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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章明艳

  她一直没吃茶,黎晏低头看了看白瓷的茶盏,里头泡开的碧螺春,衬着那白净的颜色,十分的好看。

  他拿手碰了碰杯子,眉心微拢了下,旋即挪开茶杯,又抽出只新的,重与她倒了杯茶:“我就说你今天古怪的很,说话吞吞吐吐的,全不似你从前的样子。”

  黎晏一面说,一面努了努嘴,方向正是那只茶杯:“你不是最爱吃碧螺春?我特意吩咐他们取的是头春的碧螺春,你反倒一口不吃了。”

  魏鸾心下一颤,眼窝却热了。

  她只觉得鼻头一酸,差点儿没把泪滚下来。

  黎晏就坐在对面,她真是怕他看出端倪,慌忙低下头去。

  偏黎晏对她的事,样样留心,更是处处上心,一见她低头,立马察觉出了不对,本想上手去抬她脸的,但到底觉得不大合适,抬了一半的手,讪讪的收了回去:“你到底怎么了?这样子,还是受委屈了啊!”

  他想来便觉得气恼:“你委屈的这样子,我提了宋宜登门,你却轻易就算了,到底在想些什么。”他说来却见她肩膀抖了抖,当下一怔,手忙脚乱起来,“你哭了?你别哭啊,你一掉眼泪,我心肠都要揉碎了……欸,你别这样啊……不行,我还得去找宋平章!”

  他说着果然要起身,魏鸾抹了把泪,小手一扬,就扯上了他袖口。

  她抬头看他,泪眼汪汪的:“我是委屈,但我哭不是因为我受了委屈,不然这些日子,我还不哭死了?”

  魏鸾红着眼眶的模样,一下刺痛了黎晏的眼。

  他面皮紧绷,抿紧了唇角,倒因她扯着自己袖口,站在那里没再动,只是一直定睛盯着她看:“那你为什么哭?好好的一个人,平白无故就掉泪吗?不是为这个,那是为魏子衍吗?他欺负你了是不是?”

  魏鸾先是点头,紧跟着就摇头,拽着他袖口晃了晃:“你坐下,我慢慢与你说。”

  黎晏哪里能坐的安稳呢?

  他第一次见到魏鸾,还是在京城。

  那时候魏家已经做了皇商三年,魏鸾三岁的时候,魏业给她办了个很风光的生辰,宴请了京中权贵高门,自然了,为着他家做了皇商,当年又得了广阳王殿下的赏识,京中那些个高门大户,也都赏这个脸。

  他是因为好奇,实则算得上不请自来,谁也没告诉,带了份儿贺礼就登了魏家的门。

  三岁的魏鸾,白白胖胖的,但他还记得,那时的魏鸾,眉眼间已可见倾城姿色,见过她的,没有一个不夸她生得漂亮,像极了她的母亲孙氏,活脱一个美人坯子。

  而她性子也讨喜,不是那种刻意撒娇来讨人喜欢的讨喜——魏鸾举手投足间,贵气浑然天成,她就是无理取闹,你都生不起来气,这是魏鸾的本事。

  后来跟着他贴身服侍的小子总说,那是因为他把魏鸾放在了心尖儿上,自然看她什么样都是好的,是讨喜的,落在外人眼中,可就未必了。

  起初他不信,一直到魏鸾九岁那年自京城迁居齐州,而他紧跟着就自请要往齐州封地,那之后,才慢慢地知晓,原来章氏从来就不喜欢她,这齐州城中的闺秀们,真心与她好的,也寥寥无几。

  她们都说魏鸾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主儿,脾气坏,不好相与,总是眼高于顶的。

  他知道的——他知道,那都不是魏鸾。

  她像一颗明珠,原本就不该蒙尘。明珠都是灿烂耀眼,光彩照人的,因太耀眼,总会惹人嫉妒才是真。

  黎晏的这一生,愿倾尽所有,维护魏鸾的那份明艳。

  可是眼下呢?

  他不过回了一趟京城,再回齐州,魏鸾简直变了个人一样。

  黎晏坐是坐了,可眉头紧锁,再没了半分欢愉神色:“阿鸾,你这样……”

  他略合了合眼。

  有话不敢直言的魏鸾,实在太叫他难过。

  魏鸾不知他心中所想,只听他话说了一半又兀自收了声,她看了他一眼,把手收了回来,两只手交叠着一处,搓了搓指尖儿:“原本我心里有一口气,也一定要争这口气。宋宜刚打了我的时候,二哥说了一大车的话,话里话外叫我住到庄子上去,说是什么散散心,其实我知道,她就是怕我找宋宜麻烦。”

  黎晏面色越发沉下来:“他让你去,你就去?你是个傻子吗?就不晓得抬了我出来吓唬他!”

  魏鸾本来心下惘然,听他这么一说,当下破涕为笑,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那我不成狐狸了?”

  黎晏因见她笑了,方面色稍霁,脸上的愁云略散开了些:“旁人倒想做狐狸,假借我这老虎的威风呢。”

  “我不想生事罢了。爹和大哥去湖州了,你又不在,撕破了脸,我也未必讨得着什么好,”她叹了口气,那一声浅叹,又细碎化开,打从黎晏的心头划过,越发令他生出怜爱来。

  魏鸾倒没想那么多,自顾自的又说:“我一开始就想着,等你回来,或是爹和大哥先回来,这口气我一定争,受的委屈,也要从宋宜身上讨回来。”

  黎晏这回学精了,知道她后头还有话,且这些话,大概就是她今日一反常态的缘由所在,是以他没吱声,只是很坚持的又把茶杯往她面前送了送。

  魏鸾噙着笑,举盏细品,想来尊贵如齐王黎晏,再不会做这样伺候人茶水的活计。

  她一时又满足的很,先前受的那些气,突然之间,好像也没有那么值得生气与委屈的了。

  因心下释然,她语气便轻快了些:“我回府的时候,二哥是让我们家的二总管出门迎的我。你知道的,我们家这位二总管,是母亲娘家的人——”她略拖了拖音,好似颇为无奈,耸了耸肩,又吸了吸鼻子,“二哥说,城西曹家来了人想提亲,但母亲暂且没有理会。反正话里话外就是威胁我,我要是不给宋宜好过,估计母亲立时便会点头同意这门亲事,要把大姐姐嫁到曹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