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顾言对于二子清临与叶洵之女叶婉茹有情一事心中早已明了,但他却没有料到清临竟是这般的用情至深。
如此一来,只怕与孔家的婚约迟早也会变成是孽缘一桩啊!
顾言垂在扶手上的手微微拢了拢,绝不能再这般放任下去,清临这不该有的念头还是早些断绝的好。
但他的性子执拗的甚至有些偏激,若是说的太过直白,只怕是会激起他的不满情绪,若是再向从前那般事事都做对,他的这把老骨头只怕早晚要被气死。
一子尚且不成器,二子若还是这般模样,只怕他顾言的老脸也要无处安放了!
正这般想着,门外又疾步走来一人禀报道:“禀报老爷,二少爷已经行至府门外,看样子好像喝了不少的酒。”
顾言听完这声禀报,也未见脸色有变,倒是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自己面前几乎已经空了的酒壶。
紧跟着走进来的管家吴伯瞥了一眼那说话的侍卫,眼底有些不悦闪过。
这些个小子和大少爷沆瀣一气,最是看不惯二少爷,如今二少爷已经得到老爷的重视,这帮不开眼的东西竟然还敢添油加醋的回话,横不是盼着老爷像过去那般盛怒之下再赏二少爷一顿鞭子。
这帮最喜小人言的东西!
吴伯在心中啐骂一声,而后便颠着脚朝着顾言小跑了过去。
“老爷,二少爷让小老儿将这个转交给您,说是一身的酒秽味唯恐冲撞了老爷您,就不过来了。”
说着,吴伯从袖口中掏出一张折叠齐整的纸张递了过去。
接过纸条的顾言并未急着打开,眼角余光瞥了一眼那沙漏后吩咐了一句。
“嗯,你们且都退下吧。”
“是,老爷。”吴伯和传话士兵皆应了一声后边退了出去。
听见房门被关上后,顾言才眼中满是疑惑的将手中的纸张凑到灯下细细看去。
眼见着顾言的脸色发生了急剧的变化,眼中的怒火似是要烧灼出来一般,但脸上却带着一股哭笑不得的神情。
对着烛火仔仔细细的看了两遍后,顾言已经能确认,那个混小子确实是让人给他送了一张白纸过来。
“混账小子,竟敢糊弄起你爹来了,当真是给你几分颜色,便想着要去开染坊了!”
脸上颇显无奈的顾言摇头轻叹一声,随后便抬手将手中的白纸凑到了烛火前。
不过瞬间,那张白纸便燃起了一道有些凶猛的火舌,随后便又化作了一片灰烬。
看着桌上仍旧带着一丝暗红色火纹的灰烬,顾言微微蹙着的眉头攸的舒缓开来。
“还真是个混账小子,竟然开始跟你爹耍起心机来了。若不是你老子反应快,只怕这白纸也只能是白纸了!”
顾言一反常态,心情甚是快慰的大笑起来,眼角周围也堆砌起些许的皱纹来,使他原本那严肃的面容上看起来也和煦不少。
而这张白纸的始作俑者顾清临早就回到了自己的淮清院中,泡在热气氤氲的浴桶中闭目养神。
连日来的奔波,一天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和对柏衍的担忧让他疲倦非常,也只有在这短暂的时刻能放松些许。
明日进宫又将是一场更加严峻的虚与委蛇,他要试探轩帝的态度,而轩帝也会试探他的忠诚。
这般想着,原本稍稍舒缓些的心不禁又被提在了半空中悬放着。
今日观那寺丞的言行若是背后没有靠山可依,他是如何也不会信的,且那寺丞若当真是被轩帝授意,只怕今日这一番言行未必没有试探叶大人的意思在其中。
这般看来,想来那想要陷害叶大人谋逆之人早已经将这消息递到了轩帝耳中,且轩帝恐怕对河阳郡主存了不该有的心思。
而明日婉儿亦在受邀之列,会与河阳郡主一同进宫参加皇后娘娘的宴会,这宴上只怕会生出乱子,只是不知道届时皇后娘娘又会如何决断。
躺到床榻上东想西想了一阵后,顾清临便敌不过一阵比一阵猛烈的睡意,很快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窗外那阴在云中的新月渐渐显露出略显娇俏的身影,洒下一片朦胧的月辉在这片大地上,星星点点的星子零零散散地分布在漆黑的夜幕中。
远处的天边舒展开来的漆黑云层中又道道银色闪电若隐若现,间隔许久才会响起一声的闷雷声也被连成片的蛙鸣声中被掩盖。
已经过了子时,金陵中的各处府邸都掩映在一片黑暗当中,喧嚣了整整一日的街道也彻底的沉寂下来。
就连那唯有夜晚才最是热闹的烟花巷此时也是万籁俱寂,姑娘们和恩客的调笑声早已闻不见,只有那门前高高悬挂的大红灯笼依旧不知疲倦地燃着。
微微拂面的夜风渐渐带上了一层凉意,马厩中的马儿舒适地打起了响鼻,反刍的牛在黑暗中反复地咀嚼着尚未消化的青草。
“咯吱、咯吱”的声音在夜里听的分外清晰,渐渐地风吹动树叶的簌簌声响便将这一切都掩盖,就连那连成片有些聒噪的蛙鸣也渐渐消失。
远处天边那漆黑的乌云不知何时已经笼罩在金陵上空,闪烁在云层中的银色闪电似是一道道赤炼银蛇在其舞动上下翻飞,滚滚的轰雷接连响起。
间或有一两声似是要摄人心魄一般的霹雷咔嚓声夹杂在其中,房前檐下的灯盏被风吹动的旋转摇晃,忽明忽暗的烛火最终敌不过劲风的吹荡,有些昏暗的庭院里彻底陷入黑暗中。
皇宫中守夜的宫人眼见着檐下的灯盏被风吹灭,嘴里有些不情愿的嘟囔一句后便快速的站起身来,拿起备好的烛台和火折子快步的向外面走去。
“咔嚓!”又是一声仿佛带着毁天灭地之势的霹雳响起。
极清殿中安睡的轩帝在这一声惊雷中赫然转醒,烛光昏暗的寝殿中影影绰绰看不真切,被吓醒的轩帝已经是满头大汗。
他抬起压在胸腹上的双手,目光有些怔忡地看着帐顶出神。
如何就梦魇了呢?方才他怎的好像看到了满脸是血的前大将军段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