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芙嘉见宓茶的时间变少了。
自从宓茶进行障碍训练之后, 即使她们偶尔一起加训,可永远都是宓茶站在门外,她站在门内, 被相互隔绝。
沈芙嘉能够感应到宓茶就在门外, 可到底她看不见宓茶切切实实的身影了,每当她训练结束, 将门打开,对上的也不是完整的宓茶。
她持着法杖,站在她面前,可是双眸里面没有一分沈芙嘉的身影,不管沈芙嘉抱她, 还是亲吻她的面颊,宓茶的眼中只有一片米白『色』的暖光,像是一尊毫无感情的石像。
障碍训练极其耗费精神力, 哪怕她们是同桌,可上课的时候宓茶也总是一副困顿的模样,对外界的一切表现得非常迟钝。
与其说是困顿,不如说是宓茶似乎陷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里。
她在突破瓶颈,心神全部系在如何突破之上, 像是陷入研究的疯狂研究员,脑子里被咒术挤满, 分不出任何精力给外界。
即使她们每天同吃同住, 但沈芙嘉能够感受得到,宓茶活在了自己的世界。
一个她触碰不到的世界。
“她已经这样发呆一周了。”课间时分, 柳凌荫转过身来,伸出手在宓茶眼前晃了晃,“喝『奶』茶吗, 小宝贝。”
她凑近了看才发现,“黑眼圈好重……她不是自愈能力很强的么。”
宓茶还是那副双眼放空的模样,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她讲话。
严煦转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我今天早上五点钟出门的时候,看见宓茶站在电梯口里,手里拿着法杖,似乎是通宵了一夜。”
当电梯门打开,看见里面站着个穿着睡衣、手持法杖的“活死人”时,严煦差点被吓歪了眼镜。
“电梯里?”柳凌荫挑眉,“她周一那晚那只能站在玄关,现在都能站在电梯里面了?”
宿舍楼的建筑材料比训练楼差得多,宓茶的法光很快就能穿过宿舍的墙壁,但训练楼的大门至今她都还没有穿过。
“她就在里面站了一夜?”沈芙嘉呼吸一滞,她立即扭头,伸手搭上了宓茶的肩膀,“茶茶,醒一醒,我带你回去睡觉。”
但宓茶毫无知觉。
旁边的407也听到了这些对话,慕一颜担忧道,“宓茶这个样子,是走火入魔了吗?”
付芝忆把学生椅当做摇椅摇,脚尖撑着桌子下方的栏杆,抱着后脑勺观察宓茶的表情,“是不是太紧张了,还有一个月就是一模,她太用功了。”
“茶茶,别想了,”沈芙嘉愈加焦急,她扶着宓茶的脸,将自己强硬地映入那双空洞无神的眼里,“你都整整一天没有说过话了。”
被她这样呼唤,宓茶终于稍稍回神。
她如梦初醒一般,抬手『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嗯……已经早上了吗……”声音模模糊糊的,仿若呓语。
“都快要吃午饭了。”柳凌荫回答了她。
“哦午饭……”她迟钝地接话,“吃牛肉拉面。”
严煦点头,“还有食欲,不至于太坏。”
宓茶懵了一会儿,片刻才彻底清醒,她望了圈面前的队友,接着不好意思地摆手,“我没事啦,不用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沈芙嘉问她,“茶茶,你还记得昨天晚上吃了什么吗?”
“昨天晚上?”宓茶想了想,“炒饭?”
“不对,你昨天晚上什么都没吃。”沈芙嘉更担心了,这样不吃不喝、作息混『乱』,宓茶的身体怎么吃得消。
“放轻松。”隔壁的陆鸳抬起了头上的书,她被吵得难以入睡,索『性』替408解『惑』,“这是正常的状态,不用那么紧张。”
沈芙嘉于是看向了她。
“高中里很少见,但是能力者的大学里有一种专门的假期,叫做[休期],为的就是让学生安心度过宓茶现在的这种状态。”
陆鸳撤下了脸上的书,余光瞥向了宓茶,“按照资格证的分级方式,宓茶你现在应该在八级上阶了。”
能力者资格证一共有十级,但刚刚踏入十级的能力者和处于十级瓶颈期的能力者,能力是不可相提并论的。
因此,每一级又有细分,分上中下三阶。
从十级下阶开始,每提升一阶,国家都有相应的激励奖金。
宓茶此时正处于八级上阶,这也是为什么她将障碍训练称为“突破训练”,只要再往上走一步,就能达到七级,而一名七级下阶的能力者,能够一次『性』领到十万元的激励奖金。
“等我寒假成年了,我就去考证。”宓茶牵着沈芙嘉的手,“给你买一把新剑,或者买包包?”
“我什么也不要。”沈芙嘉不仅不开心,反而蹙眉,“茶茶,你这样的状态还要持续多久?”
昨晚的气温只有零星几摄氏度,宓茶那件睡衣不过薄薄的一层,她一站就是一宿,难怪早上的时候脸『色』都是青白的。
她知道训练辛苦,可她不想宓茶辛苦。
“不好说。”宓茶摇摇头,这也不是她能决定的。
天气越来越冷,且临近期末一模,课程越来越繁忙,沈芙嘉忍耐不住,刚要开口,便被付芝忆『插』了话,“宓茶是八级上阶?那我们现在是几级?”
“绝大部分的高三学生连十级的标准都没达到。”陆鸳望向了严煦,“我们班情况好一些,期中过后还留在一班的,基本都有了十级以上的水平。再厉害一点的,勉强能达到九级中下阶,譬如我和严煦。”
严煦不语,算是默认了陆鸳的判断。
她回过头重新把话题引回宓茶身上,“而八级上阶,大约就是锦大附中大三大四的水平,临门一脚就能升到七级。所谓‘一三五七九’,七级是能力者的第二个门槛,挡住了70%的能力者,突破瓶颈之艰难……大概跟宓茶数学考到八十五分差不多。”
“那也太难了!”
宓茶一噎,小声地反驳,“我的数学也是有进步的。”期中考试她考了七十多分呢。
“她目前的状态被称作突破瓶颈的[放空期],能力者大学都会为此开设长假,这段期间学生可以选择待在安静的房间里;也可以选择外出和自然元素亲近。这是正常的状态,只不过我们太弱了,还没有经历过这种[放空期]。”
陆鸳说罢,对着宓茶扬了扬下巴,“你不请假么,高中里没有这种假期的原因是几乎没有学生需要,但如果你去和班主任说的话,她肯定会批给你。”
宓茶沉默了,片刻,她答道,“其实我是想过请假回家的。”
408几人一愣,尤其是沈芙嘉,她的眼神在这句话之后,惊起又黯然,猛地将注意力回到了宓茶身上。
宓茶接着道,“回家的话,我可以跟着妈妈去工作,接触更多的病人。”
说到底,一模考、期末考、升学考哪怕是高考都和宓茶无关。
她的能力注定了她不缺好的大学,高三这一年宓茶完全可以待在家里,等着名牌大学的招生办们找上门来,并不需要像是个攻科生似的跟着同学『摸』爬滚打。
哪怕进入大学,宓茶也可以直接跳级,跟着导师进入干净清爽的研究室。
当强悍的能力握在手中时,那些枪林弹雨、汗流浃背的训练她都可以被免去。
“但是,”宓茶顿了顿,握着沈芙嘉的手动了动,她的五指『插』.入了沈芙嘉的指缝,和她十指相扣,“每天和大家待在一起,可以让我更有动力。”
当她的法光被冰冷的障碍物阻隔之时,只要宓茶想起障碍物的另一头是她热爱的团队,她便能生出新的力气,努力把指尖往前探一些、再探一些。
她说完,自我肯定地点了点头,“我喜欢和大家待在一起。”
“宓茶……”柳凌荫定定地望着她,片刻,低语道,“你说这话的时候,能不能不要只牵沈芙嘉一个。”
还是说沈芙嘉的小名叫作“大家”?
“因为我没有三只手呀。”宓茶不好意思地笑了,抓着沈芙嘉的手却没有放松的趋势。
她正『色』道,“再给我一点时间,我现在已经能够穿过一层宿舍楼,如果我连训练楼也能穿过,那我的能力水平就能够上到七级,到时候就能可以更好的辅助大家,我们408的整体实力也能再上一个台阶。”
“一点时间是多久?”柳凌荫问。
宓茶也说不好,“按照目前的进度来看,至少需要一个月左右。”
“那就是一模了。”严煦思忖片刻,“那么下周的练习赛,你要请假吗?”
“没关系,那天我会正常出席的。”
“总感觉我们和宓茶离得很远呢。”慕一颜笑道,“七级啊……感觉是‘大人’的世界。”
“我记得升学考之后,我们学校会给成年的学生办理手续,让他们提前去参加资格证的考试。”秦臻思索道,“我也很想知道我们目前的等级。”
“七级倒是没那么远。”陆鸳摇头,“天地仁王才是高不可攀。”
“天地仁王?那是什么?”付芝忆问道。
“你不知道?”柳凌荫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我不知道啊。”付芝忆无辜地搓了搓鼻子,她该知道吗?
柳凌荫才不会耐心地告诉她,她抱着胸,冷笑一声,“呵。”尽是鄙视。
“你!”付芝忆刚要骂人,严煦便伸手按住了柳凌荫,提醒她不要太过锋利,一边替自己冒犯了的组员解释道,“所谓天地仁王,是一级以上的能力者等级。”
“绝大多数的能力者都可以用一到十级来评定,但是总有些天才中的天才,他们的能力超过一级。”
“据统计,现在我国的一级能力者登记在册的,是两百三十一位;超过一级上阶的,估计不超过三十位,因为人数太少、情况太过特殊,国家就不再专门设置考核。”
陆鸳耸肩,补充道,“就算那些大佬想要去考试,也没人能当得了主考官。”
“天地仁王,是能力者协会设置的一种民间分级法,最强的被称作天级,其次是地级、仁级、王级,据说这些高人前辈们不是自己隐居,就是在大家族里面隐居。”
“嗐,还是隐居。”付芝忆吐槽完又问,“那各个能力协会的会长都是天极的吗?”
“怎么可能。”严煦摇头,“天地仁王那是凤『毛』麟角中的凤『毛』麟角,一个人便是一支庞大的军队,世间少有人能够达到。”
“据我所知,大部分能力者协会的会长也只是一级的水平,只有牧师协会和重剑协会的会长是王级,除此之外,唯有能力总会的会长是一名仁级的法师。”
她说罢,看向了宓茶,眼眸深邃,“我们之中,如果真的有谁能达到这四个传说的级别,恐怕也只有宓茶了。”
柳凌荫笑着叹了口气,“是啊,十七岁便到达八级上阶,宓茶,努把力,下一届牧师协会的会长说不定就是你了,以后我们可都等着你罩了。”
宓茶羞赧一笑,摇了摇头,“不,我不擅长管理。”
几人说着话,没有注意到一旁的沈芙嘉自始至终都沉默着。
她的指尖被宓茶握在手中,可面上的神情并不明媚。
半晌,沈芙嘉微微垂下了头。
那两旁的发丝由此垂落,遮住了少女脸上的一切情绪。
一种熟悉的感觉攀爬上了沈芙嘉的身体,从脚趾开始,她的每一根骨头都仿佛爬上了蚂蚁,密密麻麻地被啃食,一种深入骨髓的麻痒感『逼』得她无法呼吸。
好弱……
她好弱……
……
午休
几人回了寝室,柳凌荫坐在严煦身边问数学题,宓茶像个没上『色』的蘑菇,站在二楼的楼梯口,继续她的障碍训练。
柳凌荫问完一道题后才想起来,“对了,沈芙嘉去哪了?”
“她好像去八楼训练室了。”严煦整理了下讲义,“她说我们下午的能力课不用等她,她会直接去训练楼。”
“是么。”柳凌荫听罢点了点头,继续了她面前的题目。
沈芙嘉一个人加练不是什么新鲜事,但今天的加练有些许的不同……
八楼
刷卡进门,反手关门。
当沈芙嘉踏入训练室之后,她脱下了脚上的鞋子,赤着脚站在了地板之上。
她赤足走去了控制板面前,伴随着一连串的“滴滴滴——”的调控声,这间训练室的温度被调至零下二十度。
冰系能力者在低温环境下训练并不少见,可是今天,沈芙嘉身上穿的是校服。
她没有穿防护服。
零下二十度,这是极地冬季的温度。
几分钟的时间,训练室里的水分子开始凝结成冰,四周蒙上了一层冰晶,沈芙嘉的皮肤表面开始泛红,她的脚后跟青白一片,眼睫长沾染了一层白霜。
呼吸之际,白『色』的热气在空中存留不过几息,便消散得一干二净。
拔剑,出鞘。
当长剑握于手中,沈芙嘉的手腕一拧,虎口向内,剑身泛起了淡蓝的剑光,自她周遭旋起了一阵风雪。
在这极度的低温之下,风中的雪粒成了雪花,她被这风雪包裹着,『裸』『露』的肌肤开始结霜。
风雪愈强,从最开始的平静变得狂躁,最后成了肆虐的风暴。
当它卷过沈芙嘉头顶之时,沈芙嘉的右手动了。
长剑破空,顷刻之间,无数的冰枝如银蛇一般从沈芙嘉脚边飞蹿而出,带着阴冷的杀气,蜿蜒曲折、锐利刚硬,如同一株参天梅树在沈芙嘉脚下盛开蔓延。
雪胎梅骨,在这低温的环境下,冰枝的莫氏硬度提升到了4,速度也较之平常快了将近一倍。
但沈芙嘉尤不满足。
太短了……
这哪里是梅骨,简直像是蚯蚓一样,无筋无骨,孱弱得不堪一击。
风暴又起,这一回的风雪起了呼啸,被低温的环境纵容,它暴虐地旋转于这冰天雪地之中,生生爆开了新一轮的雪胎梅骨。
竟是连发!
雪胎梅骨的耗能极大,沈芙嘉每用一次都极为小心,这般连接释放,是408从未见过的训练方式。
上一轮的冰枝还未消去,新的冰枝便强硬地从它们的空隙里钻过,密集地抵到了训练室的门口。
不够,还不够……
再来——
又是一轮新的冰枝,当三轮雪胎梅骨相加,即使有低温的环境加成,沈芙嘉的能力也被消耗殆尽。
冰枝纠结缠绕着,拧得不见一寸空隙。
地面被铺满之后,曲折的冰枝攀上了墙壁、天花板,爬山虎似的控制了整个房间,将其装饰成为冰的领域。
极度的低温使沈芙嘉□□的脚掌出现裂纹,鲜血粘在冰上,她被冻得感受不到疼痛,唯独松了一口气。
不痒了。
那种被蚂蚁啃食骨血的感觉稍有遏制,但是那种恶心的痒感还未彻底消散,还要继续——她还不能停……
她弱得让她恶心,一旦停下,这深入骨髓的痒意就令她遏制不住地想要抓烂自己的皮肤。
好弱,好弱,恶心透顶!
冻得发抖的右手执起了剑,她颤抖着,关节处呈现出了青紫『色』,哪怕沈芙嘉比常人更能抗寒,但她到底不过是个连十级资格证都没考的高中生,这样的温度,早已超过了她的身体负荷,就连剑刃上的光芒都黯淡了下去。
继续、继续!废物,给她继续!
沈芙嘉咬牙,她控制不住身体,于是猛地抬脚,一脚踩在了旁边竖起的冰枝上。
顷刻间,尖锐的冰枝刺穿了脚掌,鲜血还未流出,便冻成了血块。
疼痛使得她获得了少许知觉,于是风暴又起,她又能开始新的训练。
这就是沈芙嘉的加训之一。
唯有这样的训练,她才得以在同龄人的喝彩声中,温和优雅地微笑挥手,轻松从容地制敌。
高三之前的沈芙嘉,每一次拉开训练室的门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如果不能变强,那就让她去死。
有了宓茶之后,这样的感觉久违了。
可今天,她又回到了从前,回到了那不死不休的状态里。
痒……好痒。
高三以来,所有失败的画面巨浪般淹没了沈芙嘉的口鼻。
她想起了第一场练习赛倒在地上的自己,想起了第二场练习赛被童泠泠一招便挑飞了剑尖的自己,还想起了谢锦昀、想起了期中考倒在宓茶面前的自己。
而这些画面中的自己,如此狼狈,如此无用,如此可笑。
失败历历在目,毒素一般游走沈芙嘉的全身,虫蚁似的啃咬她的血肉,唯有极致的低温才能勉强止住痒意,唯有能力空涸的透支感才能消去片刻脑中失败的回忆。
为什么她会输!她是沈芙嘉,她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输!
短短一个午休,训练室内的风暴一轮一轮地卷起,直到校园卡的两个小时时限结束,室内的温度归于平常后,才听得噗通一声——
她倒在了一室扭曲的冰枝里,握着剑,彻底昏死了过去。
温度渐渐回升,一地的冰枝却久久未消,如同巨蟒的巢『穴』,将生命微弱的少女缠于其中,冰冷地吞噬着她的生命力。
可少女青白的脸上带着平静满足的微笑。
她感觉到了,她变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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