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 会扯到你伤口。”
周渡将沈溪抱到膝盖上,沈溪微微愣过后,却伸出手来轻轻推了推周渡的胸膛, 想从他的怀抱里下去。
“不要紧,”周渡一手揽着他的细腰, 将他紧紧地箍在怀里,不准他离开,低声细语道:“安心待着。”
“你……”
躲无可躲, 避无可避, 又不敢挣扎的沈溪只得像个小孩子一样,头靠在周渡的胸膛上, 依偎在他怀中, 呼吸里满满都是他的味道,听着他从未如此温柔过的语气, 颤抖而又发凉的身体,竟然奇迹般地安宁下来。
“这样还害怕吗?”周渡的五指始终与沈溪的五指合在一起,他轻轻捏了捏沈溪微凉的手背,柔声问道。
正是因为周渡也惧怕黑暗,所以他明白那种无助恐慌窒息的感觉有多难受,他一个快迈入而立之年的人至今都走不出这层阴影, 何况沈溪一个小孩。
周渡无力地闭了闭眼, 他与沈溪待在一起如此之久,居然都不知道沈溪同他一样怕黑, 一时间心里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感受,只有紧紧地搂住怀里的沈溪, 借此来帮他驱逐黑暗带给他的恐惧。
两人此刻的距离可以说是肌肤相亲, 因此沈溪稍稍一抬头就能感觉到周渡的下颌, 只要周渡一说话,吐出的呼吸,他就能感受到。
一个人呆在黑暗和两个人呆在黑暗里到底还是不一样的,沈溪被周渡紧握着的手,逐渐有一丝暖意在回升,紊乱的呼吸也渐渐平静下来。
“好一点了。”沈溪的一只手被周渡拉着,另外一只手放在周渡胸前的衣襟上,一下又一下感知着他的心跳,躁动不安的心莫名安定下来。
周渡轻轻“嗯”了声,略微放松,他在帮沈溪抵御黑暗的同时,沈溪也在帮他驱逐恐惧。
黑暗里周渡没有注意到他此时的声音有多温柔,温柔到仿佛寒冰都能被他融化。
沈溪心尖再次一颤,他抓住周渡衣襟的手指又紧了紧,好像周渡的壳子被打开了,露出他从不向人展示的柔软内心来。
为了验证这个想法,沈溪仰起头颅,冲着周渡的下颌小声道:“你能不能再贴近一点。”
“这样?”周渡没有犹豫立刻低下头去,下颌贴在他侧颈的发丝上问道。
沈溪喉咙发紧,心脏都快被周渡温柔的声音给苏麻了,脸也微微发烫起来,哪里还记得黑暗带来的害怕,声音发颤地又道:“能……能不能再近一点。”
周渡没怀疑什么,又往下低了低头,脸颊贴着沈溪耳旁的发丝,又问道:“这样行吗?”
“再下来一点,我想听你在我耳边说话,”沈溪心脏又缩了缩,怕周渡不同意,又带了些哀求,“可以吗?”
“好,”周渡没有拒绝,微凉的唇瓣下移贴到沈溪的耳廓上,轻声问:“是这样吗?”
“嗯。”温柔的声音和微热的呼吸在耳蜗里打着转,不仅苏麻沈溪的心脏,就连他的整个人都被苏没了。
黑暗里沈溪的脸越来越红,也越来越烫,尤其是耳朵,红得都快滴血了,幸亏现在山洞里伸手不见五指,周渡什么也看不见,不然沈溪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周渡调整了一下坐姿,使得他能更方便地贴着沈溪的耳朵,想了想,为了缓解沈溪恐惧,也是为了打破沉寂,他主动问道:“沈溪,你为什么会怕黑。”
在他的印象里沈溪乐观开朗,热情似火,像个小太阳一样,仿佛能够扫荡世间所有阴霾,很难像他这样的人居然也会与他一样怕黑。
周渡一向是不喜欢打探别人的的,因此不管之前沈溪在他跟前说再多模模糊糊的过往他都可以不去探听,但此时此刻,他迫切地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的小太阳变得如此脆弱。
沈溪没有回答,沉默很久很久,久到他刚热起来的手心又有发凉的趋势,甚至就连身体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周渡握着他的手一紧,唇瓣又在他的耳廓边贴了贴,温柔地安抚道:“不要去回忆,不想说就不说。”
沈溪头埋在周渡的肩膀上,咬了咬他肩上的衣物,遏制住发颤的牙齿,过了良久,他声线沙哑而又小声,像是极力在忍耐着什么一样,吞吐道:“……他们……把我……关在地窖里……不让我出去。”
说出这句话后,沈溪就像是得到解脱一样,放声在周渡的肩上哭了起来,说话也语无伦次:“周渡,我好害怕啊,好害怕啊,我看不到光,没有来救我,打雷了,要下雨了,雨水漫进来,我好冷啊。”
虽然沈溪说得混乱颠倒,但周渡通过他的言语还是拼凑些信息出来。
根据沈溪说他是十年前来到桃源村的,十年前他应该还只有八岁,通过一直细枝末节,周渡知道他还跟他舅舅大江南北闯荡过,时间再往推推,那时候沈溪也不过才五六岁左右。
周渡想不通究竟是什么人这么狠心,把一个五六的岁的孩童关在地窖里。
周渡的心一阵又一阵地刺痛,臂弯搂着沈溪的力道不禁加重了几分,过往一些不好的画面不停地在眼前浮现。
一个不太好的预感浮上心头,他蠕了蠕唇瓣,始终不敢去问沈溪究竟是谁把他关在地窖里的。
他害怕听到那个三个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的字。
他就这样搂着沈溪,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直到沈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呛得直咳嗽,他才松开紧握着他的手,攀上他消瘦的后背,替他顺了顺气,温声安慰道:“乖,不哭了,都过去了。”
沈溪哭湿了周渡的整个肩膀,哭到他呛到喘不过气来,直到听到周渡的安抚,这才从那些阴暗潮湿不堪的回忆里跳出来。
他揪着周渡的衣服,小声地啜泣着,一抽一抽地,宛如一把锋利的尖刀,一刀一刀地扎周渡的心。
偏偏他有痛喊不出,也不敢喊。
好一会儿后,沈溪哭够了,他用衣袖抹干净哭花的脸蛋,抬起手碰碰周渡的脸颊,声音忐忑道:“我是不是吓到你了,为什么你身上这么冷。”
周渡摇摇头:“没有。”
“那是不是我扯到你伤口了?”随后沈溪又紧张兮兮地问道。
周渡再度摇头:“也没有。”
沈溪察觉到周渡的语气有点冷淡,他不知道哪里惹到周渡了,不敢乱动也不敢说话了。
安静片刻,周渡感受不到他的动作,低声问道:“困了?”
沈溪学着他的语气道:“没有。”
周渡低头想去看他的神情,却什么也看不见:“怎么不说话了。”
沈溪仰头想去看周渡的眼睛,也是什么也看不见,心中一闷,问道:“周渡,我可以问你为什么怕黑吗?”
沈溪又不是瞎子,周渡每天晚上在房里点那么多的油灯蜡烛,如果这都不知道他怕黑,他就白活这么多年了。
但他不敢问。
平时他稍稍靠近周渡一点,他都要张着壳子要咬人,更遑论是破开他的外壳,去窥探他内心的秘密。
他只能一点点地去撬他的壳,才能窥到一点点他柔软的内心,但今晚的周渡好不容易自己打开了壳子,向他展露了柔软的一面,他得寸进尺地想进去看看,里面究竟有些什么。
周渡抚在沈溪后背的指尖微微发颤,沉思一瞬,他还是吐出两个字:“可以。”
沈溪立马问道:“那你为什么会怕黑啊。”
在沈溪眼中,周渡就应该是那种天不怕地不怕,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也敢去闯的人,他想不通究竟是什么让这么一个无所畏惧的人居然会惧怕一个小小的黑暗。
周渡重重地吐出一个呼吸声,抱着沈溪又换了个姿势,这个姿势说是抱,更像是躺,但现在两人身处黑暗之中,谁也不在乎。
“沈溪,我是人贩子的儿子。”周渡松开箍住沈溪的怀抱,就连覆在他背后的手放了一下,一副放手一搏而又自暴自弃的样子。
沈溪微微一愣,他没想到周渡居然还有这样的身世,等了一会儿不见周渡说话,又问道:“然后呢?”
周渡一直在等,等沈溪厌恶他,或者推开他,辱骂他,殴打他,没有想到等来的是这样一句话问话。
“你……”
周渡动了动唇,刚想开口,沈溪好奇的声音又传来:“然后呢?”
“然后啊,”周渡跟随着他的声音仿佛回到多年前那间伸手不见五指,没有呼吸,四周都是冷冰冰的铁屋子里,声音冰冷:“然后我想反抗她。”
周渡的手紧握成拳,青筋暴起,他声音带着绝望地说:“可我每反抗她一次,她就会把我关在她的刑房隔壁,那是一间四周都是用铁皮筑成的屋子,她会把那些拐来骗来的人在刑房里打断手脚,而我就在隔壁听着那一声又一声不绝于耳的惨叫声,我想救他们,可我谁都救不了。”
周渡说着无力地闭上眼,他就瘫在山洞的石壁上听着山洞外的雨声,就像多年前听着刑房里冲刷血水的声音一般,无助,绝望,悔恨,得不到解脱。
从此他便惧怕黑暗,眼睛一闭上,耳旁都是那些人在质问他,为什么不救他们,为什么要害他们,一声声血泪诉控。
让他日日夜夜饱受折磨,让他无比痛恨自己,他无数次问自己当初能够再勇敢一点,是不是就能解救更多的人,是不是就会不会像今天这般痛苦。
但是,得不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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