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这种东西就和自己的出身一样, 是一个人最开始掷好点数摆放上名为人生的棋盘最初始的资产。
没有办法去抉择,即使到了某个特定的年岁会相当嫌弃自己的名字,大多数人也就对改名换姓这件事想想就过了。
这毕竟是融入了自己人生轨迹中的东西嘛。
他的辻哉少爷投胎的运气不知道该说是好还是差, 他托生与那个时代中名为产屋敷的权贵大家族中,天生就要比平安京脚下的普罗大众过得不知道舒服多少倍。
就是身上叠着名为绝症的debuff, 他的棋盘又从一开始就满是裂痕。
鬼舞辻无惨找到了办法将他的棋盘掀翻了,还总是顺手将别人的一手好棋也一起掀翻。
咳, 所以他被人追着打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事情演变到了这个局面,零都没觉得自己能安稳脱身, 他给的这把火后劲好像有点大。
无惨站在那儿, 青青白白的脸色好像和调色盘一样变幻着, 额角攀上了青筋,好像下一刻就要暴走一样。
珠世姑娘感受着鬼之始祖恐怖的气场,身形抖抖索索得如风中摇曳即将凋零的飞花。
零是真的不知道,原来他能用这么简单的方式就让鬼舞辻无惨表现地这样活泼。
毕竟记忆里属于平安京的那个病弱的少爷, 想要活泼也活泼不起来啊。
也许是这样的感觉在揉去了对于他所抛弃的家族的厌恶之后,淡淡地真就勾起了从前黑历史中对自己身边之人的怀念, 鬼舞辻无惨到底没有真正将自己的怒火倾泻到他的身上。
无惨重新凝视了他片刻, 又端起了那副装模作样的态度。
悻悻收起了才要迈出去的一只脚, 零将紧绷起来的肌肉放松了下来。
他这居然算是,蒙混过关了?
“既然回到了我的身前, 你莫不是还想离开我的视线?”无惨玩味地看着零的一举一动, 不轻不重地指责道:“对错如何已经摆放在你的眼前, 为何要做那些多此一举的蠢事?”
又来了, 理所当然地将自己的所有举动默认为高于一切的正确。
他还能说什么呢, 他只好点头啊。
“您说得有理, 无惨大人。”珠世姑娘已经为他演示了跟随在鬼舞辻无惨身边当小秘该有的亚子, 为了捂紧他的马甲,零随即也学模学样地换了一种吹彩虹屁的方式。
没有恐惧,没有怀疑,他仰头时的眼瞳里只容得下无惨一人的身影,虚幻而美丽的由血鬼术凝聚的屏障也掺不入分毫。
哪知无惨并不买账,好好的心情又诡异了起来。
他像是考虑了良久,仿佛给予了多大的荣恩一般:“称呼我无惨,或是少爷,你可以选择一个。”
……?
零此刻的心情有点儿激动到想要热泪盈眶。
大家族的侍从从来都是主人家的财产,在他觉得两人的身份并不平等之下,他对HE的可能性本来也抱有着深深的怀疑态度。
而现在他的辻哉少爷却给了一个能站在他身畔平视他的机会。
[那个,宿主啊,容系统说最后一句话——真的是最后一句。]
[这真的不是需要存档的死亡选项吗?]
呃。
果然这种事只有第三方的视角看得清楚……?
系统也好,眼中难掩恐惧同时对他抱有深深怜悯态度的珠世姑娘也好,他们都能轻易地翻译出鬼舞辻无惨给出这个选项下所怀着的念头。
只是理智回笼后,零也不太能确认这到底是他人对鬼舞辻无惨的偏见,还是自己天真过了头。
好难搞啊,辻哉少爷。
鬼舞辻无惨真的会将旁人放到与他对等的地位上吗?
会吗?
不会也得给他学会啊可恶!
于是沉默过后,他像是恃宠而骄般胆大妄为地开了口。
“无惨。”
从容不迫地站起了身,零仗着如今这个身份的无知而喊得亲昵又理直气壮,一声不够他又念了一声。
“无惨。”
而点缀着红梅般的眼睛的主人在听见这声声呼唤后,狭长的瞳孔凝聚了一瞬。
迟来的惨淡月光不痛不痒地映照着他们的身形,鬼舞辻无惨居然犹疑着后退了一步。
相似的口吻,只是这个名字从来不当出现在属于自己的小仆从的口中,相仿的面容,一下一下终于将他不愿界定的过往生生拖到了现实中来。
刺目而甘甜的红色浸透了衣袍,那个人已经死在六百年前的雪夜里面了。
会笑。
会将他触及不到的故事摆放到他的面前。
会点燃一盏灯火等他回家。
会永远将他的话语放在心上。
他在这六百年中挑选出来的一个又一个不堪摆弄的木偶,那刻意捏造的情态都仿佛是在一次又一次讥讽着鬼之始祖也有做不到的事。
他现在是鬼舞辻无惨,而不是产屋敷辻哉。
他已经摸不透曾经那个病弱不堪好像风一吹就会死掉的自己,到底拥有过怎样一份美好的东西了。
就好像是无论他制造出了多少的鬼都寻觅不到的——
那朵青色彼岸花。
*
好像做出了所有人心目中错误选项的零,出乎意料的没有回收他们看来应当回收的死亡Flag。
浑然不知他给他的少爷发了好快的刀片,他还是规规矩矩地落后于鬼舞辻无惨身后半步,随着他回到了如今在这座城池内的某座宽敞而气派的宅邸。
任务什么的不太重要,鎹鸦都已经脱身了,产屋敷熠哉在接到有关鬼舞辻无惨的消息后,想必也不会介意将义肢的事往后推迟一会儿。
“这是我们的住处吗?”零无意识地感叹了一句。
也是,鬼舞辻无惨穿的衣物看起来总是走在潮流的最前线,无论是平安时期精贵华美的直衣与狩衣,还是如今上流风格裁剪手艺加持下极为合身的羽织加内搭,上下一身衣物估摸着都能抵得上旁人的全部身家了。
在如何生活这个方面,他总是不会亏待自己的。
平平无奇的话语中也不知道是哪个词句取悦了他,无惨在走入宅邸前听见零这话,乌黑卷发下的侧颜在转身时达成了完美的角度。
“……这是我们的住处。”
穿过栽种着山茶的庭院,花梨木的地板被擦拭得锃亮,零才恍然察觉偌大一个宅邸里他好像没看到什么仆从……?
等等,以后这种活不会是都要他来干?!
所以鬼舞辻无惨写的这个替身剧本居然这么正常,真就是完美复刻了从前平安时期的生活?
怎么说呢,也不是不行。
就是很微妙,这是鬼杀队的主公和那些剑士们可能完全想象不到的,所谓鬼之始祖的日常?
无惨先行一步走入了屋内,而一直跟随着、但起码离他们有三米远的珠世姑娘见零站在庭院里好像是在发呆,她犹豫了一下,便走上前低声提醒道:“请您跟我来,那边是无惨大人为您准备的房间。”
“有劳……?”
零迟疑地看着珠世姑娘带着他径直就往前走,根本没有要出这个院落的意思。
等一下,这个剧本好像还是不太正常的样子。
他记得鬼舞辻无惨好像刚刚才走入了和这间屋室只隔了一道墙的房间里才对。
原来在这里等着他么。
“您一直是同无惨大人住在一起的,您的衣物也已经放在屋里了。”珠世姑娘在面对他时显然要松快上不知道多少,神色回转到了无喜无悲的常态。
然而收集到了足够多的情报,零倒觉得她应当没有像是眼前这样表现出来的乖巧。
他决定先探探虚实:“珠世姑娘现在有空吗?”
美丽温婉的姑娘在看向他时依然带着些藏得很好的观望与怜悯:“没有。”
……好的,美丽温婉是错觉。
零只好在她转身离开后,尝试着走入了那间黑黢黢的房间里。
没有云层的遮挡,今夜的月光在惨白之余又显得异常透亮,而发觉一路走来他们也没人提着灯笼,适应了黑暗的情况下他倒是能将屋内的摆设看得一清二楚。
半掩的壁橱里装着的是洁白的被褥,叠放在屋室正中央的大概就是所谓的属于他的衣物。
藏蓝色的羽织替代了外衣,边缘处滚着金色的丝线。
除此之外甚至还有一柄看起来相当眼熟,就是应当不是日轮刀的打刀。
合身的衣物在他抖开换上的时候好像掉下来了什么东西。
摸着黑在桌几上找到了放置着的灯烛,他掏出了自己随身带着的火折子,像是从来没有点燃过的烛火艰难地在漆黑的室内站了起来,泛着的微微火光照亮了八叠大小的屋室。
是和羽织用了同一块布料的同款发绳啊。
零瞥了眼镜子,算不得有多清晰的铜镜里映照的是他一头黑发披散得相当随意。
连他自己都不执着于一个发型了,明明以前会这样扎只是干起活来更方便而已嘛。
哦对了,他的辻哉少爷好像很讨厌变化来着。
变化、变化。
每每听见这个词,当初只能身居屋室内的那个他,病情往往都会加重一分。
所有的东西在遇上这个词汇的时候,好像只会顺着无法寰转的方向变坏下去。
习惯了披散的头发被扎成一束后柔软服帖地蹭着自己的颈侧。
跪坐在铜镜前都不用仔细看,零好笑地看着自己像是真的回到了六百年前的那个院落里一样。
两间屋室间的墙壁上用以分隔的轻薄纸门不容置疑地被拉开了,他仿佛被如今的打扮与模糊了的气氛所感染,似模似样地对站在对面的那个人露出了和从前同样的笑容。
在自己的屋室内等了半天也没等到零过来的鬼舞辻无惨好像总会在这种地方将自己该有的的修养与矜持完全扔掉,从房间的设置上也能看得出,他更不觉得这片宅邸里的人除了他之外谁还能拥有称得上**的东西。
消失在宅邸里、身为鬼的珠世他只需一个念头就能将她内心最隐秘的东西尽数翻找出来。
然而只是一墙之隔,还是人类的青年即使如今就在眼前,他依然看不穿自己到底为何会对他如此在意,以至于一而再再而三地退让底线。
他该是在这家伙喊出自己名字的那一瞬间就将他彻底抹杀掉。
“……无惨?”
零将手里的烛台置于桌几上,他不甚确定地将目光从鬼舞辻无惨身上挪到了壁橱里的被褥上。
他仿佛恍然大悟:“已经很晚了,你是需要我过去帮你布置床铺吗?”
这个对话发生在两个成年男性身上真的很诡异!
他发誓,鬼舞辻无惨要是敢说一声是——那他也敢过去就像从前一样帮他铺床!
不要问他为什么这么从心也要用感叹号!用感叹号是不需要理由的!
“我以为你清楚,鬼不需要休息。”
只扔下这句话,零居然觉着无惨阴沉着脸一鼓作气拉上门扉转身就走的这一套动作……居然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这果然是他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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