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堂屋落座，于元掀开还留在桌上的那碗酱推给大哥，也许大哥喜欢吃的。</p>
于长心下翻涌，面上还是平静无波地给两孩子分配食物，每人一碗汤，一碗饺子，自己还添了两个红薯。</p>
“阿元，好好吃啊，阿元！”小豆子夹起一个蒸的饺子咬了一口，晃荡着双腿惊呼，夏夏实在是太厉害了。</p>
“嗯，好好吃的。”于元应声，心里却想起中午和夏夏两人在桌前包饺子、吃饺子的情景。</p>
没有了夏夏，饺子依然是好吃的，但是好像少了一点幸福的味道。</p>
于长两种都尝了，居然是不同的馅，里头的内容很丰富。虽然面皮不是纯白面，馅也不是纯肉馅，但味道毫不逊色，甚至可以说更好吃。</p>
一口下去，各种滋味在口腔里蔓延，非常美妙地融合在一起，毫不冲突。</p>
在阿元的指导下，蘸了一口酱，毫无准备的他被呛得连忙咬下一口红薯压味，但缓过之后的余味绵长，让人不自觉就口舌生津，又是另一番滋味。</p>
再喝一口汤，醇香的味道将一切归零，给这次的食物旅程划上一个暂停的终止符，胃里被充实住一份满足。</p>
小豆子吃得美滋滋，这几乎是他有生以来吃过最好吃的一次饭了，哪怕娘炒的肉片都没有这个好吃。</p>
就是他想尝尝于大哥吃的那个黑黑的酱，阿元说很辣的，不让他吃，有点可惜。</p>
于长见小豆子吃得眼都眯起来了，对李叔下午称赞自己手艺好的话产生深切的怀疑，更不相信小豆子会嫌弃云婶做的饭，这不是吃得特别开心吗？</p>
至于喜欢自己的手艺什么的，估计都是场面话了。</p>
冯时夏没想到直到吃饭这个院子都没有第三个人出现，老人似乎习以为常。她捧着有点缺口的碗，里面是夹杂着土豆的豆粥，灶台上是一碗炒青菜和老人特意夹出的一点腌菜。</p>
她想起小女孩递给自己的那两块黑乎乎的杂粮团子，刚刚到小家伙家的第一天小孩煮的菜粥，和那把第一回就为她特意掏出的白米，以及担心她不吃饭去厨房特意夹出的小菜。</p>
她现在能猜到，那袋不到两三斤的碎白米是多么珍贵的食物。</p>
小孩自己在家时，应该也是和老人一般做着这样简单的吃食。可自从她住下之后，每次给自己煮饭，小人儿连暗黄的米都没有用过，更别说豆类和其他的杂粮，直到装白米的袋子都要空了。</p>
压下心里泛起的酸涩，她小口地吞咽着这几乎没有任何味道的杂粮粥，那圆粒状的东西她尝出来了，是高粱。</p>
这就是眼前这个时代底层农人的现实，连一口白米饭都是奢侈的现实。</p>
饭后帮着洗了碗，2小时已经过去了，接下来要等的是2天。</p>
老人家里没有油灯，举着柴火棒将她带到单独在一侧的那间屋子，里边是同样简陋的稻草床铺。</p>
她躺在单薄却能感觉出是被晒过的被褥中，觉得自己不应该再这样闲适松散下去了。学习的进程要有规划地安排上，她不懂农事，如果不尽快想些额外的法子，恐怕是难以在这个时代立足的。</p>
她不奢求自己能大富大贵，但至少得摆脱这种为一把米、一罐油或者一斤肉而为难的生活。</p>
她曾经拥有的那种最平凡的自由，希望小家伙在这儿同样能获得。</p>
孟氏没想到这个明显不是农户的女子能有这样的表现，看起来娇弱却并不矜贵也不挑剔。她对这个被托付过来的人终是少了分鄙弃，不过，还是太弱了。</p>
于长吃完饭就送小豆子回家，用碗装了十几根花生糖和十来个饺子带上一起，虽然他自家可能也有，但自己是自己的，他家是他家的。</p>
经过这一晚，小豆子更觉得不能让夏夏被赶走了，不然以后他就再吃不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了，阿元更会伤心死的。</p>
他们太难了！大人们总是不会听小孩子说的。</p>
李全林推拒着于长送过来的吃食：“这是干什么？下午不都说好了，怎么还让孩子又吃又拿的？”</p>
“家里没什么别的，只能拿出这些东西，也没多少。云婶帮了我和阿元那么多，我实在不好意思，李叔别为了没新鲜东西看不上眼就成。”</p>
“你这说的哪话，这些一看就不是寻常吃食，是得费功夫的，肯定花了不少钱。你家里也不容易，拿回去吧，留着给阿元。”</p>
“没事，家里还有呢。小豆子，快提进去。”于长心里咯噔一下，将篮子塞给了小豆子。</p>
小豆子可不管大人们这一套，他知道不能随便要别人的东西，可于大哥和夏夏，他是不把他们当外人的，很听话地接过篮子一溜烟进去了。</p>
“欸，这孩子！”李全林叹气。</p>
“没事的，多亏豆子每天和阿元作伴呢，”于长感激道，拿出钱袋，“李叔，云婶给我家种的蒜瓣花了多少种子钱，我给你。”</p>
“种子钱？我不知道啊，我问问，”李金林每天在外面忙活，不清楚这事，朝屋内喊了句，“金豆他娘，阿长问你给他们花了多少蒜瓣钱。”</p>
“蒜瓣？什么蒜瓣？”吴氏听声从屋里出来反问道。</p>
从屋里跟出来的李金花扭捏着喊人：“于大哥。”</p>
“欸，金花还没睡呢。”于长礼貌地应声，掩下有些慌乱的神色，故作无事，“那没什么，是我弄错了。”</p>
“金花，去帮豆子洗洗脸，睡觉了就。”吴氏吩咐道，带点恨铁不成钢的味道。</p>
“李叔，云婶，那我也走了，阿元还在等我呢。”于长趁机告辞。</p>
“嗯，早点回去。”李全林赞同地点点头。</p>
饺子和糖块不是云婶做的，蒜瓣也不是云婶种的，那么会是谁？在他家做了这些事，让阿元连提都不跟他提。</p>
他是不相信会是二婶做的，送了次饭都忙不迭要告诉他的人，如果是她做的，早就满村皆知了。</p>
还会有谁？他几乎想不出一个名字。如果是志成他们，应该会知会自己一声。</p>
他心里升起了巨大的疑惑，还参杂着对情势把握失控的恐惧。未知是一种高风险的东西，而它就藏身在他最在意的阿元身边。</p>
更让他无法理解的是，阿元对他撒谎了。不，也说不上撒谎，阿元从头到尾都没表明这些是云婶做的，都是他自己在胡乱猜测。</p>
但阿元隐瞒了，因为别人而向自己隐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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