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个时候许梁宜并不觉得陆怀洲还能记得她,但事实上,他还记得。
并且那一天,也发生了让她难以置信的事。
“你叫我吗?”许梁宜转过头看他。
面上平静,但内心卷起的浪在不断地冲向高处。
“你说呢。”男人瞭起眼皮,正看着她,手里夹着的烟燃烧成一抹猩红,他微冷的眉眼漫不经心,又别有意味。
“有什么事吗?”许梁宜问。
“现在知道我是谁了吧?”陆怀洲嘴角轻扯起弧度。
“……”
他还挺笃定。
不过她的确,知道他是何方人物了。
许梁宜道:“陆怀洲?”
陆怀洲没说话,只是盯着她看。
这样的直视肆无忌惮,持续了尽乎半分钟。
许梁宜如何能受到了,耳根不受控制地升了温,脸颊也没出息地揭示出内心的躁动,她语气有些快:“学长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再见。”
手腕却倏地被扣住,他的掌心冰凉,她被他轻易甩到了墙面,而后,她落于他的双臂之间,陆怀洲像盯猎物一样盯着她,深黑的瞳仁嚣张又狂妄。
“你想干什么?”许梁宜懵住,血液往上升,心脏要跳出来。
他们的距离变得很近,鼻息好像在交缠,许梁宜从陆怀洲眼里清晰地看见了某种欲望。
她仰着头,他俯视着她,过了会,他懒慢慢地,拖着腔调,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浑重有力地敲在了许梁宜心上:“小学妹,谈个恋爱吗?”
许梁宜呼吸停住。
……
那才是他们第二次见面。
当时陆怀洲看起来很狂,又痞,似笃定,许梁宜会乖乖咬住他刨来的钩子。
可是就是因为他这么狂这么自信,许梁宜内心反骨作祟,就是不想遂了他的愿。
也知道,他不过是心血来潮。
“我不想。”从嘴里蹦出这三个字的时候,许梁宜没有躲避陆怀洲发烫的双眼,说得也毫不犹豫。
她极心动,甚至想拥抱住他,热烈地吻他。
谁不想谈一场甜甜的恋爱。
可她知道,这是一戳即破的美梦。
他是矜贵的天之骄子,她这样的小人物还是不要沾染为好。
“你确定?”陆怀洲额角瞬间冷了下来,嘴角淡扯,似乎没想过她会拒绝。
“确定啊。”许梁宜胆大妄为地说。
他身上的气味其实已经将她围困住,足以让她脸红心跳,可许梁宜伪装的本事似乎是天生的,面对这样极致的诱惑,她抵抗住了。
他痞懒地笑了声,声线低浑:“很好。”
他转身便走了,背影傲然又不屑。
那天以后,两人再无交集。
陆怀洲的微信头像依旧安静地躺列在许梁宜的微信好友里,没有跳动过。
本是两个世界的人,许梁宜也没奢望过他们之间还会发生什么,可命运的齿轮终究还是把他们转到了一起。
确切地说,是他自己凑上来的。
是许梁宜大一下半学期发生的事。
她的父亲得了肺癌,晚期,那段时间,她反复向学校请假往惠城跑,来回的车费和昂贵的住院化疗费几乎将他们家压垮了,亲戚朋友有钱的不愿意借,热心的又没什么钱,她求助了水滴筹,但最后筹来的金额还是不足矣负担父亲的治疗费。
在她孤立无援,准备厚着脸皮去求梁兰时,一个人出现在她面前。
她很少哭,那天她没能绷住,从宿舍跑出来,蹲在一个花坛边抱头痛哭。
头顶突然砸下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喂。”
许梁宜抬起头,透过朦胧的泪雾,看见一张棱角分明的脸,那天是晚上十点过,没有月亮,刚下过雨,地上很潮湿,只有昏黄的路灯打下光晕。
他嘴里叼着根烟,漆黑的眼微冷,眉宇懒傲。
“怎么哭成这个丑样。”他从裤兜里掏出包纸,抽了一张,粗暴地擦到她脸上。
许梁宜被他弄得有些疼,从地上跳起来,往后退:“你干什么啊!”
陆怀洲冷笑:“你还是第一个,敢对老子这么凶的女人。”
许梁宜抽噎着,用袖子胡乱地抹了下泪,转身就想跑回宿舍,突然听见身后的人道:“你父亲的病还没治好?”
顺着风灌进她的耳中。
许梁宜一顿,他怎么知道?
过了会,她想起,他们第一次遇见的时候就加过微信,她前段时间几乎天天在朋友圈转发水滴筹,他或许是通过她的朋友圈看见的。
“还没有。”许梁宜声音沙哑。
空气寂静,这个点了,只有零星的学生在宿舍楼下来往,没人注意到一个花坛边,两个人在微冷的风中站立,一个单手插兜,一个满脸泪痕。
男人抽了口手里的烟,从他嘴里吐出的青白烟雾萦绕住他清隽的脸,他沉磁的声线,如侵入黑夜里最亮的光昼,却也是嚣张和冷硬地:“你,做我女朋友,我就帮你治好你父亲。”
那一刻,许梁宜大脑一片空白。
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傻了吗?”陆怀洲又抽了口烟,盯着她看,“许梁宜,你到底愿不愿意。”
她第一次听见他喊她的名字。
过了好一会,许梁宜呆呆地发出两个字:“愿意。”
眼泪像掉了线一样,不停地往下流,比之前更汹涌。
陆怀洲蹙眉,“还哭什么?哭起来好丑,不许哭了。”
许梁宜低低地嗯了声,想把泪止住,可是却怎么止都止不住。
“别哭了!”陆怀洲音量突然加大。
许梁宜愣住,用力咬住唇,想憋住泪。
陆怀洲微张开手臂,手上夹着烟,睨着她:“过来,抱一下。”
许梁宜呆了呆,把自己挪到他面前,身体却是僵直的。
陆怀洲一把搂住她。
她的鼻梁撞到了他胸膛上。
他身上有汗味和尼古丁的味道,衣料冰冰凉凉,但几秒后,因为和他抱在一起,她全身发烫。
他抱了会她,重新掏出张纸,给她擦泪,“怎么还哭,你们女人真是麻烦。”
……
那天以后,陆怀洲便成了许梁宜心里的星灯。
炽热,灼亮,滚烫。
无人可以替代。
她毫不犹豫,奔跑进他的王国,成为他身边乖巧的女朋友。
心里压抑着地,不敢浇灌的那颗芽,也任由它膨胀生长,无可阻挡。
……
四年了,每逢下雨,那天那个晚上,总是会从尘封的记忆里唤出来。
到如今,许梁宜已经冷静下来,当初她以为的光亮,可能没有那么热烈,只不过是星灯施舍给她的。
他当时帮她,用那样美好的条件交换,也只不过是他被她拒绝过,因而对她产生了征服欲罢了。
相处了四年,她还不了解他的性格吗。
小雨渐渐变大,许梁宜骑着共享单车,逆着风回到宿舍楼下。
她到宿舍换了套衣服,在宿舍待到四点过,然后出门去明大新闻楼找他们学院的一个教授广元成。
许梁宜是大二的时候选过两门广元成的课,因为她下课后经常跑去讲台找广元成问问题,并且广元成的两门课,期末都是许梁宜拿的第一,所以广元成很欣赏她,有时候看见什么好文章,广元成会转发分享给许梁宜,从大二到现在,两人一直保持着交流。
广元成也是许梁宜非常尊重和钦佩的一位老师。
今天广元成为何要约她见面,起因是广元成对她写的一篇论文啧啧称奇,然后广元成忍不住把她这篇论文转发给他一个在《简谈》杂志社工作的朋友看。
他这个朋友看完,也十分称赞许梁宜写的这篇论文,今天这个朋友恰巧要带儿子来明城迪斯尼玩,就抽空想约许梁宜见一面。
见面的地点很随意,就约在广元成的办公室。
“梁宜,他是伊致林,我想你应该听说过他。”广元成给两人做介绍,“老伊,她就是那个许梁宜。”
伊致林的大名,许梁宜的确早就听说过,《简谈》是国内最著名的财经杂志。
伊致林,是这本杂志的主编。
在财经新闻界,活跃了十几年的金牌主编。
许梁宜看过他的很多篇文章,他是她的偶像。
“许同学,你好呀。”伊致林朝她伸出手,笑得温和儒雅。
许梁宜伸出手和他握了下,礼貌道:“伊老师好。”
“你那篇论文……”伊致林话没说完,本来在沙发处捧着手机打游戏的一个小男孩虎摸虎样地冲过来,跑到许梁宜面前。
许梁宜愣了一下,在想这个小孩应该是伊致林的儿子吧。
“豆子,一边去。”伊致林拍拍他的小脑袋。
“姐姐,你好漂亮哦!”小男孩从衣服兜里掏出一根棒棒糖,递给她:“吃吗?”
“……”
好可爱的小孩。
伊致林嘴角扯了下,道:“小许,你收下吧。”
许梁宜接过小男孩手里的棒棒糖,忍不住弯腰捏了下他的小肉脸,“谢谢你小朋友。”
小男孩给完棒棒糖才笑容灿烂地乖乖跑回沙发坐下。
伊致林重新跟许梁宜聊起来。
他似乎还要带儿子去玩,这样的大主编肯定是很忙的,百忙之中抽出一天的时间陪儿子来明城玩也很可贵,自然不可能跟许梁宜从白天聊到黑夜,不久后,伊致林就直言了此次来见她的目的。
“小许啊,今天约你见面呢,一是想看看那么小年纪就写出如此犀利论文的小姑娘长什么样儿,第二呢,是想问你,你毕业后有什么打算?”伊致林道。
许梁宜道:“我可能会去燕城。”
伊致林道:“可能?”
许梁宜道:“嗯,还不确定。”
伊致林道:“给我个百分比吧,我想知道这个可能是多可能。”
许梁宜在想伊致林为何要这样问她,说道:“百分之……七十五吧……”
伊致林笑:“如果你毕业后去燕城发展,愿意到《简谈》来吗?”
“……”
许梁宜一愣,伊致林居然!在!邀请!她去!《简谈》?!
这跟直接给她发《简谈》的offer有什么区别吗?
《简谈》可是国内最顶尖的财经杂志。
不过她竟然犹豫了一下,才回答他:“伊老师,我当然愿意。”
伊致林道:“好,如果你毕业后想来,不用面试,你到杂志社报我的名字就行。”
广元成大笑起来,拍伊致林的肩膀:“老伊啊,你也太贼了,我说你约我学生见面做什么,原来想把她抢到你那去,我可是想让她考研的。”
伊致林道:“新闻专业,更重实践,她这么小的年纪已经如此犀利了,更适合直接进杂志社针砭时弊去,学术这条路,不适合她。”
广元成:“哟,你还能比我了解我学生?”
“爸爸爸爸,我要去外滩拍照,走了嘛走了嘛!”小男孩跑过来抱住伊致林的腿,仰着小脑袋可怜巴巴地看他。
伊致林抬起手腕看了下表,道:“今天就到这吧,成儿,我得带儿子继续去玩了。”
广元成道:“行,我送送你。”
伊致林看向许梁宜:“小许,我蛮欣赏你的,你的文章我很喜欢,《简谈》随时欢迎你去,这个事儿也不急,你慢慢考虑。”
许梁宜“嗯”了声。
伊致林突然笑,对广元成道:“成儿,我发现你这个学生跟你一样狂诶,要是别人,我这么个大主编亲自来邀请去《简谈》,绝对是激动上天,然后立马答应并表达感谢的,她倒好,还在这犹豫呢。”
许梁宜:“……”
她、没、有、狂、啊。
广元成道:“也不看是谁的学生。”
“哈哈哈哈,我就欣赏她这股劲儿,《简谈》就需要这样的。”伊致林道。
“……”
“漂亮姐姐,拜拜了哦。”小男孩似乎遗传了他父亲的“好眼光”,很喜欢许梁宜,离开的时候,还从车里支出头来,跟许梁宜说再见,他手里捏着根颜色跟之前那根不同的棒棒糖,“姐姐,再送你一根棒棒糖!”
“谢谢。”许梁宜忍俊不禁,她下午一连收到了两根棒棒糖,心情都变好了许多。
同一时间,圣瑞总部,陆怀洲刚开完一个会,抬手揉在眉心。
黄思成走进来,对他道:“陆总,刚才桐鑫集团的谢总打电话到总裁办,想约您今晚到凯恩酒店吃个饭,您……”
“推了。”不等黄思成把话说完,陆怀洲淡淡道。
*
送走伊致林,广元成道:“梁宜,今天晚上没什么事吧?”
许梁宜道:“没有,老师怎么了?”
广元成道:“等会我约了我带的两个博士生一起吃饭,你一起去吧。”
以前广元成也约许梁宜吃过饭,每次跟广元成聊天,她都能学到很多东西,许梁宜便没拒绝,她道:“好。”
可是她刚和广元成走到他们吃饭的地点,许梁宜的手机响了,陆怀洲打来的。
“喂。”许梁宜接起电话。
“在哪?”从手机里传来的声音是沉烈的金属质感,有点痞。
许梁宜道:“在学校。”
陆怀洲道:“学校哪?”
许梁宜以为陆怀洲是要叫司机来接她,说道:“我现在有事,晚点再回去。”
“什么事?”陆怀洲问。
“和学校一个老师吃饭。”许梁宜回。
“哪个老师?”
“说了你又不认识。”
“推了,回云锦湾吃。”陆怀洲语气霸道。
“你有病吗你。”许梁宜无语。
陆怀洲声线冷了分,又懒淡淡地:“我车都开到你学校门口了,难道你还要让我开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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