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秋容?真的是秋容……”董泰平终于明白了来人为谁,猛然地,他的屁股底下像是安了弹簧一般,忽地站了起来,在袁秋容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几眼,然后才确认,他并没有看错。
“我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您觉得我是袁秋容,我就是,觉得我不是,我就不是,这有什么关系吗?原来的那个秋容已经死了。”
“别这么说,可别这么说,秋容,还有开河,那,你们聊,我出去透透风。”董泰平此时,早就看出来了,他已经不适合呆在这里,他一面离开,还一面给董为民两人打着眼色,他知道,袁秋容离村的时候,董为民还小,不太清楚当初董开河家中的变故,而那位墩实的中年人,则是他从采石峪找来的司机,对这些更不了解。
有了董泰平的示意,房间内的三人,都很快离开了这里,见到此状的董明,也轻拉了董淑芬,他们要给这两个可怜的人,留下一些空间。
随着几人的离开,病房里就剩下了董开河与袁秋容两人,一个躺着,一个站着,两人默默对视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董开河开口了。
“这十多年来,我们处在了不同的生活轨迹,不论过得开心还是烦恼,感谢你今天能过来看我,现在人已经看到了,你走吧!”原本有一肚子话的董开河,这个时候,却根本想不出要说些什么,或许,在面对了这个人,他才明白,再多的话,说出来后还有意义吗?
董开河见到袁秋容仍然怔怔地站在那里,呆呆地看向了他这边,一言不发,脸上表情极为复杂,或许包含了惋惜、愤恨、怅然,当然更多的,也许是沧桑,似乎心中有着无数的情感,不知道应该如何表达,她就这么盯着董开河,嘴巴却闭得紧紧地……
似乎觉得刚刚自己的话有些生硬,董开河又张开了嘴道,“女儿淑芬,你也看到了,她现在已经长大了,她很懂事,哪怕以后我这身体不行了,看到她能健康成长,我也没有遗憾了。”
袁秋容似乎对董开河的话,还是没什么反应,脸上还是挂着同样的表情,仍然这么静静地看着董开河发呆。
而董开河,却已经不知道应该再说些什么,只见他又长长叹息一声,缓缓闭上了眼,闪开了与袁秋容对视的尴尬道,“走吧,放心,我以后,同样不会限制淑芬与你的往来。”
“你一直没有变,还是原来的你,那个与世无争的董开河!”袁秋容终于出声了,她的眼圈已经变得通红,但站立的姿势,却没有半点变化。
袁秋容的话说完后,两人之间出现了短暂的安静,时间仿佛又变得凝滞,站着的人紧紧地盯着躺着的,躺着的董开河,眼睛仍然闭着。
短暂的安静过后,董开河的嘴巴又慢慢张开,有气无力地道,“争什么啊,为什么要去争?年轻的时候,我就不好争,到了现在这个岁数,更是争不动了。”
“你要是去争,当初你就能进康宁师范,你要是去争,当初我们就不会……算了,时间都过去了这么久,我还不了解你吗?要是去争了,那就不是你了。”
“师范的那次,你不懂,而是哪怕我当时进了师范,沈良平也可以让我无法毕业,我的体育成绩不可能合格的,虽然体育成绩放在许多学校里面,他们多是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有人盯着你,情况就不同了;至于当初我们的事情,如果我去争了,又会是个啥情况你看不出来吗,你父母会与你反目,你哥哥会重新进去,至于那个刘原良,可能还会时不时地来村里骚扰,我,我早就受够了!”
“也许,师范里面的事情我不懂,但我就纳闷儿了,凡是都脱不开一个理字,如果你真要去了康宁师范,不会继续抗争吗?你是有残疾的,我就不信没有能讲理的地方,我就不信他沈良平在那里能一手遮天,还有,当初关于我们俩人的事,如果你的态度能表现得坚持一些,你以为就会走到那步?你说怕我跟父母反目,可现在呢,前几天我那个哥哥还去寻我,也被我骂走了,结果你都看到了吧,这就是你的选择,现在,你还觉得不争都是对的吗?”袁秋容越说越气愤,说到了最后,她几乎又快吼了出来。
“你也还是当初的脾气,我承认,我有些怕事,也承认,当初我不够坚强,现在,人你也见到了,该说的,也都说了,快点儿回去吧,我和淑芬会照顾好自己。”这个时候,董开河再次睁开了双眼,脸上稍显动容地对袁秋容道。
“照顾好自己?你怎么照顾,淑芬后天就开学了,你现在这个样子,是能照顾好淑芬,还是能让她安心读书呢?你说话啊,怎么照顾,你能拿什么来保证做到?”袁秋容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但是她的话风依然犀利,目光如刀子般直盯在董开河的脸上,似乎能穿透他的心灵。
“哎……”董开河长叹一声,却在这时,两名护士走进了观察室,其中年长的一位看了看病房里的二人,然后面无表情地对袁秋容道,“病人家属,我们这里是门诊,病人现在的这种状况,并不适合住院治疗,而这里是观察室,晚上也不能收留病人,你们是怎么决定的,现在时间也不多了,我们也要下班了。”
“我们回去……”董开河这个时候,却反应很快,不过,他的话刚说出口,马上就被袁秋容打断,只见她换上了一副笑脸,非常客气地对护士道,“请问这位老师,病人目前的情况,就真的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吗?”
“脊柱压迫性骨折,只有静养一条途径,如果说……”护士再看了看董开河,然后又轻轻摇头,随即肯定地道,“确实没有太好的办法。”
护士的态度,却是让袁秋容生出了一丝希望,她焦急地看着护士,又道,“您刚刚说的,难道是说,他的伤,还有其他办法不成?”
“有是有,但不适合他,目前刚刚有一种新型的手术方法,确实可以治疗这种脊柱压迫性骨折,但手术是有限制的,只适合六十岁以上患者,而这位病人,也就四十岁上下吧?”护士虽然明知道这种手术并不适合董开河,但她仍然耐心地解释着。
“怎么岁数大了反而有手术机会,而年轻却不行呢?”
“这是一种微创手术,手术的方法是将一种人造骨水泥,通过注射的方式打入人的脊柱,采用物理的手段将被压迫的位置撑起,至于为什么只适合六十岁以上人群,是因为,只有六十岁的人,骨质有一定程度的疏松,钢针才有机会从骨中插入,像他这种年龄,根本无法进行这种手术,你明白了吗?”
明白了为什么董开河无法手术,袁秋容显得有些失落,稍失神片刻,这才无奈地对护士道,“行,我们很快就离开这里,放心吧,不会耽误您下班的。”
说完之后,袁秋容犹豫了一下,又咬了咬嘴唇,这才对董开河道,“在村里,你没人照顾,要不然,这段时间,先到我那里住下?这样一来,淑芬才能安心地上学,你不要想太多,你养好之后,爱去哪儿去哪儿,我没兴趣管。”
听到袁秋容的话,董开河就是一怔,但是,他稍一思忖,就否定了,他轻声对袁秋容道,“把村长喊进来吧,他们从昨天就跟着忙活,今天又累了一天,我还是回去吧。”
“行,你回去可以,但你必须答应我,让我跟你一起回去,你别多想,我只是想让淑芬安下心来上学,等到了你自己能管自己的时候,我再回来。”袁秋容也明白这个道理,毕竟人家忙前忙后一整天了,再拖在这里,确实说不过去,既然自己决定去照顾董开河,在哪里照顾不是照顾呢?至于村里人如何去看,以现在董开河的状态,谁还顾得了那么多?
“让村长进来吧!”董开河也明白自己的处境,他不否认,袁秋容的话确实很有道理,但就这么让她跟着自己回村,他无论如何都难以做出这个决定。
董泰平等人就在门口,他与董为民和那位胖司机说着闲话,而董明则与董淑芬呆在一起,不停地在安慰着她,当袁秋容喊大家进病房的时候,董明也跟着一起走了进去。
“五叔,今天让您受累了,该检查的也都查了,现在天也晚了,我们回去吧!”五叔是董开河在村里对董泰平的称呼,当然,这也是近族里的大排行,不是说他在家里真的行五。
“我看也回去吧,医院里不收咱们,在县里干啥又都不方便,现在天也快黑下来了,再不走就不好走了。”董泰平也觉得留在这里没啥意义,既然董开河都决定回村,他自然不会反对。
“五……村长,我跟开河一起回去,他家里没人照顾,我想去照顾他一段儿时间,回去之后,淑芬该上学就去上学,不能耽误了她的学业。”袁秋容看向了村长,她知道,董开河很难做出这个决定,但村长则不同,毕竟,董开河与村长是没出五伏的亲戚。
“这……”董泰平没想到袁秋容会提出这个要求,他有些为难地看向了董开河,然后问道,“开河,你是啥意思?”
“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谁也不用跟着,我们,回去吧!”
“照顾好啥啊,你现在站起来都费劲,不过村里倒不缺人,现在小虹也在家里,乡里乡亲的每人照看两天,倒也不成问题。”说到这里,董泰平又看向了袁秋容,嘬着牙花子对她道,“开河家里确实没人,但咱村里都帮上一把,照顾开河倒也问题不大,你看?”
“我必须跟着,要不然,今天他就别回去了!”袁秋容斩钉截铁地道。【本章节首发大侠文学,请记住网址(https://Www.daxi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