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挨着叶婉茹所乘坐的那辆马车旁边,顾清临正翘着一只脚没个正行的坐在那里。双腿叉开,一张矮桌横在身前,一手捏着几页纸张,一手捏着毛笔。
马车车帘掀开一半,若是从外面看的话恰好能看见顾清临的两条长腿和一张矮桌,再往上看却看不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顾清临正在奋笔疾书。
接连说完这几句话后,顾清临微微弯腰像外面看了一眼,只比他的马车稍稍快上一点的那辆马车中一点声音也无。
“哎!”顾清临嘴角叼着毛笔故作无奈的叹息一声。
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婉儿都始终无动于衷。这让他深感无奈,就像方才他所说的那样,在溪夏城中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向婉儿道歉。
虽然有些丢脸,但为了能博婉儿一笑,又能算得了什么呢!左右溪夏城有李牧原他们之前的那场闹剧在,他现在的所作所为也不过为百姓们添上一点茶余饭后的谈资。
只是想必老狐狸顾言知道后定然会觉得老脸无光,恐怕更会暴跳如雷。
一想到老狐狸顾言被气的暴跳如雷,却又因为自己手握丞相李宏源一事而隐忍不发作的模样,他就忍不住想笑,他也真的轻笑出声。
“呵呵!”轻撩眼皮,带着漫不经心的视线穿过半掀开的车帘看了一眼车外,顾清临轻勾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丝不甚明显的笑意。
他倒要看看顾言的底线到底在哪,又因为家族前程的事情能对自己容忍到什么地步。
这也关乎着之后他对绊脚石顾从云采取怎样的方法有着直接的联系。顾言最是在乎颜面,若是自己此次的胡作非为顾言能够始终隐忍不发的话,那在之后他稍稍打压一下顾从云的气焰,想必顾言也不会做多阻拦。
兄弟阋墙的传言顾言一定不会坐实,这有损于他在文武百官前的威严不说,也会让他在轩帝面前颜面有所受损。
一家不治,何以治天下。家宅不宁那便是顾言的能力有问题,这样的人又如何担当得起一国丞相之职?
老狐狸顾言父子俩只想借着自己的手查找到搬倒丞相李宏源的有力证据,却忘记了这么大一块肥肉到嘴自己又怎么会甘心吐出。
毕竟自己可不是唯父命是从的顾从云,哼,这事若是换在顾清临本尊身上只怕所换取的会更大,只不过他们俩的区别在于所牟取的方向不同。
他可不想始终处在内忧外患之中,毕竟只要自己不退出对于权势的争夺,便会对想要接管顾家势力的顾从云来说始终都是一种威胁。
兔子逼急了还会咬人呢,更何况是早就对自己起了杀心的顾从云。
这也是顾清临和顾从云兄弟二人最直接的区别所在,若是换成了顾清临,以他的性格来说若是真对某一人动了杀机,那他一定不会犹犹豫豫迟疑着下不去手。
他会当机立断痛下杀手。
可以说顾清临果决,也可以说他心狠手辣,但他认为这也恰恰是顾清临这许多年都活在顾从云的光环下,却始终不争不抢的原因。
他不想破坏顾家表面上的平静,更清楚的自己的心中所想和性格使然,所以当他清楚的认识到这些的时候,便选择了一条与众不同的路。
说顾清临有心亦可、说他无心亦无错,毕竟唾手可得的滔天权势面前不是人人都能做到无动于衷。
直至今日他才真正的了解顾清临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这是因为他身处顾清临这个位置,用顾清临惯用的思维方式去思考问题,以及与顾言和顾从云的相处模式。
他现在是有些佩服顾清临的,权势、富贵虽然如过眼烟云,但世上能为之毫不动心的人可以说是寥寥无几。
身处这样一个环境之中,心中积压着太多的怨念和满腹的才华不得施展,只能日日装疯作傻,做一个京城之中有名的纨绔子,所以才让他内心之中越发的阴沉难猜。
顾清临的确拥有常人不及的聪明才智,少年之时便能看透想通这其中种种,并用风流纨绔的名头来掩饰自己。
顾清临可以说是既聪明又愚笨的。
高门贵府里虽然光鲜亮丽,但龌龊之事却丝毫不比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要少。
顾清临做出这等抉择可以说是无奈之举,但又何尝不是明智之选?
顾家这座高宅大院注定是要轰然倒塌的,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尚且年幼的顾清临便能看清且揣测出未来的格局变化,不得不让人心感震惊。
这等心智恐怕遍寻世间也无几多。
一阵浓郁的水汽被温热的风轻轻送来,在这有些燥热的天气中让人不由感到一阵神清气爽。
他看了一眼远处被艳阳照耀的波光粼粼的溪流,趟过这条浅溪就到了溪夏城外,柏衍的人大约会在那里等候。
这一大块烫手山芋总算是安然无虞的护送到地,也算是了却了一块心病。不过回到金陵之后建造檍翔弓的作坊可能要换一个更加隐秘的地方了。
既然顾从云已经对自己起了心思,那么他就会派人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这批檍翔弓是为了柏衍所造,他不希望中间出现任何的差池。
顾从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将自己踩在脚下的机会,豢养私兵是杀头重罪,那丝造这等杀伤力极大的兵器就有谋逆之嫌,更是诛九族的大罪。
若想光明正大的开设铸造兵器的作坊,唯有一条出路可行。那就是在轩帝面前过了明路,毕竟铸造兵器一直都归工部管,他大可以说成是为了抵抗云帆国的劲敌所制。
但唯一的坏处就是一旦在轩帝那里过了明路,届时檍翔弓铸成后就会率先装备给皇城的守卫军,其次才是各大军营。
能从卓阳国得到的原料并不多,这点数量远远不能够支撑整个大耀国军队的所需,这也是卓阳国为了防止大耀国有倒戈相向的可能。
更何况他的初衷也不过是为了给柏衍留下一道强有力的后盾,让他进可攻退可守,不至于真的到了那一步的时候只能束手就擒。
碌碌的车轮带起一阵飞溅的水花,溪水清冽又有些腥湿扑鼻而来,顾清临放下手中的毛病静静地听着车外的声音。
“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