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叟问:“女郎可是从赵国邯郸来的?”
沈奈摇头。
赵叟又问沈奈:“女郎是否来自附近的越国?”
沈奈又摇头, 她不明白这个老人拦住自己有什么目的,但是问这种毫无意义的话,她懒得搭理。人老成精, 那赵叟也察觉出了沈奈的不耐烦, 连忙拿出东西, 说明自己的来意。
赵叟的女儿嫁给了一个商人, 上次和丈夫一起出门到了越国,他听说女儿女婿最近在寻找宝剑,想将高价买来的剑托沈奈给女儿女婿送过去,但自己在看摊子,走不开身。
赵叟笑着说:“老叟女儿女婿住的不远,这条路往前走,第三个岔路口,有一个大枣树就是了。”
他拿出三个沈奈刚才看了觉得很有意思的刀币, 塞到沈奈手中。
沈奈仔细把手上看了一遍, 又接过那个金匣子翻了翻。
“好啊。”她答道。
纵然这个世界对她有禁锢, 只要她不想, 躲过一个毫无内力的老人,轻松的和呼吸空气一样自然。
沈奈想起那老人方才举动, 顿觉好笑。她感觉那个老人话只说了一半, 还有一半藏着没有说出,不过, 在她看来,去看看这么大年纪的老人在做什么打算, 是好是坏,也不算无聊。
离开众人可看见的范围,沈奈运起稀薄的内力, 照着先前那自称赵叟的老人指的路,往他女儿女婿家去。
这个世界也许正值春夏,满山遍野的草叶,郁郁葱葱,沈奈踏着坚韧的草叶,顺着那条路,走过三个岔路口,停在一棵枣树下。
沈奈抬头看了眼这枣树。
看着是有十来年的树龄,树身部分粗壮,还散发着一股浓郁的活力。
枣树旁这屋子,比集市上看见的大部分房屋都更平整,房顶是不知道什么名字的厚厚干草,还被主人家用竹竿和木条圈出了一圈不大不小的篱笆,能够看见里面开垦出来的菜,还有一两只被剪了翅膀和尾羽的雉鸡...
沈奈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被什么击中了。
面前的这一幕,和她想象中的陶渊明归园田居式生活,那简直是一模一样!沈奈发现自己好久没有在自然中安静生活了,打定主意,稍微了解一下这个世界,就挑个漂亮的山头,开始过自己的小日子。
这一次,得把房子建得漂亮一些。
木屋里出来一个妇人,手中拿着一个盆,疑惑看着站在自己家门口的沈奈:“这位...女郎,你怎站在我家门口,是有什么事情吗?”
沈奈将金色的剑匣递过去,将那个集市上遇到的老人的话给她说了一遍。
“哦,哦,原来是这样,这样。”妇人呐呐应答,木屋里又出来一个瞧着和妇人有夫妻相的男子,看见沈奈,眼睛顿时一亮。
“女郎留步!”
一天之内,沈奈听了两次“女郎留步”,说话的还是一家人。
赵叟女婿双眼发光:“我可能问问女郎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家里还有什么人?这位女郎,以你的样貌,足以到楚国的王宫当一个夫人,女郎可有兴趣,小人可为你引荐一番?”
他看着沈奈双眼发亮,几乎是一口气说完一大段话。
沈奈听完这一段话,终于明白为什么那赵叟要花钱让自己做这个信使的活,感情是看上了自己的脸啊。
赵叟女婿说这一大段话的时候,那妇人打扮的赵叟女儿,也反应过来了,手忙脚乱的将怀中的金剑匣放好,就要来拉住面前这个貌美的女郎,好让丈夫说服她,将她和自己一家,送入富贵之路。
沈奈手臂往后一拂,那妇人往前迈了一大步。
妇人一愣,感觉就好像自己慌乱之下,用力过猛,这才失了分寸。
这时她听到边上自己的丈夫叹了一口气,她再张望,原来是那个貌美的女郎转身要走了。
“不必了,我对楚国的王宫和楚国的夫人,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剑匣送到,有缘再会。”
沈奈说完这两句话就走,半点不担心后面两人用什么手段,也对他们那种乍喜乍悲的情绪变化漠视。
人生在世,匆匆百年,各有所求。
她很清醒,早已经学会了一件事,那就是不要因为别人的索求,忽略自己。
三个月时间,一晃而过。
越国王宫,勾践已经放弃王宫,居住简陋的木屋很长一段时间。
悬挂在梁上的苦涩蛇胆,有时勾践闭上眼睛,口中都能出现它的苦味。
范蠡和文种都是越国的大夫,早在越王战败之前,他两人已经是至交好友。这一天刚好范蠡和文种都有空闲,两人走在前往勾践所住的木屋路上。
文种:“我们即将见到大王,少伯今日为何愁眉不展?”
范蠡,字少伯。
范蠡收起脸上的苦闷:“唉,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到底是心急了些。文种,你看,如今我手上拿着的,就是这段时间收集来的宝剑。”
没多久,范蠡文种就见到了亲自下地耕种的勾践,这和居住木屋,日日尝苦胆一样,也属于勾践对自己的惩罚。
范蠡恭敬献上宝剑。
范蠡:“大王,这是回国这段时日以来,臣挑选出来的最犀利的剑,有此剑在手,剑士定然难有敌手。只是...”
勾践急忙上前追问:“只是什么?”
范蠡文种对视一眼。
“大王,可还记得昔日文种所献的灭吴九术?”文种出声,面带鼓励,“一是大王必胜之心,二是赠吴王大量财币,使是他习于奢侈又不防大王和越国,三是借粮还以蒸谷,四是赠西施和郑旦,使吴王迷恋美色不理政事,五是赠送巧匠,引诱吴王大起宫室高台,耗其财力民力...”
“大王牢记使命当然是我越国百姓之幸,只是,如今火候未到,夫差如今在吴国还未失却民心,大王莫要心急。”
文种范蠡一人唱黑,一人□□。
面对勾践按耐浮躁的表情,范蠡上前献计:“宝剑虽好,如今却还不是攻打吴国的时机,文大夫说的对,如今,大王正是需要卧薪尝胆,韬光养晦的时候,不过,范蠡可以联系吴王宫中的西施和郑旦,让吴王更加不理朝政。”
范蠡说着献计的话,却想起当初在西边初见那个女子的场景。
“...文大夫所说巧匠,范蠡近日已经在全国各地收集征召,明日便启程,送往吴国。”
想到西施在吴宫中受苦等到自己去救她,一时间想到为自己所说之计而感觉心痛如绞。范蠡是喜欢西施的,只是当初遇见她时,他本就是寻找越国美人,随越王勾践往吴国。
勾践这时不知范蠡所想,将范蠡封为此次献能工巧匠的使者,笑着将事情托付与他。
范蠡作为臣子,怀着君王的托付,带着一众匠人前往吴国时,沈奈站在一棵枣树下,认真听着一群妇人传授自己的养蚕经验。
“先将这些蚕茧,放在植上,你的手洗干净,像这样,把泡在热水里的蚕丝拨开...”
她们说的一些汇词,沈奈结合她们的动作,也知道是养蚕的工具或者是专指某个步骤里的动作。
沈奈就站在这个妇人旁,认真看着,时不时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枣树下坐着五个妇人,其中一个体态最丰腴的,手中不住的拨开蚕茧挑丝,一层层薄薄的蚕茧被撑开后放在一旁,如同冬天枝头嬉闹的雪一样白。
除去收了沈奈刀币的丰腴妇人一边干活一边随口说些相关的话,她们还聊一些其他的话。
丰腴妇人:“蚕还是小虫时,要去采摘新鲜的桑叶来喂它们,等到长大,它们就会吐出我们需要的蚕,再向刚才一样剥开植成丝,就可以拿去卖,或者换其他东西...原本是二三月才干这活的...”
“是啊,咱们十几年来,怕伤了地,都只有桑叶开的最好的时候才养蚕的。”
妇人絮叨许多,沈奈边听边问:“按照你们所说,蚕吐丝的季节是在二三月份,其他时间大家都是不忙活的,怕伤了地,可如今已经不是这个季节,为什么你们违反惯例弄蚕丝呢?”
有另外的妇人回答沈奈:“听说是王需要,宫里的人才特地下令,我嫂子家有个特别出息的女郎在王宫附近住呢,她说,是要给王宫里的美人制漂亮的衣裳...”
这是吴国。
五个妇人手中清理干净的蚕丝是供吴王宫中使用,这时纷纷说起了话,沈奈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的人只一季弄蚕丝。
有人骄傲对着沈奈道:“女郎,你方才说你是从楚国那边来的,你可曾见过我们吴国大王宫中的美人?”
“那是我们大王打赢了越国的王,他们献上来的美人,听说,她美到站在水边,水中的鱼儿,看见她都会被她的美貌所吸引,羞愧到沉入水中不敢见人!”
沈奈最初所在的那个世界,国家历史线上出现过四大美人,衍生两个成语,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沈奈看着那个挺胸抬头一脸骄傲的妇人,想着,这不就是沉鱼落雁中的西施吗!
思及自己竟然阴差阳错,来到了一个和历史上的春秋有所关联的世界,她不自觉露出了一个笑容,心中满是对于围观历史的好奇感。
说话的妇人本对着这陌生的女郎一脸骄傲,可沈奈一笑,她被这个笑容冲击,突然忘了手上的动作。
过了半响,她回过神,沈奈已经和那丰腴妇人问答起其他事情。
三个月时间,沈奈走来走去,无意中还是向着吴国的方向来了,这个妇人之所以一边干活一边和沈奈这个陌生女郎讲步骤,那也是因为沈奈付了钱。
一个下午时光转瞬即逝,五个妇人看着天色开始将自己的工具收起来。其中最大个的,就是那称“植”的木制蚕丝架子。
临走前,丰腴妇人收了刀币,走路都透着几分轻快,沈奈被其中一个人喊住,发现正是下午那个话最多,老是一脸骄傲给自己这个“外国人”科普吴国战胜其他国家历史的妇人。
沈奈:?
那妇人看着沈奈的脸,心中颇有几分恋恋不舍。
“女郎啊,我们吴王宫中越国献上来的美人,美貌足以让鱼儿沉下去,但是以我这个妇人的眼光来看,女郎你要是出现在我们大王面前的话,说不定,我们的蚕丝,也会变成华丽的衣裳穿在你的身上。”
沈奈愣了会,脸上带着羞红走了。
这个时代的人...意外的外放热情。
明明脸还是这张脸,人还是这个人,以前碰上的人,就算是好看,也不会凑到面前来就用这种“你长那么好看值得最好的”语气来夸人啊...
沈奈以前专门找了绣娘学过制衣,只不过世界不同,现在这个世界,如果想要自己做衣服,针和线都需要灵活变动。她对于怎么养蚕没有很大兴趣,只是恰巧遇见了那几个妇人,自己也从来没有做这种事情的经验,才花钱去问。
她在一处山腰,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打磨了漂亮的树屋,走到树下,沈奈提气,一跃飞上树屋,开始打坐。
白天开始过渡到黑夜,但是并不是每一个夜晚都有月亮和星星,爬到一半的月亮,迎来了一场细雨。
吴王宫之中,有十来只萤火虫飞进正在池塘中盛开的荷花之中,一个女子穿着木屐,以流萤为灯,以细雨为歌,扬起自己柳枝一样的手臂跳舞。
郑旦为夫差撑着伞,两人站在远处,对着远处西施跳舞的一幕目露惊叹。
夫差喃喃自语:“真美...”
突然有细雨斜斜的穿过郑旦打的伞,落在了夫差的手背上,他突然惊醒,慌张从郑旦手中拿过那圆圆的伞柄,冲到西施身边。
撑伞、伞被抢的郑旦:......
“夷光,再有跳舞的兴致,你也不应该在雨中跳舞啊,淋了雨,伤了身子,夷光你让寡人怎么办啊...”
同样淋雨的郑旦:......
就着流萤和细雨跳舞的女人被夫差这么一冲,停了下来,对着夫差,幽幽叹了一口气。
夫差立马自责道:“是寡人败了美人的兴致,美人莫要难过,寡人这就下令,让宫人去抓来流萤、拔来荷花,摆放在室内,供美人歌舞!”
远处淋雨的郑旦被宫人用衣袖挡住头上的雨。
郑旦心中唾弃夫差:你这个被美色冲昏了头的臭男人!
夫差这么一来,完全败了夷光跳舞的兴致,她看见郑旦,露出笑来,踏着木屐的“哒哒哒”声音,走向郑旦。
“郑旦姐姐,你也来了啊。”
郑旦应了声“嗯”,拉着夷光的手,心想,夷光妹妹笑起来真好看,我要是吴王就好了,我给夷光妹妹造个能挡雨的宫殿或是高台,她爱跳舞就跳舞,何必非要把花和流萤弄到室内。【本章节首发大侠文学,请记住网址(https://Www.daxi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