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一章
巴掌大小的荷包里,倒出两颗莲子米大小的东珠。
上好的东珠被尔芙白皙、粉嫩的小手,衬托得格外莹润、可爱,所有女人瞧见,怕是都会被这丝莹润的光芒所吸引住,但是这些女人中,绝对没有包括尔芙,尔芙有些失望的将东珠放回到了荷包中,对着身侧嘴角噙笑的四爷,轻轻道了句谢,便将荷包随手放在了枕头旁边。
四爷忙坐正了身子,将明显表情不对的尔芙揽入怀中,一边伸长胳膊,将被尔芙随手放在枕边的荷包拿在了手里,轻声问道:“不喜欢?”
“没有。”尔芙淡淡回道。
这颗东珠,确实价值不菲,但是对于尔芙来说,她并不稀罕。
以往,她收到过四爷送的很多礼物,上到价值千金的稀世珍宝,下到日常使用的梳子、手把镜,却从没有这般糊弄事的东西,论珍贵,这东珠比不得四爷送给她的红珊瑚盆景,论稀罕,这东珠比不上四爷送给她的鎏金望远镜,论用心,这东珠比不上四爷亲手为她雕琢的楠木梳子,也难怪她开心不起来了。
她和四爷的关系,她以为是越来越亲近的,但是看来……
女人都是小心眼的,别看她明知道四爷不会和百合有什么,甚至她也很清楚百合说的话都是挑拨离间的话,可是她听在了耳朵里,更也记在了心里,眼看着好好的局面就要崩盘,四爷就如同变戏法似的从荷包里,取出了一对小小的银绞丝耳坠子。
“早就瞧出你喜欢银饰,爷特地跟着老工匠学了些日子,总算是做出了一对还算像样的,你瞧瞧,可还中意?”说话间,四爷就重新将那对东珠拿在了手里,按在了耳坠子预留好的凹槽中,亲自戴在了尔芙小巧玲珑的耳垂上,又从枕头边,摸出了一块镶嵌着黑珍珠的手把镜,递到了尔芙的眼前。
尔芙羞红着脸,不轻不重地推搡着四爷,“你故意骗我的?”
“哪有,明明就是你太急躁,连礼物都没有看到就放在了一边,爷还没说是你不在意爷送给你的东西呢!”四爷很享受尔芙的小小无理取闹,笑着将尔芙揽入怀中,在她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轻声反驳道。
他就是故意的,他哪里会不明白礼物就讲究个用心呢,但是他更明白欲扬先抑的道理,瞧着尔芙脸色一下子明朗起来,眼中满满是对他的爱慕之情,他觉得他的辛苦就算是没有白费,虽然在旁人看来,他似乎有些不务正业,放着朝堂上的大事都不去管,反而钻进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铺子里,跟着眼睛都有些花了的老师傅做首饰,但是这种成就感,却是让他欲罢不能的原动力。
“喜欢么?”四爷又一次问出了同样的话。
不同于刚刚的敷衍,尔芙欢喜的点了点头,笑着回给了四爷一吻,虽然只是落在了四爷的脸颊上,但是她还是羞红着脸,逃出了这方小天地。
听着身后四爷毫无掩饰的爽朗笑声,尔芙不自觉的笑了。
回府这件事,本来她就知道早早晚晚有这么一天,但是在她半被迫的跟着乌拉那拉氏回府的那刻,她的心里是不大情愿的,甚至有些抵触,连带着看着这栋为了小九和玖儿他们能住得更宽敞、更舒适才特地建起来的二层小楼,她心底的委屈和感伤是难以严明的沉重,而一切的负面情绪都随着四爷送出的这份礼物,彻底烟消云散了。
孩子没了,她伤心,四爷也是伤心的。
她不该去为难和她一样伤心的四爷,也许孩子离开了步步艰辛的四爷府,反而会投身到更幸福的家庭里,也许他们会有一对疼爱他们的父母,更有呵护弟妹的哥姐……虽然不如生活在皇室显贵,却也温馨、甜蜜,谁说皇室的富贵生活就一定代表着幸福安康,谁又能说寻常百姓家,为了吃喝穿戴奔波劳碌就一定不幸,只要是生活在温馨甜蜜的环境里,就是最大的幸福。
她能做的就是为孩子们祈福,祈求他们幸福安康的下一世。
这般想着,尔芙迈步走到了暖阁中,她特地请回来的白玉观音像,早已经被丫儿安置在了佛龛中,用清水洗净手的尔芙取过佛龛旁边放着的檀香点燃,拿起她用惯了的镂空雕如意平安的手持捻珠,跪坐在佛前摆放的蒲团上,默诵着早已烂熟于心的佛经,祈求着小九和玖儿的来世,也祈求着弘轩和小七能平安长大。
仇恨,她不曾忘却,但是她也不愿意再沉浸在悲伤中,直到这一刻,她彻底的放下了心中对四爷的芥蒂,也彻底地恢复了平常心,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来面对京中波谲云诡的局面和府中复杂的人事关系。
重新回到内室里,尔芙看着赖在床上装睡的四爷,伸手掀开了搭在四爷身上的那条绣了并蒂莲的锦被,笑着将四爷拉了起来,“时间不早了,爷别赖在床上了,快起来吧,也好让丫儿领着人将行李都归置归置。”
“爷为了给你准备礼物,三天三夜都没睡了。”四爷仿佛也察觉到了尔芙的不同,很是放松地瘫在床上,如孩童般的耍赖道。
只是尔芙才不理会他的牢骚话,笑着撒开了他的手,叫过在外间候着的丫儿过来伺候着梳妆,几步就走到了妆台前坐下,不紧不慢地威胁道:“起来,再不起来,那您今个儿就准备睡外面的罗汉床吧!”
“真是个悍妇。”四爷仿佛怕怕地跳起身,低声呢喃道。
“悍妇,那不是挺好的么,这男人就要有个女人约束着的。”尔芙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笑着回眸,看着抱着锦衣就走到屏风后更换的四爷,拨动着耳边的镶东珠银绞丝耳坠子,柔声说道。
“爷发现了,你是越来越能言善辩了。”换好了衣裳的四爷,一边整理着领口的鎏金盘扣,一边走到了尔芙身边的美人榻上坐下,看着镜中满脸恬静笑容的尔芙,伸手将一支素银鎏金坠柳叶流苏的步摇,簪在了她的鬓边。
淡雅、端庄……种种美好的词语都不足以描绘此时的尔芙。
随着窗外的光线渐渐变暗,花厅旁的丝竹声,随风传到了府中每个人的耳边,四爷将一条银丝绣飞凤镶玄色边牙的天蓝色披风,轻轻搭在尔芙的肩头,两人这才如一双璧人般,走出了院门紧闭的西小院,重新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花厅里,一扇雕刻着洪福齐天图样的落地屏风前,摆满了各色珍馐美味的圆桌旁边,乌拉那拉氏领着府中硕果仅存的几位女眷,正坐在一旁的小小厅堂里说话,她瞧着携手走进花厅的二人,眼角微微抽动了下,随即很快就满是笑容地率先起身,对着还未走到近前的四爷,盈盈俯身,屈膝一礼道:“妾身见过四爷,请四爷安。”
一阵莺声燕语,众女也随着乌拉那拉氏的动作,纷纷对着秀恩爱的四爷和尔芙,齐齐见礼道:“妾身/婢妾见过四爷、瓜尔佳侧福晋,请四爷安,请瓜尔佳侧福晋安。”
“寻常家宴,不必拘束,大家伙儿都坐吧!”四爷一路将尔芙送到了乌拉那拉氏下首的第一张官帽椅前站定,这才转身对着拘礼的众女,摆手说道。
尔芙也适时的对着乌拉那拉氏屈膝一礼,柔声问安道:“妾身见过福晋,福晋吉祥。”
重新随着四爷落座的乌拉那拉氏,看着下首对她屈膝行礼的尔芙,想着尔芙刚刚和四爷携手而来的那副炫耀样子,心里头恨得牙根痒痒,巴不得尔芙就这样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永远也不要起来,却不得不当着四爷的面,满脸是笑的表示着她这个正妻大妇的宽宏和贤惠,“尔芙妹妹,快免礼,你今个儿一路回来辛苦,便不要拘着这些俗礼了。”说着话,她还不忘对着四爷夸赞尔芙一句,“爷您瞧,这瓜尔佳妹妹就是忒讲规矩了。”
四爷闻言,笑着对尔芙点了点头,扭头看着脸都扭曲了的乌拉那拉氏,发出了会心一击,“瓜尔佳氏是个懂规矩的,你是嫡福晋,她对你行礼,也是应当的,虽说她身子柔弱,又才刚刚病愈,但是她离府这些日子,这回来怎么着,也该是给你请个安的,若是你当真心疼她,那就免了她每日的晨昏定省吧。”
“那是自然的。”乌拉那拉氏就如同吃了一百只苍蝇似的恶心急了,却也不得不强作笑脸的应承下来,连连点头道,“妹妹身子骨不好,可是该好好养养的,如今又正是秋寒乍起的时候,一早一晚都冷得厉害,若是为了陪我说话,连累妹妹病了,那我这个做姐姐的,当真是愧疚极了,妹妹是好好在西小院将养着吧,等什么时候身子好了,什么时候再过来陪姐姐说话就是了。”
“妾身谢福晋体恤。”赖床症越发严重的尔芙,笑着应道。
本以为尔芙会如同以往那般守规矩的乌拉那拉氏,当真是做梦都没有想到她会答应得这般痛快,登时就管理不好表情了,连四爷坐在一旁都顾不上了,一张涂满了脂粉的老脸,狰狞得如同地狱中的恶鬼一般,狠狠瞪着笑颜如花的尔芙,好一会儿,才压下了已经溜到嘴边的狠辣诅咒,勉强笑着点了点头,继续和众女说笑、闲聊。
“时间也不早了,不如就早些开席吧。
孩子那边,你可曾都安排好了?”四爷听着无趣极了的话题,一会儿工夫就不甘寂寞地打断了乌拉那拉氏说了一半的话,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
乌拉那拉氏只觉得今日的这场接风宴,简直就是打脸大会。
她堂堂皇室三书六聘娶进门的亲王嫡福晋,怎么就沦落到了管家婆的地位,她视为生命一般重要的尊荣,难道就是照料那些讨人厌女人生下的孩子么,听着四爷无比刺心的话,她却不得不回应,“爷,您就放心吧,妾身已经交代大厨房那边准备好了席面,分别给在前院用饭的弘晖和弘昀,以及分别留在西小院、东小院用饭的茉雅琦和小七送过去了。”
“那就好,两个阿哥的年纪都大了,不好经常出入内院,更不方便与府中女眷一道用饭,但是这种热闹的时候,也不能疏忽了他们,至于小七和茉雅琦那边,你也要多留心些,免得那些个跟红踩白的奴才们,欺辱了咱们府里头的格格,爷可不希望咱们府里出现寻常百姓人家重男轻女的那一套。”四爷闻言,点了点头,起身往一旁已经上菜的圆桌旁走去,一边走,一边不忘对着乌拉那拉氏说教道。
可怜乌拉那拉氏跟着四爷跑了一趟丰台,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却还要强打精神地替尔芙张罗接风宴,又请了京中有名的戏班子过来唱堂会,一句暖心的话都没听见,反而处处被四爷和尔芙打脸,她也真是心塞到了极致。
心疼到麻痹的乌拉那拉氏笑着应承着,不待四爷张罗散席,她就借口身子乏累,迅速离场了,随着乌拉那拉氏这一离开,李氏、梦蝶姑娘和已经表面投靠乌拉那拉氏的荿格格,便也纷纷找借口告辞了。
好好的一场接风宴,弄得是虎头蛇尾,四爷却很是满意。
他今个儿可是送了尔芙一件很心仪的礼物,想来小妮子定然会好好伺候他一番,与其在花厅这里浪费时间的看这些虚伪的女人表演,他自然是想要早早的牵着尔芙的手,快点回西小院去了。
四爷这么想着,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只是他刚要伸手抓住小妮子如凝脂般的小手,亲亲热热地回西小院去,便瞧见尔芙羞涩不安的瞟向了下首坐着当透明人的董鄂氏。
好扫兴,有木有!
四爷瞧着仍然坐在下首不动地方的董鄂格格,不喜地拧了拧眉,道:“你怀着孩子,怎么就不懂得爱惜自己个儿,抓紧回去歇着吧!”
“那婢妾就先行告退了。”
董鄂格格有一种拍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的感觉,也顾不上身子沉重,行动不便了,忙起身对着四爷一福礼,便扶着身边宫女的手腕,脚步匆匆地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