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砚一句话决定了结果。
将三人都带上路。
虽然秦锦夜表现得更在意徐瑶月,但贺知砚不相信他。谁知道他是不是为了藏起真正的宝贝,故意表现得如此?
全部带上,就不会错。
“放了母亲!”涵儿仍然挣扎不休,试图改变这个结果。
短手短脚奋力抗拒着,小脸上满是湿漉漉的泪痕,乌黑的瞳仁被洗得清亮,折射出浓浓的恐慌与绝望。
他非常担心自己的母亲。
小小年纪,便如此纯孝,令贺知砚等人不禁动容。哪怕他很不老实,也没有给他苦头吃,只道:“小孩!你老实些!”
“涵儿!涵儿!”韶音亦是更咽着,叫着儿子的名字。
她哭起来时,一点都不显得狼狈,晶莹的泪珠滑落眼眶,落下之前,仿佛在浓密纤长的睫毛上打了个滚,犹如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一行大男人差点给她哭得心软,连忙别过视线,暗暗告诉自己,他们还要护送小公子离开,绝对不能有任何心软。
然而,这母子两个,一个病弱,一个年幼,叫他们靠近些也不妨碍什么。
桃花眼将韶音送到了同伴的身边。
“涵儿!”韶音立刻蹲下去,抱住了儿子。
涵儿也不禁抱住母亲的脖子:“母亲!”
他哭得哇哇的,实在恨得不行了。恨这群齐王余党作祟,恨秦锦夜没有早早将他们抓住,恨自己年幼无能。
“我没事,我没事。”韶音抱住儿子后,就不哭了,拍着他的后背,柔声哄道:“涵儿不要担心,我很好。”
徐瑶月也努力挤了过来,鼓劲道:“涵儿别担心,我们都会没事的!”
韶音闻言抬头,朝她露出一个焦急、生气又担心的表情:“你冲过来做什么!白白落入危险!”
“我不能眼看着他们伤害姐姐。”徐瑶月攥着拳头,勇敢地道。
“少啰嗦!”这时,贺知砚走了过来,“上马!”
就在刚刚,秦锦夜命人牵了马匹过来。
八个人,一人一匹。
其中三人要带上韶音、徐瑶月和涵儿。
徐瑶月和涵儿都没什么,但是谁带着韶音,就有点迟疑了。
他们都想带她,又都不敢带她。
“我来。”最终,贺知砚站出来道。
他引着韶音走向马儿。
“我上不去。”站在马儿身侧,韶音偏头看向贺知砚,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泪光点点的眸子轻轻眨动着。
既心狠手辣、视儿如命之后,她这会儿是单纯柔弱的人设。
贺知砚抿住了唇。
他本就打算将她抱上马背。她病得厉害,站都站不稳,如何能上马?
只是,她这样一说,又有些古怪之感。
时间紧迫,贺知砚没有多想,走到她身后,两手握住她的腰,向上一举。
轻轻松松将她送上马背。
过于轻盈的手感,让贺知砚心下诧异,毫无举起一个大活人的充实感,仿佛举起了一片羽毛。
他随后上了马。
坐在她身后。
考虑到她身体病弱,稍后赶路时可能坐不稳,从马背上滑落下去,贺知砚伸出双臂,两手握住缰绳,护在她身体两侧。
坐稳后,他朝下方看去:“希望武安侯说话算话。”
秦锦夜的视线此刻落在徐瑶月的身上。
徐瑶月没有韶音那么好的待遇。她健健康康的,活蹦乱跳的,很有可能半路上逃跑。于是,负责带她的人直接将她面朝下横放在马背上,防止她不老实。行为粗鲁,毫无尊重和怜惜。
秦锦夜怒意升腾,不禁攥起拳头,用力到手背上的青筋都鼓起来。
听到贺知砚的话,他才移开视线。
这一看,不禁愣住了。
只见自己的妻子坐在马背上,柔顺地倚在别的男人怀里。虽然知道她是因为身体虚弱才会如此,但此刻秦锦夜看着两人同乘一骑的画面,莫名有种说不出的和谐感,顿觉刺眼极了。
他脸色难看得厉害。
“希望你们也能说话算话!”他冷冰冰地道。
眼底充满冰冷的杀意。
被人当面掳走妻儿,于秦锦夜而言,绝对是奇耻大辱!
“只要侯爷说话算话,我们自然不会动他们一根汗毛。”贺知砚说道,随即轻轻夹了夹马腹,“驾!”
一行人陆续离开。
韶音身体不好,经不起剧烈的颠簸,加上贺知砚有别的打算,于是带着她慢吞吞地缀在后面。
没多久,就不见了其他人的身影。
后面不远处,是秦锦夜的马匹。
他答应了贺知砚等人,不带人追杀他们,不代表他自己不跟随上去。
“夫人可否不这般倚着我?”这句话在贺知砚的舌尖上滚动了数回,始终没能说出口。
他要怎么说?强迫她坐直身体?可她身体病弱,那样未免太强人所难了。
可是就这样让她倚靠在他身上,又有股诡异的亲密感,让贺知砚不自在极了。
韶音才不管他怎么想。
灰灰已经告诉过她,这人并没有娶妻,还是单身汉一个。既然如此,她就可以大大方方地将他当靠背了。
马儿虽然跑得慢吞吞的,但那是相对早已跑得不见影儿的其他人而言,事实上时速并不慢。
风沙吹来,体验并不太好,韶音别过头,脸埋在贺知砚的身前,一手抬起,用袖子掩着风沙。
“知道秦锦夜为何如此轻易让你们得逞吗?”
袖子下面,她声音细细的,轻轻的,却又恰好能让贺知砚听到。
“夫人想说什么?”贺知砚淡淡地道。
韶音道:“你要感谢我。”
“难不成夫人想说,是你故意让我们抓住的?”贺知砚挑了挑眉。
韶音点点头道:“是。不过,不仅如此。”
贺知砚不禁微微来了兴致:“愿闻其详。”
换句话说,你尽管掰扯,我信一个字算我输。
韶音听出来了,但她一点也不恼。等她说完,他不得不信。
整个人柔若无骨地倚在他胸膛上,声音不紧不慢地道:“因为他受伤了。”
“我知道。”贺知砚答道,“还是我们的人砍伤的。”
“你们砍的只是一道小伤口。”韶音却道,“后来我让人给他送药,他伤口感染,割腐肉疗毒,后背上几乎三分之一的皮肉都不见了。”
她说到后面,声音难掩笑意。
贺知砚听到这里,却是后背一凉,不禁绷紧了身躯,不敢置信地低下头:“你对他下毒?!”
这是什么谋杀亲夫的毒妇?!
“不要这样说。”韶音轻轻蹙起眉头,并不承认,“我房里有一些金疮药,我见他受伤了,便让我妹妹给他送去。谁知道挑的那一瓶,恰好有毒呢?”
贺知砚这时已经忍不住发抖了,下毒就罢了,她还让丈夫的心上人送过去,此等歹毒妇人,真是闻所未闻!
他忍不住往后仰了仰,不敢跟她挨得太近,下意识想跟这毒妇拉开距离。再也不觉得怀中倚着的是软绵绵的病弱女子,这分明是一团剧毒的美女蛇啊!
然而他往后仰,女人便自然地贴过来,全部重量仍在他身上,还咕哝一句:“你跑什么?”
贺知砚浑身僵硬,一动都不敢动。
女人好整以暇地枕着他,说道:“若非我的那瓶药,他今天不会让你们轻易得逞,你们也知道他真正的本事。”
贺知砚无可反驳。
他是个文士。
略通骑射和剑术的文士。
其他几人,丝毫没比他好多少。当年齐王的属下,几乎都没了,还剩下的这些都是没什么出息的,空有一腔义气。
不客气的说,秦锦夜一只手可以打他们十个。
今天能捉到他的妻儿,委实是侥幸。
“还有哦。”身前的女人又软软地开口,“我是故意被你们抓住的。我早就发现你们了,所以才让我妹妹去折桃花。如果不是我妹妹踮脚摘桃花,秦锦夜分神看她,你们以为能趁他不备吗?”
贺知砚:“……”
好。
不是侥幸,是她送他的机缘。
“你想让我们逃走,日后东山再起,跟朝廷作对,跟秦锦夜作对?”他低头看着她问,眼神微微犀利。
韶音却不看他,掩口轻轻笑了一声:“错啦,错啦。我活不了多久,哪里等得到那一日?”
贺知砚一怔,犀利的视线顿时消散,心里浮上一股说不出的难受。
她病得如此厉害?
在贺知砚想来,这妇人虽然狠毒,倒也并非不讲道理。是她丈夫不义在先,怪不得她狠毒。
他心里不痛快,面上愈发清寒。
韶音将一个小小的纸包塞他怀里,小声说道:“一会儿到了地方,你用这个洒向他,这会让人失去力气,然后你就可以对他为所欲为啦!”
贺知砚垂眸,看着怀里的女人。
她被颠簸了一路,吃力得紧,脸色明显变差了很多,本就浅淡的嘴唇愈发看不出血色。
他不由得拽了拽马缰,将速度放缓少许。
“你想让我杀了他?”他问道,声线低沉,“若是如此,我们也跑不了。”
韶音笑道:“难道你不杀他,你们就能跑得了吗?别天真了。杀了他,或者废了他,你们才有一线生机。”
她说得是对的。
杀了秦锦夜,固然会让皇上大怒,决心要将他们赶尽杀绝。但是没了秦锦夜,别人未必算计得过他,他们反而安全一些。
“你这么想他死?”他忍不住问。
韶音直言道:“是。他死了,爵位就会给我儿子。他不死,我走得不安心。”
贺知砚顿时明白了她的担忧。
心情更加复杂起来。
“你得了什么病?”他微微俯身,低下头问道。
韶音摇摇头:“没什么,就是身子垮了。”
当初生涵儿,身体元气大损。后来撑着病体,打理偌大的武安侯府,更是殚精竭虑。
而秦锦夜又不是体贴的人,他睡不了妻子,就去睡姨娘、丫鬟,也不管后院的争宠,很是让徐聆音内伤了一把。
天长日久,身子越亏损越厉害,逐渐变得破败,到现在已然油尽灯枯。
贺知砚抿住了唇。
“好。”他说,重新坐直了身体。
答应了她的请求。
既是报答她的援手之恩,也是为了除去后患。
接下来,韶音没有再说话。
完美扮演着病美人应有的样子。
倒是贺知砚体贴起来,不再刻意拉开距离,而是尽量让她倚靠得舒适一些。
很快,及至三十里处。
桃花眼等人早就不在了,在贺知砚慢吞吞地赶路时,他们已经抵达,将徐瑶月、涵儿放下,而后赶往下一个地点,快马加鞭,片刻也不停留,现在已经在四五十里之外了。 “姐姐!”徐瑶月率先发现。
“母亲!”涵儿随即也发现了他们。
贺知砚勒住缰绳,使马儿停下,率先下马。刚要扶韶音下马,忽然徐瑶月抓着一块石头,朝他狠狠砸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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