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时夏自小家伙走后就一脸的茫然失措，站在陌生的院门口，完全不知下一步该往里走还是往外走。</p>
头发披散，杏色棉布长裙自下而上裹了几圈直至收进那茶色腰封里，通身紧窄，下摆散开，袖摆宽大得一看就知道不能穿来干活的，微收的袖口和衣襟裙摆都还镶着边。</p>
孟氏轻飘飘地瞥了眼前的女子一眼，而后也不管对方怎么想，径直走进最左边的灶间。</p>
又被鄙视了。</p>
冯时夏能从那眼神里读出这些来。她看着眼前有些陈旧破败的院子，心里空落落的。这份惶惶不安持续到老人走进另一间房后再次走到她面前。</p>
老人并不吭声，递过来一把只剩半截的木梳，神情依旧严肃刻板。这熟悉的画面里似乎渐渐融入了几天前的那位老大娘的身影。</p>
接过梳子的冯时夏有些为难，这头浓密顺长的黑发，有镜子的时候她尚且都梳不好，何况现在徒手瞎摸，既没有橡皮筋，也没有发带。至于发簪什么的，她从第一次取下来就再没用过，实在是不会。</p>
看着老人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她明白对方的意思，该是看不过自己这副模样的。也是，这里少有女子披头散发的。</p>
她只好摸索着将头发梳到一侧编了个大辫子。发尾用唯一随身的藕荷色手帕绑了。</p>
孟氏看女子连发髻都不梳，最后绑了个大辫子，皱皱眉。</p>
“侠？……夏？……进……赖……”</p>
冯时夏还回木梳，隐约从老人嘴里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正犹豫要不要应声，突然想起为了安慰两个小家伙，自己已在老人面前露了痕迹。</p>
真不太妙！</p>
这样一来，不好再装聋作哑。</p>
“嗯。”她发出气音，只回应自己的名字，旁的确实听不懂。</p>
在老人的眼神示意下跟进一间灶房，屋子里间都是柴火，柴火旁挨着一根条凳和两个木盆。</p>
左边靠墙是一个低矮的两孔灶台，比小家伙家的还简陋。灶台和柴火堆中间摆着一个大水缸和一副扁担水桶。</p>
右手边是一个简易的台面，上面放着砧板和菜刀，中间的隔层放了几个土色的粗陶碗并几双筷子，下面是老人刚刚带回来的菜篮和几个坛子。</p>
老人拿抹布擦擦条凳示意她坐下，而后从一个坛子里挖出些黄豆挑了挑倒进一个大碗里，又从另一个坛子抓了把小家伙家里也有的那种淡黄色圆粒状的东西放进去。</p>
淘洗后倒进陶罐里，老人掺上一大瓢水，又从坛子后的角落里摸出两个土豆，洗洗干净就直接切块放了进去。</p>
看起来是要做饭。</p>
冯时夏见一个老人在自己眼前忙活不停，而自己端坐着，尴尬得无处遁形。</p>
不知老人的家人回来后她会面对怎样的场景，她到底为什么要呆在这里？小家伙那边到底是有什么状况？</p>
不能这样懵头懵脑地继续下去，她要回去看个究竟。</p>
冯时夏起身就往院门走。</p>
孟氏答应了于家小儿帮忙，那就管上几顿饭，收拾个床铺就是，其他并不打算多管。</p>
然见女子想出门，她却不能不管。</p>
冯时夏被老人拉住了手臂，挣脱不开，心道，果然。她几乎是被“软禁”在这院子里了。</p>
到底发生了什么？</p>
“不……回，这……住……两……舔”孟氏很不满意对方的不配合。</p>
冯时夏指指耳朵摆摆手表示听不懂，老人愣了下，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接着比出二，指指她，又指指院子，之后重复了一遍，但最后的动作指向了门外。</p>
2个人？2小时？2天？</p>
原来她并不是不能走，而是现在不能走。</p>
老人该是知道缘由的，小家伙临走跟她说了一番话。</p>
冯时夏稳下心弦，思虑了一番还是点点头，先等等看吧。</p>
回到灶房，她却不想在干坐着了，这样会让她胡思乱想。</p>
她翻折着撸好袖子直到手肘处，露出莹白的小臂，准备帮老人洗菜。</p>
孟氏却被女子这一豪放的动作惊住了，上前不由分说地给重新捋了下来，瞪了这安分的人一眼，从屋子里找出两根布条，给她将宽袖捆扎上，方便动作。</p>
近距离的接触下，孟氏才认出，这是早上在井边遇到的那个连提桶水的力气都没有的女娃。</p>
倒是没想到，不过这娇娇弱弱的白嫩模样确实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很符合。</p>
冯时夏吐吐舌头，前面这几天的自由自在让她完全忘记了这是礼教可能非常严苛的古代。只有她和小家伙两个人的时候，自己怎么样都没事，但在这些观念已经根深蒂固的成人面前，某些行为还是得克制下。</p>
她帮着洗好菜后便坐在灶前帮着老人看火，并不插手其他的事。</p>
灶膛里跳动着橙红色的火苗，不知小家伙现在在做什么，能不能独自搞定她准备好的晚饭，她什么都还没来得及交代。</p>
同样被惦记着的于元见大哥一股脑儿将饺子都要放进大锅里蒸，忙出声：“不是这样的。”</p>
于长挑挑眉，看着阿元过来将撒着芝麻的那些单独挑了出来，他确实看出些不同来，那些饺子底部是焦黄的，可能是煎出来的。</p>
于元仿着夏夏的动作，从那个胖胖的黑罐子里舀出一勺油来放进砂罐里，然后把那些脆脆香香的饺子一个个放进去，拍拍手就等着了。</p>
于长不得不感叹可能阿元的厨艺都要超过自己了，只是对着满罐子的猪油有点发愣，这突然多出来的一罐油格外不对劲，云婶应该是不会擅自给他家添油的，这东西不便宜，外人可不敢在别家轻易作主。</p>
按捺下心中的更深的疑惑，懂了小孩的要求，之后的事情他就接手了。</p>
饺子剩的可多，得有好几十个，他给俩个小孩各预备了十五个，自己十个，再添上两个红薯，剩下的还能给阿元多吃两顿，这天还放不坏。</p>
想把砂罐移到前面去煎饺子，端起陶罐却沉甸甸的，揭开一看，罐底有几块大骨头，已经冷却的汤面上飘着一层乳色的油花。</p>
这又是怎么回事？事情可能没有那样简单。</p>
他想开口问的，但小豆子伸长脖子在各处张望，看起来已经很饿了。</p>
行吧，明天问问云婶就知道了。</p>
由小家伙看火，他依旧在后灶口翻煎着要加热的饺子，随着温度的升高，前方的陶罐里渐渐溢出一股浓郁的肉香来，引得自己也是喉头一动。</p>
两小人就更不用说，眼睛几乎就定在了这两个罐子上，眨都不眨。</p>
终于可以吃饭了，于元快手快脚地给大哥递上托盘，却不知这动作又引得于长心下不安。</p>
这托盘除了房子落成那天请村人吃饭时用过，一直被闲置在堂屋角落，阿元一个人在家怎么会想起来用这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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