青菜一起煮的，而他和二哥能分到的也不过一两块。</p>
后来爹拿回来的钱越来越少，家里的粥饭由厚到薄，用油的日子也间隔得越来越长。爹和大哥很多时候在外头吃，他和二哥就在家里盘算着剩下的米粮要怎么省到下一次爹带米回来的时候。</p>
眼前的碗里是满满的白米饭，桌上是香喷喷的好几个菜，这几乎是过年才有的伙食。</p>
相比于洗澡前的大方坦然，很久没在别人家吃饭的二毛，真的坐到桌上的时候，还是有点不好意思。</p>
忽略掉特别自在的“肚仔”，冯时夏看出两个孩子的拘谨，她干脆给四个孩子都先分了一模一样的菜，盖在米饭上满满当当的。</p>
每样菜都夹了，鱼还都给尽量挑了刺。不想浪费，挑下的鱼头留在一边，她打算等会嚼一嚼，没炸的不够酥，孩子的牙吃这个费力。</p>
反正在她的理念里，在没到那种条件的时候，挑食这种习惯还是先放到一边。</p>
真不爱吃的，第二回让他们自己来。</p>
二毛有点惊讶夏夏给所有孩子都分了一样多，连阿元都没有多分一条鱼。</p>
他想起在后树林分得的那颗茶泡、刚刚喝的那碗甜辣的水、夏夏拿给他们换的衣服鞋子、夏夏夹到自己碗里的鱼头。还有刚刚阿元说，上次他们说的那个“嗯嗯”就是夏夏。</p>
忽然有些懂了阿元为什么不愿意呆在荣仔家里，因为那里是没有“夏夏”的。</p>
他抿了抿嘴，松了口气，阿元真的不是傻子，一点儿都不傻的。他深深地嗅了下碗里的饭菜香味，才小心翼翼地夹起和以往完全不一样的鱼。</p>
大毛嚼着没有一点腥味的鲜香鱼肉，看着身边弟弟大口大口满足地吃饭的样子，十分庆幸自己当时没有否决来这儿躲雨，更不后悔将所有的鱼都给了阿元家。</p>
反正他做的鱼就只能用来填肚子而已，和桌上这些菜相比，没有一个味道能比得上。</p>
这个阿姐很厉害，连苦凉菜都做得这么好吃，白菜也是，和一般水煮的寡淡味道不一样，带点酸酸的很下饭，萝卜就更不用说了，吃起来还有肉的香味。炖萝卜的那个汤特别清甜，配饭更是让人想多吃两碗。还有葱花饼，看起来薄薄的，却很有嚼劲，卷一点腌菜，味道好极了。</p>
看着阿姐又给他们挑大骨头里的东西，他们四个都有，连屋门口那只穿着夹衣的奇怪狗子都分了一份，她自己却没吃。</p>
不是不好吃的东西，他吃了，滑滑嫩嫩的，特别香，特别好吃。李金豆吃完了自己的，都馋得脸都快贴上阿元的饭碗上了，因为阿元的还留在碗里。</p>
夏夏分了菜，所有人都是开开心心的吃饭，唯有小豆子一人有点甜蜜的烦恼，饭菜是很好吃，可是他已经吃过了，根本吃不了那么多啊。</p>
他偷偷觑着夏夏的动静，悄悄地跟身边的阿元打商量，说要分阿元一些，还内涵着对方可以拿那截香香的东西换。</p>
“我有好多的，够了呢。你自己吃吧。”于元点点自己碗里还满满的菜，暖心地大声拒绝道。</p>
小豆子下意识抬头看向夏夏，见对方没听懂，才拍拍自己的小胸脯，又悄悄地挪啊挪到凳子另一头，跟二毛商量。这回老老实实地说了实话，让二毛帮他吃一些，因为他已经在家吃过了，真的吃不了这么多了。</p>
二毛完全没有吃别人剩菜的尴尬，十分开心地帮他夹走了大部分的饭菜，还分了一半给自己二哥。</p>
小豆子松了一口气，虽然很想再吃一条鱼，可是碗里剩下的那些他得吃完，想想还是让夏夏给倒了点汤，将自己真正的午饭任务完成。</p>
冯时夏怎么可能看不见“肚仔”的小动作，只是任他自己将事情解决了。恶趣味地在对方还眼巴巴看着的情况下，给其他三个孩子又各夹了条鱼，等他的弯眉毛快拧成虫，纠结懊悔满点的时候，才慢悠悠地给他也挑了个。</p>
等那些鱼肉一落进他的空碗里，那鼓着的包子脸瞬间就点亮了。</p>
真是个有趣的孩子！</p>
之后她费了点功夫比划，让阿元选自己还想吃的菜，用这个例子，鼓励着两孩子夹他们自己爱吃的。</p>
而让她动容的，是明明他们都很爱吃那道香煎鱼，却没有一个人再去夹里面剩下的两条。</p>
他们当着自己的面嘀嘀咕咕了几句话，将装鱼的大碗推到了自己面前。</p>
大毛越来越放松地在享受着这回的午饭，很快就将一碗饭吃得干干净净，甚至在阿姐示意着要给他盛第二碗的时候也没有拒绝，他似乎好久都没有吃得这么满足过了。</p>
等待的时间，他出神地望着院里已经小很多的雨。</p>
不知村那头的那院里，总是等着催着他做饭的两人这回吃的该是什么呢……</p>
江树东从最开始的暴怒中清醒了些后，也只回到桌前继续小酌着，他笃定了俩孩子无处可去，闹一会儿脾气就会回来，毕竟外面还下着雨，哪里都呆不了多久。他想着该用些什么法子让这俩个不听话的孩子长点教训。</p>
等过了半个钟，还没见着人影，他的怒火又起来了，这俩孩子居然敢真的就不回来，连饭都不做了。</p>
过了一个钟的时候，他在屋里踱着步，看院门还没动静，叫大郎去煮个饭，结果孩子说不饿。</p>
他饿啊！</p>
内心斗争了会，他自己去煮饭了，倒光了糙米袋里的米也只有大半碗了，还不够他和大郎两个人吃的。</p>
真的没米了啊……</p>
等明日去结了之前几户的欠钱，再买点儿米回来。他这么想着，多抓了几把豆子和荞麦放了进去，掺上水打算煮顿干饭。</p>
下着雨他也懒得去菜地里摘菜了，搂齐了菜篮子里剩下的一些蔫菜叶打算炒了，揭开油罐子却发现没油。</p>
他提上来院子里那个小桶，往里瞧了眼，二毛那个小没良心的，比他二哥还气性大，真一条鱼都没给剩。要是那兜鱼还在，晌午起码还能煮个鱼汤。</p>
气性大是吧，那他也饭不做，菜不留，看他俩饿晕了回来吃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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