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鹤卿离开之后, 房中只剩下了母女俩。
宓茶抬眸,惴惴不安地望了眼妈妈。
整件事里,她对得起灵泉、对得起百里, 唯一对不住的, 只有妈妈。
不等她开口询问,百里夫人便已然明白了女儿想说什么。她道, “她就在自己的房间里。”
宓茶面上一喜,紧接着又问,“那爷爷……”
“爷爷很生气,好在被『奶』『奶』拦住了,没对她怎么样。”百里夫人望向宓茶, 眸中流『露』出了几失望,“觅茶,在你心里, 的家人都是一群不青红皂白的人,是么?”
宓茶猛地一怔。
“不、没有,妈妈…”
“不相信爷爷、不相信『奶』『奶』,连妈妈也不相信?为什么就不愿意跟我说一声?”百里夫人单手撑住了额头,她深吸了一口气, 掩盖声音中的颤抖,“如果不是翡丝芮提前告诉我, 如果我晚回来了半步……”
“妈妈……”宓茶没了和百里鹤卿较劲的倔强, 她咬着唇,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你不会答应的。”
她知道的,百里谷溪宁愿灵泉被毁,也不愿意她血染灵泉。
百里谷溪闭上眼, 无奈地笑道,“倒是了解我。”对她来说,她的女儿要比灵泉重要百倍,她根本不在乎百里谷里多一口泉少一口泉,她只在乎她自己的女儿。
她缓了缓情绪,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宓茶已经受到了应有的处罚,本该两个月后举行的授杖仪式无限延期,至少一年内,宓茶除了这座院子以外,哪儿都不许去,尤其是禁止靠近灵泉。
接下来她们还得讨论以后的事情。
“这件事除了『奶』『奶』和五位长老以外,再没有别人知道。自己注意一点,不要说漏嘴。”
若是宓茶害得灵泉差点被染的事情传出去,谷里必然人心惶惶,对她颇有微词。
出于家族的稳定和对宓茶的保护,她们将其瞒了下来。
“除了这些以外,有『奶』『奶』说的:从今往后,不能再和沈芙嘉有所联系。”
“妈妈!”
百里夫人抬手,制止了宓茶接下来的乞求,“现在的她,绝不适合与你在一起。”
“为什么?”宓茶不懂,“她身上的邪气已经去除了!这件事与她没有关系!”
百里谷溪撑着额,幽幽地叹了口气。
“觅茶,爷爷——尤其是在经历过这一次后,的那几位爷爷都不会允许她留在谷里。”
宓茶愣怔着,“就只是因为她是冰系?”
“不止是这个原因。”
她微微偏转过头,目光于宓茶交错,隔着门望向了沈芙嘉的房间,“自你出事以后,我一直想,沈芙嘉到底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她、她是我的爱人!”宓茶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爱人?什么是爱人?”百里夫人轻笑了一声,她目光微垂,娓娓而道,“二十年前,爸爸将我从绝望中拉出来。
“那时他自己也在接手公司事务,每天却都跑来牧师院,想着法逗我开心;当时受那个男人的影响,我不愿意看见哥哥,他却带着他,宛如亲子,比我这个身生母亲还要关心他、爱护他。
“他向爷爷『奶』『奶』求娶我时,除了彩礼以外,在禹国之内,建立了二十所百里牧师院。婚后二十年,我身处牧协,当牧协资金短缺时,有五成都是宓氏集团牵头投资。”
百里夫人回头望向了宓茶,“能相互支持的两个人,才能生活在一起,除此以外,不论是单方面的付出,是单方面的给予,时间久了,都熬不住。”
“从前,我认为是沈芙嘉让你变得开朗、自信,所以我愿意留她在你的身边,可我回过头想了想,这事儿不对。”百里夫人摇头,“让我女儿变得自信的不是沈芙嘉,而是她自己。”
没有沈芙嘉,有柳凌荫、严煦。
宓茶的『性』格如此,当进入高三小组作战时,她的光彩自然而然地迸发而出,像是花苞到了花期一定会开。沈芙嘉在其中充当的作用,e408里任何一个人都能替代。
“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我实在想不出她能帮到你什么。”百里夫人起身,搭上了宓茶的肩膀,“自己也好好想想,真的有那么喜欢她么?”
刚刚踏入高三的宓茶,沉浸在首都学院时期的情绪之中,她怕人、畏缩、自卑,与此相反,沈芙嘉则善于社交、从容自信、闪闪发光。
沈芙嘉能轻而易举地做到宓茶做不到的事情。
她身上有宓茶所羡慕的光彩,当心底崇拜的“女神”当她示好时,她自然而然地升起了激动与欢喜。
但那不过是一追星式的好感。
百里夫人的让宓茶沉默了下来,她回想着自己先的悸动,或许的确如百里夫人所说,那份爱太过肤浅。
“但是妈妈……”她攥着两侧的衣摆,苦笑了下,“现在的嘉嘉对我来说,已经和没有差别了。”
不管开始如何,在之后的过程中,这份感情每一天都在加固沉淀。
当沈芙嘉为了她放下了最重的数、为了她而努力争取队长、为了她而来到百里谷接受天极强者的敌对时,再是幼稚的感情,也被垒得坚若磐石。
沈芙嘉为宓茶做的这些事情在大人眼里不足挂齿,根本算不上什么,但它们到底是否重要,唯有身处其中的宓茶才能评判。
百里夫人摇头,“觅茶,如果除了‘喜欢’这个理由之外,沈芙嘉对你再没有半点用处的,那么不论是我,是你的爷爷『奶』『奶』都不会赞成们走下去。”
“这不止是为了,更是为了沈芙嘉。”
百里夫人回想着昨晚见到沈芙嘉时的情景,眸中起了几忧虑。
“她对的爱比想象得要深太多,一旦有一天你的爱意消退,她又对、对百里一族毫无价值,那届时她该如何自处?
“现在当然可以选择继续和她甜蜜下去,百里谷不缺一副碗筷,只要开口,她也一定愿意陪你度过在谷中潜修的十年。
“十年之后,少则三级,那时候的可以进入牧协、牧师院或是留在谷中管理事务,摆在你面前的大道数不胜数,但沈芙嘉呢?
“从九中到八下,全都是冰嗜强行带她提升的,现在冰嗜的邪气消散,她又成了一名普通的能力。凭沈芙嘉的资质,十年之后,至多不过五级,这样的等级说高不高,说低不低,最关键的是,那时候的她因为在谷中陪你,将没有任何的履历。与外界脱轨了整整十年,连大学都没有上过,她也早已错过了入伍的年纪。”
百里夫人蹙眉,“一个普通的女孩没有那么多的资本,眼下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十年,如果真的喜欢她,那就该为她的未来做好打算。”
宓茶浑然一怔,“她可以在百里谷里做事,或、或我们可以推荐她去剑协。”
百里夫人叹息,“所以我才说,她身上没有立足的长处。”
不论是对宓茶,是对百里谷而言,沈芙嘉都并非不可或缺。
令她无法在宓茶面前立足,后者令她在这个社会上无法立足。
凭一名剑士的骄傲,当宓茶不爱她了之后,写一份工作推荐书给她,她绝不会乐于接受。这是一人格上的羞辱。
从前的百里夫人并不在乎沈芙嘉十年后的归宿,就如陆鸳所想,沈芙嘉像是她给宓茶买的一件礼物,女儿喜欢,便摆在屋里,女儿不喜欢了,给点钱打发出去。
大家各取所需,她的女儿获得了感情上的乐趣,沈芙嘉则靠着百里家获得了各让人艳羡的资源。
那柄若霜,便是百里夫人给出的彩礼,赠剑之时,她曾说道,“若是有一天,不爱我的女儿了,那就把它回来。”
只要沈芙嘉对她女儿好,往后如若霜一般的宝贝她便唾手可得;而若是哪天厌倦了,只需将这把剑回来,大家好聚好散,各自安好,互不相欠。
但此时的情况不一样了。
这件礼物被注入了宓茶的半条『性』命,沈芙嘉对宓茶的感情拔高到了至高无上的地位,往后的日子里,一旦宓茶对她的感情有丝毫减退,沈芙嘉都将惶恐惊惧;而她本身也将永远活在对宓茶的内疚之中,不允许自己对宓茶有丝毫的不忠。
她们之间的感情,将成为对沈芙嘉的单方面束缚。
“我…我……”宓茶喉咙涩得厉害,眸中闪烁着慌『乱』,“妈妈,我真的不应该把她留下来吗?”
望着女儿脸上的神情,百里夫人于心不忍,她只得叹息一声,“总归一句话,任何人想要留在谷内,都需要长老们的答应,这是谷里的规矩。”
她离开了房间,让宓茶自己好好想想其中的利害关系。
宓茶惶然地望着脚下的地毯,是她做错了吗……
她原以为把嘉嘉留在谷里,可以给她更多的资源,让她变得更好,可听完妈妈的一席话,宓茶的想法不禁有些动摇。
因为一己私欲,就将嘉嘉束缚在身边、与外界隔绝,这真的对吗……
她要去见沈芙嘉,立刻,马上。
宓茶趿上了床下的拖鞋,朝着门外跑去,她一把推开了房门,直奔沈芙嘉的房间。
她跑得很快,可当她站在沈芙嘉的房门外时,敲门的手顿住了。
昏『迷』之,她央求妈妈保护她,可即便爷爷『奶』『奶』没有为难沈芙嘉,她对沈芙嘉所隐瞒的一切,也足以伤透她的心。
她该怎么面对她…怎么向她解释这一切……
宓茶攥住了胸口的衣服,那里酸酸涩涩地发闷,几度抬手,她都没有勇气敲响面前的这扇门。
她没有勇气去面对沈芙嘉。
须臾之间,沈芙嘉跌坐在墙角崩溃地冲她大喊“不要过来!”的画面在脑中一闪而过。
宓茶抬起的手紧握成拳。
一个人胡思『乱』想没有意义,她要见到她,现在的嘉嘉一定比那时更加茫然无助。
她的未来不是由她说了算的,她要知道沈芙嘉自己的想法。
右手刚一扣上门扉,房门便立刻向内转去。
宓茶一愣,沈芙嘉没有关门。
大门徐徐转开,保养得当的门在转动时没有发出半声响,室内一片漆黑,明是白天,可屋内床帘紧闭,既没有阳光,亦没有灯光。
门甫一打开,一抹人影便赫然出现在宓茶眼前。
她吓了一跳,沈芙嘉就站在门后半米不到的位置。
她双眼有些空洞,在大门突然打开时尚未回神,瞳孔没有焦距地望着对面宓茶的房间。
她就站在这间房内离宓茶最近的地方,一站一宿,一动不动。
门外的阳光照『射』进来,落在沈芙嘉的眼上,给她浓密的睫『毛』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可那眼睫下的瞳孔依旧灰败无神,融不进丝毫的光彩。
眼前出现了人影,沈芙嘉的眼睫颤了颤,好一会儿才认出了来人是谁。
她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要问一句身体如何,但很快又意识到这是一句废。
在一级牧师和地级牧师的眼皮子底下,宓茶想死都难。
她于是无可说,冲着宓茶扯出了一抹恍惚的笑,“茶茶……你来了。”
这一笑犹如冰封了整个冬季的极地遇到了暖阳,白茫茫的世界中,冰雪渐渐消退,『露』出了原有的『色』彩。
她苏醒了过来,瞳孔像是一张被火苗点燃的纸,暖『色』一点点吞噬了冰白,燃起了不声不响的火焰。
“嘉嘉……”宓茶很难形容这份笑,这笑容让她莫名地有些心慌。
沈芙嘉往迈了一步,她抬起手来,抚上了宓茶的脸颊。
在指腹触碰到宓茶的肌肤时,她陡然一颤,如同被烫到了一般,全身哆嗦了一下,继而才缓缓贴合上了宓茶的侧脸。
冰凉的指腹顺着宓茶的鬓角摩挲至下颚,她对着宓茶微笑,宓茶却没由来的头皮发麻,无端起了一股惊惧。
“嘉嘉…”她愣怔地望着她,“、怎么了……”样子好奇怪。
沈芙嘉疑『惑』地偏了偏头,披散的长发由此滑落至一边,“我没怎么呀。我体内的邪气已经完全好了,在灵泉内冥思了一晚,我升到了八级中阶,现在的我,什么事都没有了。”
她贴近了宓茶,近得完全与她鼻尖相触,双瞳紧紧地锁定住了她的眼。
“我什么事情都没有了,而却……”
“我、我也没事。”宓茶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出口的忽然有些结巴,脸上的笑容也逐渐牵强了起来,“那…那我们现在都很好,我们马上可以回去比赛了。”
她心里有些惊愕,冰嗜的邪气真的被去除了么,为什么她反而觉得现在的沈芙嘉身上萦绕着一股诡异的气息。
“不。”宓茶刚一后退,沈芙嘉立刻上,她握住了宓茶的左手,小指轻轻地扫过她无名指上的对戒,“我没有和爷爷『奶』『奶』正式打过招呼。这次来百里谷,不就是为了见他们的么?我听翡丝芮说了,想要入谷就要获得所有长老的同意,对不对?”
宓茶一愣。
沈芙嘉又贴上了她,黑眸近距离直勾勾地盯着宓茶,“我要怎么做?我们现在就去见他们?”
不对劲……
宓茶将手从沈芙嘉的手里抽出来——她抽不出来,被沈芙嘉死死地握住。
太不对劲了,沈芙嘉的精神状况十怪异。
宓茶眼眸微转,这一定是因为嘉嘉一宿没睡,陷入进极端的情绪里了。
她抽不出手来,只得跟着沈芙嘉进入房间,提议道,“那我们先睡一觉,等休息好了再去,行吗。”
沈芙嘉的情绪十不正常,这情况下,她怎么可能带着沈芙嘉去见爷爷『奶』『奶』。她需要休息、需要调整。
宓茶一进入房间,沈芙嘉便也等着她走。
仿佛是被摄了魂的傀儡,她亦步亦趋地跟在宓茶身后,双眸紧紧地盯着宓茶,视线之内,除了宓茶以外,不任何事物。
“好。”她乖巧点头,与宓茶一起上了床。
这里的床比宿舍大了两倍,宓茶把沈芙嘉推进了床里,现在的她需要好好的休息。
床很大,可刚一躺下,沈芙嘉便贴了过来。
她紧密地依偎在宓茶身旁,右手横在她的胸前,搭着她的左肩,同她密切相挨。
那双眼照旧望着她,唇畔带着一抹完美到诡异的微笑。
宓茶动了动身,她一动,沈芙嘉便配合着她调整姿势,永远不留空隙。
身旁的视线如有实质,宓茶想了想,打算说点什么缓解这奇怪的氛围。
“嘉嘉…”
她刚一开口,沈芙嘉立刻回应道,“嗯。”快得像是她一直在等着宓茶开口叫她。
宓茶于是把百里夫人的转述给了她,把利弊都摊在沈芙嘉面前,让她自己做决定。
“现在你身上的邪气去除了,一个人在外面也不会出事,再也不懂担心伤到别人了。所以……我也在想,是不是我们分开会比较好…啊,我不是分手的意思,反正有手机可以随时联系,等大学毕业、工作稳定后再……”
“不用。”宓茶的未说完,便被沈芙嘉打断。
“我只要和茶茶在一起,别的什么也不需要。”她的眼睛散发着奇异的光亮,带着让人心惊的兴奋与狂热,宓茶顿时一噎。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现在不是和沈芙嘉商量正事的时机,她还没有从情绪中缓过劲来。
她咽下了口中的,“那…那还是先睡觉,等醒来再说。”
本以为沈芙嘉会对她说“不需要再谈,我已经决定了”,不料,沈芙嘉立刻答应道,“好。”干脆得没有半纠缠。
她听话得不可思议。
宓茶于是更加担心了。
她想要劝沈芙嘉不要在意,灵泉一事,完全都是她自愿的,沈芙嘉才是受害,因为宓茶的缘故,她被百里的长辈们迁怒,她有权利责怪她,有权利朝她发火……而不是现在这样,像是机器人似的对她惟命是从。
一扭头,沈芙嘉在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宓茶小声地问道,“睡不着吗?”
沈芙嘉弯了弯眸,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冲着宓茶浅浅地微笑。
从进门到现在,沈芙嘉一直在对她笑。
宓茶当她默认了。
她从储物器里找出了片绿『色』的叶子,这是这几天她和沈芙嘉游玩时,在北谷摘的安神叶,放在鼻尖搓一搓就会让人打瞌睡。
她转身面向了沈芙嘉,把叶子放到了她的鼻下,“闻闻看。”
睡觉能让大脑释放压力,沈芙嘉显然是一夜未睡,钻了一夜的牛角尖,精神绷得太紧。宓茶笃定,只要沈芙嘉能好好睡上一觉,醒来之后情绪就会恢复了。
闻了安神叶后,沈芙嘉果然睡了过去。
她闭着眼,眼睑下眼珠不停地转动,进入了快速眼动睡眠期,宓茶于是安心了下来。
她碰了碰沈芙嘉的脸,不管如何,至少现在嘉嘉体内的邪气去除了,这样一来,在一起也好、开也好,嘉嘉都是健康、正常的,即便她不在身边,也没什么关系。
只要人好好的,总有一天她们还能再见面,没什么是比身体更加重要的。
当然了,如果能一直见面就更好了。
宓茶想,她还是得带嘉嘉去见一见几位长辈。
一来,私自动了灵泉,她需要给他们一个交代;二来,她不强求把嘉嘉留在谷里,只要长老们允许嘉嘉以后能进谷看她就行。
尽管宓茶心里不舍,但她不得不承认,妈妈说得对,嘉嘉有自己的人生。
以后的日子里,嘉嘉有空了来谷里一她就好,这样她的选择也不会那么被动。
她对自己是真心的,和之的那个冰系绝对不一样,而且身上也没有邪气了,只要她好好说,爷爷『奶』『奶』们一定能够理解的。
这般想着,柔软的床逐渐带来困意,宓茶闭上了眼,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到了黄昏,当宓茶醒来时,她察觉有谁在盯着自己。
『揉』了『揉』眼,意识回笼,她听到了一声轻轻的“晚上好。”
宓茶转眸,往身旁望去。
在她的身畔,沈芙嘉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她嘴角勾着一抹柔柔的笑。
那笑容与睡前如出一辙,别无二致。
初醒的朦胧瞬间退却,宓茶微愕。
怎么回事,睡觉一点都没有帮助沈芙嘉调整回来情绪!
这便是百里鹤卿不喜沈芙嘉的原因。
她所见到的沈芙嘉,便是宓茶眼前的沈芙嘉——少女恬静的微笑下,瞳孔中藏着深不见底的黑浊之气。
当沈芙嘉顶着半身飞溅的鲜血、从池水中站起来时,一切都已然悄然转变。
她怎么能够容许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忽视宓茶的异样;
她怎么能够容许宓茶在为了她而险些丧命时,自己却因为升级而兴高采烈;
她怎么能够容许……容许她如此软弱无力、愚蠢无知。
她口中的爱与宓茶相比,浅薄得不堪一击。
百里夫人抱着宓茶冰凉尸体,哀痛哭泣;随后赶来的百里鹤卿也愣在了原地。
慈悲善良的牧师们不管再是震惊悲痛,也没有人怪她。
宓茶最后的一句话,是请百里谷溪保护她,于是,就连那无比憎恨冰系的天极剑士也没有责怪沈芙嘉一句。
没有人怪她,可她又如何能够原谅自己。
这些天来,她是离宓茶最近的人,她本有无数的机会去阻止她,可她做了什么?
当她专心于打扮、自得于自己日益容光焕发时,却不曾注意到,身旁的宓茶犹如风中残烛,日渐憔悴干涸。
那么长的时间里,她什么也没有做,她只是沉浸在与宓茶独处的幸福之中,肆意享受着宓茶的爱意。
“我们什么时候去见爷爷?”她直勾勾地盯着宓茶,视线片刻不离。
她不会再松懈了。
宓茶给予了她重生,她的生命、她的能力、她的一切都归属于她,她将永远片刻不离地注视着她。
“嘉嘉……你到底怎么了?”宓茶支撑着从床上坐起来,伸手去『摸』沈芙嘉的额头,“是不是在生我的气……我不是故意瞒着的,真的!”
她的手被沈芙嘉捉住,放在了唇亲吻——她亲吻着宓茶无数次为她割开的小臂,双眸紧紧地仰视着她。
“嗯,我知道的。”
那天晚上,沈芙嘉回到了房间,她脱下了衣服,走进了浴室。
在镜面前,她才发现,红『色』的血『液』沾满了她的发丝、脸颊与胸前。暗红的血覆在青白的皮肤之上,在冷白灯光的镜中,愈发显得惊悚骇人。
抬起手,食指从胸口抹下一层黏稠的红。
她将手指放进嘴里,舌尖顶着指腹,双眼麻木地望着镜里半身染血的女人。
到底要流多少的血,才能将一个人染成这般的鬼样。
腥甜的血在舌尖化开,良久,沈芙嘉低低地笑了。
她踉跄着后退,直至撞到了身后的墙壁,她捂着双眼,靠在冰冷的墙上放肆地大笑出声,笑得尖锐刺耳,笑得她筋疲力尽、不住地咳嗽喘气。
笑到最后,她跪在了地上,抓着染血的长发,泪水混合着脸上已然干涸的血滑落在地。
她想起了数天之,妖魁问的那句“我若是要的命呢”。
茶茶……茶茶……
沈芙嘉想起了自己当时的回答,于是又低低地笑了起来。
正如她毫不犹豫地回答了“不”一样;
宓茶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好”。
「总是在意我的身体,自己的却不以为意,以后不许瞒我了。」
「快走快走,趁着妈妈回来之,我要带你玩遍整个百里谷。」
跪在冰冷的浴室中、嗅着久久不散的血腥味时,沈芙嘉想起来了,她从来就没有答应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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