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桌子的目的当然不是为了掀桌子,而是为了围坐桌旁的一圈人老老实实的坐好,大家都别有什么小动作,各吃各的菜。
有能力拥有掀桌子的人,才够资格坐在桌旁吃菜。
宋州这张桌子,本来没有风沙的位置,坐在首席的赵重光给他临时加了把椅子,仅此而已。
人家可以加,自然可以撤。
所以,风沙不想与赵重光发生任何冲突,更不能担下他儿子的性命。
如果说宋州是一桌菜,汴州就一场摆满酒席的盛筵。
赵重光是他进入这场盛筵的请柬。
除了带他赴宴,他还指望赵重光向他引荐各方人物,免得他在盛筵上两眼一抹黑,无头乱撞。
如果没有引领,要么四处碰壁,要么无人搭理。
不知要浪费多少时间,得罪多少人才能够在盛筵上找一张桌子勉强坐下。
总之,既不能彻底得罪赵重光,更不能挨打不还手,否则等于向所有人宣告自己的弱点,任何人都可以拿这个鱼钩勾他,拽着鱼线扯他。
趁火打劫的人将一波接着一波,更会一浪高过一浪。
别看仅差一步就到汴州,这一步恐怕没办法活着迈过去。
柳艳并没有猜错,在风沙看来,花娘子的确无足轻重,他在意的是不能暴露自己的弱点。
花娘子和弱点重合,那就非救不可。
迫于无奈,风沙只能把彤管提前祭出来,先坐上宋州这张桌子。
其实坐了等于白坐,因为他没有时间、精力和人手在此地经营。
李重赴任在即,届时他会跟着赵重光离开宋州去汴州。
所以,他打出晋国长公主这么重的筹码,争到手的仅有寥寥无几的时间,以及迈向汴州这一步的安全,仅此而已。
说实话,风沙自己都觉得自己真特么大方,真特么奢侈,真特么舍得。
在某些人看来,风沙大方到令人心寒,决绝到令人恐惧。
比如收到消息的赵义和符尘修就不禁脸脸相觑,好半天没能吭声。
赵义蓦地回神,拍案而起,急道:“赶快知会赵大公子,让他立刻放人,快快,晚了就来不及了。”
符尘修忍不住道:“着什么急嘛!我不信他真敢杀了彤管,彤管这样死了,他一样完蛋。”
赵义阴着脸,森然道:“他的根基又不在大周,大可以拍拍屁股回南唐回东鸟,甚至回辰流,留下一地烂摊子,我怎么办?”
保护长公主,本就是侍卫司的职责。
他可以秘密扣押甚至处决彤管,然而一旦晋国长公主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作为侍卫司的特使,他理所当然地负有保护的职责。
如果长公主当众死了,他将负上最大的责任。
为了维护皇权的尊严,柴兴乃至北周朝廷都没可能放过他,连带他哥赵仪一起完蛋,进而影响四灵布设的大局,四灵也不会放过他,届时连他爹都保不住他。
不得不说,风沙这一招太狠了,气急败坏的不止赵义,赵重光也一样。
虽然他马上就要致仕,现在还是归德军军使。真要眼睁睁看着晋国长公主死在他的府衙跟前,他休想风光的致仕,只会被押解进京,甚至戴罪问斩。
尽管柳艳蒙了脸,根本没有刻意掩饰身份,该认得她的人都认得她。
归德军的何观察使同样晕乎的很,作为归德军的二把手,长公主若在此出事,他当然也在问罪之列。
难得和四灵的赵重光一条心,赶紧帮忙一起清了场子,在哪儿苦着脸等候。
逼着赵大公子放人的使者那真叫一波接着一波。
赵大公子一开始还蛮不当回事,连父亲的使者都晾在门外拒见。
当这些使者几乎快挤满走廊,一个个急不可耐,就差拔剑强闯的时候,再纨绔他也知道事情大条了,不情不愿的将人交了出去。
花娘子以最快的速度,被一大群全副武装的士卒护送至凤仪客栈,扔瘟神一样扔进了风沙别院,进院的时候她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早就眼巴巴等候的孟凡欢呼一声,抱花娘子在怀里连转好几圈,把花娘子的脸蛋都给转红了,方才放下追问有没有受欺负之类。
赵重光的使者是正儿八经的衙内都指挥使,作为一群使者的领头,小心翼翼的打断两人的絮叨,赔着笑求见风少,不对,凌少。
说是军使在府衙摆了桌宴席,邀请凌少即刻赴宴。
风沙得到通禀之后,思索少许,决定带着绘声赴宴,纯狐姐妹则一明一暗在路上接应柳艳。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到府衙附近,街口刁斗深严。
除了风沙、绘声和赵重光的亲卫首领,余人全被拦下。
府衙附近的街面已被净空。
风沙在空旷的街道上大摇大摆的走到府衙大门跟前。
先是大咧咧地向赵重光及何观察使打了个招呼,又向柳艳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顺便向没好气的彤管赔了个笑脸。
柳艳收回横在彤管纤颈上的匕首。
她武功高的很,杀人根本用不着什么匕首,仅是做个样子意思意思,表明自己正在绑架,随时可以撕票,而已。
柳艳分别向赵重光与何观察使抱拳报了个歉,身子却是一动不动。
赵重光与何观察使相视一眼,何观察苦笑着行拜礼道:“卑职已经备好鸾舆凤驾,将亲护送长公主回居所,这边请。”
柳艳嫣然一笑,摘下面纱,像侍女一样扶着彤管,随何观察使同行。
现在看着像一场闹剧似的,其内之凶险,明眼人心知肚明。
赵重光皮笑肉不笑的道:“长江后浪推前浪,风少真是好手段,更是不惧凶险,胆魄过人。”
虽然没有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风沙多少还是把他给得罪了,是以言语之中颇有威胁和讥讽之意。
风沙轻声道:“赵老睿智天锡,当然看得出来危险的不是我,是贵公子。”
赵重光重叠的眼纹内精芒闪烁几下,捋须道:“除了风少,厅内尚有两位贵客临门,老夫倚老卖老做个中人,不知风少肯不肯赏光?”
风沙笑了笑道:“赵老相邀,岂敢不从。”
有人不愿两败俱伤,于是找了中人求和,当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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