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夕若刚准备动身找风沙,风沙反倒先一步找上门来。
如今白矾楼正在兴建,扬尘高嚣,嘈杂闹天。
不过,仅有一栋楼在建,并非全面动工。
酒楼没有停业,造纸作坊没有停工,显然易门很缺钱。
风沙不等易夕若接待,先行一步参逛工地,拿绘声的绢帕掩着自己的口鼻,饶有兴致地打量半成的建筑,不时以手势作轨尺,一边遥相测量一边啧啧有声。
易夕若得报后匆匆赶来,见风沙这副模样,忍不住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风沙唔了一声,问道:“你这是哪里的工匠?”
易夕若道:“我找了韩通韩巡检,从外城工地调了工匠,花了重金。”
“重金”两字有些咬牙切齿,显然不是一般的重。
风沙笑道:“相信我,绝对值。韩通还是很给你面子的,这里明显有墨家的工艺。”
“是吗?”易夕若有些意外,她知道韩通是汴州玄武主事,更是新建开封府的总监工,仅是没想到韩通居然会这么上心。
风沙又道:“恐怕是哪位专精营建的青龙执事正带着学徒,一般会由学徒掌工。你运气好占了大便宜,否则青龙执事可不好请。”
易夕若蹙眉道:“原来是拿我的白矾楼练手。”
风沙笑道:“放心,学徒掌工归掌工,青龙执事一定会亲自托底,保证质量在水准之上。”
他为白矾楼制作的图纸,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出自墨家,肯定是某位青龙执事对此感到兴趣,特意让徒弟拿来练手。
易夕若这才放心,请风沙前去密室商谈。
风沙欣然同往。
两人进得密室之后,易夕若并没有向以往一样起腻撒娇,反而一脸端庄,优雅的入席,请风沙入座的同时,偷偷做着手势,打了几个眼色。
风沙立时恍悟,有人窥探,应该是易门的高层。看来柴兴那千户酒利让易门欣喜若狂。这件事上,易夕若果然没法擅作主张。
易夕若摆出一贯的冷漠样,轻声道:“墨修此来,想必有事。正好我亦有事找墨修商谈。来者是客,请你先说。”
“易掌教客气,我也不必矫情。是这样,我得知柴皇欲以千户酒利,换得贵门针对南唐纪国公。我深以为不妥。”
易夕若心里咯噔一下,暗叫糟糕,如果风沙不同意,她会陷入左右为难之境,勉强笑道:“巧了。夕若正欲与墨修商讨此事。不知墨修认为何处不妥?”
“不妥在两处。一则易门无需对纪国公采取什么行动。二则千户酒配,少了。怎么也要两千户,至少千五!否则是否太看轻贵门了?” 易夕若听得一愣一愣的,兀自不信地问道:“风少的莫不是在说,易门无需出手,还能白拿酒利?”
风沙含笑点头道:“不错。”
易夕若还是不敢相信,继续问道:“不知风少想在酒利之中占得几成?”
风沙正色道:“首先我要强调一点:易门的千户酒配一户都不能少。如果夕若姑娘能够谈下两千户,我就拿千户,如果仅能谈下百户,我就拿百户。”
易夕若听到前面松了口气,听到后面又不禁为难,小声道:“如果人家死不松口,岂非太亏待风少了?”
风沙笑了笑道:“不亏待,反正得到的酒利我准备全部投入白矾楼,折算一下,算我的份额。多则自然好,少点也无妨。实在没有,那就算了。”
易夕若提着心立时放下,嫣然道:“风少大度慷慨,易门承情。纪国公那边,拜托了。还请风少转告纪国公,易门有数,必有厚报,不会亏待,望谅解。”
“实不相瞒,我刚从南唐使馆出来,纪国公已经同意我的请求。”
李善当然不敢违逆风沙,没有风沙的庇护,他在汴州将寸步难行,再不情愿也只能点头。
易夕若喜动于色:“风少雷厉风行,易门铭感在心。”
风沙这才转入主题,缓缓地道:“倒是有件私事相求易掌教。”
易夕若不禁敛容,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风沙的便宜不是那么好赚的。
风沙道:“我与北周的晋国长公主交好,或许会请她帮忙打理一些于北周的产业,还望易掌教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予以照拂。”
易夕若恍然大悟,不吭声了。
风沙突然这么好说话,原来是换她支持彤管成为负责北周秘密驻点的主事。
这个头并不好点,因为牵扯的利益十分巨大,哪怕她仅是做个样子推举个人选,或者支持云虚的人选,都会获得巨大的好处。
现在为点酒利就提前选边站好,不仅会得罪云虚,往后也失去了转寰的余地。
简而言之,风沙是以易门的利益,损害她个人的利益。
想想就知道,这是多么难选。
易夕若沉默良久,一直没有作声。
正于墙后密室窥看的易无咎心急火燎,这可难得能够两全其美的结果,甚至称得上可以一石三鸟。
北周南唐皆不得罪,自己不用出力,还能获得更优厚的条件,顺便拉风少涉足白矾楼,多好的一座靠山。尤其还是柴兴出利,易门连半个铜板都不用拿出来。
他实在不明白这么优厚的条件,掌教师姐还在犹豫什么。
真恨不能从墙内钻出来,按着易夕若的脑袋,帮她点头。
易夕若无奈地启唇道:“鱼与熊掌真的不可兼得吗?”
风沙含笑反问:“你觉得你?”
易夕若很想拒绝,奈何易无咎就在隔壁看着,她敢拒绝的话,这小子肯定暴跳如雷,质疑她枉顾易门的利益,说不定真的会请出易门宗法。
就算她可以强行压下,也会导致本就弱小的易门元气大伤。
易门式微至此,如今刚有点起色,眼见中兴在望,实在经不起任何内斗。
易夕若苦笑道:“风少高明,夕若佩服。看来我想不答应都不成了。”
风沙斜眼道:“易掌教怎么一副吃了的大亏的样子?吃亏的人好像是我?”
易夕若真有种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感觉。
心道你哪里吃亏了?吃亏的人明明是我、纪国公和南唐好不好?你则是柴兴、易门还有我,三边占便宜,不仅柴兴得领你的情,我还得代表易门感谢谢你。
这一瞬间,她真想放弃淑女姿态,张口骂粗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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