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刘知远,被轩帝这一声有些突兀响起的声音,打断了接下来要说的话,同时,刘知远也悄悄地向段恒毅靠近了几步。
刘知远眼中暗含着一丝担忧,但同时却又有些惊诧,他站在段恒毅身后,动作极为隐晦地推了推段恒毅。
而看似怔然的段恒毅,也早就在轩帝那一声“顾卿啊”的召唤下,便回过了神。
敛了敛心中不断翻滚又强力压下去的复杂情绪,段恒毅紧紧地咬了咬牙,抽手拍了拍在他身后的刘知远。
旋即,段恒毅有些欣然地应了一声。
“是,陛下。”
这会儿的轩帝已经喝退了想要跟上去的王总管等人,独子沿着清理出来的山路往上走着,并未开口催促段恒毅。
然而方才轩帝那一声“顾卿”还是让在场的多人脸色微变,且再看向段恒毅的眼中,也带上了些许不同以往的神色。
嫉妒有之、钦羡有之、敬佩有之、欣喜有之、忿忿不平亦有之……
而段恒毅对这一声“顾卿”心中却是没有太大感觉的,这一声“顾卿”虽然与“小顾卿家”有着很大的区别,但对于他来说,这不过是建立在尔虞我诈之上的。
轩帝心中作何想他不得而知,但他知道这件事与轩帝必然有着脱不开的干系,只是他现在仍旧找不到丝毫的证据罢了。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轩帝绝对不会容许大耀国内,有一股势力能与朝堂抗衡的势力存在,且事后轩帝对于那件事的处置手法,也是极为含糊。
这件事即使他没有直接参与,也一定是得了他默许的……
否则,父亲和那三千精锐兵,又怎么会死的不明不白?
走在轩帝身后的段恒毅,心中那股压抑着的愤怒又开始变得无法平静。
面前的这位帝王,心里眼里除却权利算计,可还曾装有过什么?
君不为国,不为民,上行下效,受苦受难的最终便会是那些穷苦百姓,然而当家国有难,最先受其害的又必然是那些百姓……
百姓们的命,只怕是在那些权贵之人的眼中,还不如草芥来的更为值钱!
段恒毅并不敢时时地盯着轩帝的背影去看,唯恐眼中满溢出来的恨意被躲在暗处戒备的羽林卫们看到,只是半低着头闷不吭声地走在轩帝的身后,任由那些纷杂的情绪在心底翻滚。
轩帝虽说让段恒毅陪着走走,但王总管等人也并不敢当真就不上前去,反而是应邀而来的刘知远、李牧原等人眼下的处境颇有些不上不下。
但他们几人却也能乐得偷闲,若真是把他们哥儿几个推到陛下面前,他们的这股谨慎局促劲儿,就足够让人扫兴了。
然而让他们感到有些意外和欣喜的,却是“清临兄”。
眼见着轩帝等人已经走到了前面远处,李牧原轻叹一声,口中略带着些得意地喟叹一声。
“如今清临兄当真与从前判若两人了,不得不说咱们哥几个眼光还是不错的,早早便与清临兄玩到一处。”
“可不是!若不然照现在这局势,咱们几个还指不定在哪胡混呢!”
“这都要归功于清临兄,一语点醒我等醉生梦死的人!哈哈,你们是没见着,最近这几天我家老头子对我那态度……啧啧,还真是一言难尽呐!”
蔡三说完这话后,脸上虽然带着些得意的笑,但眼中却又有着几分唏嘘感慨。
而刘知远、李牧原几人在蔡三说完这话后,便都开始有些沉默起来。
这种感觉他们最深有体会且又都感同身受。
从不被重视的次子、庶子,摇身一变险些成了各家府上最为器重的少爷,这种身份的转变并不是因为他们本身,更多的却是源于与他们交好的“顾清临”。
他们的境遇与其说是水涨船高,不如说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更为恰当。
虽然这话有些过于糙了,但理儿却是这么个理儿。
从前他们几人的性情与如今,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他们从前便如此,现在亦如是,只不过是各家府上对待他们的态度不同以往,那么看待他们的目光便也与从前大相径庭。
事实上,并非是他们变得比从前更加优秀了,而是那些本就带着歧意的目光,变得更加温和了。
只是,他们几人与各家府上的老头子,还能有冰释前嫌的一日,而顾清临却在主动与被动中,永远的失去了这个可能。
这些内情刘知远等人自是不知,现在的他们满心满眼看向“顾清临”的眼中,都带着钦羡和敬佩,尤其刘知远最为重。
从前他便觉得这个比他小两岁的人,是个颇有城府之人,虽不乏算计人的坏道道,但对兄弟们却是一片赤诚的。
那时他便猜想他的这位兄弟,只不过是缺乏一个机会罢了,要是他家老东西顾言顾大人,对他能有对待顾从云十分之一的耐心,他也不至于郁郁不得志郁郁寡欢以致于放浪形骸……
这一切的错,归根结底又该去怪谁呢?怪他们自己的出身吗?还是恨他们自己不争?
若不是清临兄熬出了头,他们几人的境遇只怕比从前还要不如,毕竟他们这样的人对于各自家族的来说,便是害群之马一样的存在。
是欲除之而后快的。
幸而,清临兄并非池中物,他们几人这才也都有了出头之日。
人呐,都是眼高于顶的。
这一声清临兄并非是他对顾清临的谦称,而是他真心地敬佩这位小他两岁却如此沉稳有魄力之人的敬称。
此称谓,无关年纪,只关能力。
“要我说,咱们哥几个也别太给清临兄栽面儿,否则旁人还以为咱们哥几个到底是扶不上墙的烂泥,不能任由旁人把咱们都给看低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着清临兄咱们自是也要拿出点看家的本事才行。”
刘知远和李牧原一唱一和,便把方才有些压抑的气氛一扫而空,而蔡三的脸上也露出了有些赧然的笑来。
走在前的段恒毅听着身后刘知远等人的低语交谈,紧紧抿着的嘴角便有些许的松缓。
“顾卿可知这座山,为何叫穹顶山?”
一直沉默地走在前的轩帝突然出了声。
段恒毅飞快地抬眼扫了一眼左侧那片茂密的楠竹林,再抬眼时,眼中的所有情绪都已经敛起,只剩下淡淡的温和神色。
“据臣所知,大致是因其形似穹顶因而得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