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玄剑门中立下了赫赫功劳的五品境高手强杀在路旁后,王安风缓步走向道口处自己放下的包裹,呼吸平缓,一步步走出。步步登天梯,吸清气,吞玉津,借助药王谷的一门辅修功夫帮着收摄住胸中动荡的气血,不至于留下暗伤。
然后抬起手来,揉了揉脸,等到积水映出的那张脸上再没有半点锋芒锐意,重又是满满的憨厚老实,与人无害,才不慌不忙将装着神兵木剑的包裹提起,背在了背后,朝着前面奔出。
先前系在了路边儿树上的那匹坐骑还在,没给哪个不开眼的混混青皮给顺手截胡了去。
王安风松了口气,走过去拍拍马背,顺顺马毛,自语道:“还好是没丢了你,要不然这一次可算是吃了些亏的,等会儿回去也不好跟他们解释。”
他可不想把杀死魏千锋的事儿揽在自己身上。
毕竟他王安风的名号如今在江南道的武林里可是响得厉害,半点不比那些成名多少年的老魔头要来得逊色。拿莫小七他们混山寨的人黑话来说,便是最近风声有些紧,扯呼,要躲一阵子。
倒也不是怕了谁,只是王安风半点不想哪一日和薛琴霜在路上走着,便遇到了不明真相,打算要路见不平的侠客冲自己的头顶挥刀子,更不想要走到哪里都遇到一堆人围观。
旁的不说,只三师父便要笑死。
这哪里还有半分少侠行走江湖的排面,整个一养在圈子里的奇珍异兽,成什么模样?
难怪那些不世出的高人要么就躲在了常人罕至的地方,要么干脆收敛一身通天气机,装作了寻常市井老人,说一声大隐隐于市。
原来如此。
心里自嘲一笑,王安风翻身上马,少年时候没有骑过马,只在小时候和王叔的儿子一起骑过猪。
第一次骑马的时候腹中翻江倒海一般,恨不得趴在马背上吐个痛快,又心疼动辄便是千两白银的骏马,只得生生忍着,倒让一张脸白得和那些富贵人家里的姬妾一般。
现在他对于这些江湖上事情早已经娴熟,稳稳端坐在了坐骑背上,用了内力入马,使得马速越快,往前奔出,他虽然称不上是过目不忘,但是大致路线还是记得清楚的。
一路奔波,终于是赶在了江澜田志德等人之前回去了,在回去之前还运功阻了下气脉,装出了惊慌失措的模样,仿佛才遇到了些叫人心惊胆战的事情。
费永林担忧师兄弟安危,见状几步赶上前去,急急道:
“发生什么事情了?我师兄师弟他们呢?”
“怎得就你一人回来?!”
“莫,莫不是……”
他和田志德自小相识,至今有二十多年时间,感情深厚,想到了那不愿面对的可能性,面色瞬间煞白,身子摇晃了下,几乎站不稳当。
王安风装出茫然神色,摇了摇头,道:
“我,我不知道。”
“那里有很多人在打架,我怕的厉害,就扔了个尸体过去,就跟田大侠说的那样提前跑了出来。”
“里面有个老先生很厉害。”
他故意将事情说地支离破碎,费永林心中焦急躁动,左右连连走动,薛琴霜笑吟吟看了王安风一眼,然后道:
“再等片刻无妨。”
费永林面上挣扎一二,重重摇头,咬牙道:
“不成,得要赶紧走,若是师兄他们无事,之后自然会赶上来,可若是,若是……,便要连累诸位。”
离弃道面上浮现动容之色,教出的两名弟子都是如此,心中对于费破岳高看两分。
费永林提刀往回走,却在此时,看到了那仓惶回来的冯安抬手指了指北边的方向,迟疑道:
“我好像听到了田大侠的声音……”
费永林微微一愣,猛地转头去看,却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动静,唯独只有风过树梢的轻响,心中情绪越有些低迷,薛琴霜又道了一声等等看,这次费永林未曾拒绝,点头应下,却并不抱什么希望。
不片刻时间,却听到了阵阵马蹄声音往过急奔,微微一怔,抬头去看,恰好看到了田志德带了一身厮杀过后的血气煞气自林中冲出,心中霎时激动,叫出声来。
田志德勒马停下,看到了王安风虽然面色苍白,似乎是受了不轻惊吓,却侥幸没有受什么伤势,心中大松口气,面上也浮现些微笑,看向自家师弟,解释道:
“虽然有些凶险,幸亏有高人在侧,侥幸保下了性命。”
“司徒师弟也没有性命之忧。”
正说着,后面传来些嘈杂声音,骑马奔出了许多武者,却要较之于原先少去近三分之一,为首的便是司徒彻,在其身后跟着江澜和名为吴穹的老迈书生。
吴穹翻身下马,一丝不苟整理衣着,待得收拾齐整,方才作揖一礼,道:“老夫吴穹,在此谢过诸位。”
薛琴霜看了王安风一眼,开口道:“老先生不必如此,我等也未曾做了什么事情,若要谢,倒不如谢田大侠。”
吴穹满身书生气,倒是有些读书多了认死理的劲儿,摇头道:“田大侠救命之恩自然要谢,但是诸位愿意让田大侠回援我等,而未曾扬长而去,如此高义,自然也要谢过。”
“此次来此,谢过诸位之后,我等自然会另择一处方向离开,先前那些人已经暂且被击退,必不会连累诸位,他日若能够侥幸活了性命,必有所报。”
薛琴霜出身于武道世家,薛家虽然不是四大世家中任一,却被诸多门派高手所忌惮。
换言之,最起码作为明面上薛家少主,未来天下杀手中第一等角色来培养的薛琴霜,各家各派有哪些高手在世,大概武功路数如何,性情豪迈或者阴翳,手上都有厚厚一本卷宗,心里面门儿清。
一眼认得了眼前老人身份,知道一叶轩轩主江阳这一脉出身的武者虽然是在江湖中,身上书生气却远远多过江湖意气,并不阻拦他行礼,只是又还了一礼,微笑道:
“方才那礼晚辈便生受了,但是年岁长幼却也不得乱了,这一礼便是敬前辈年岁之长,前辈勿要推辞。”
言行举止落落大方,理由更是充分,吴穹说不出二话,只得点头应下,受下这一礼,薛琴霜微微一笑,复又道:
“既然前辈说前路凶险,那接下来时间,倒也不如同行一段,我等人数众多,又是从扶风而来,来历清白,前辈大可以和几位混入我等当中。”
“前辈再如何过意不去,也最少等到伤势痊愈之后,再行离去即可,如此也妥当些。”
吴穹面露迟疑之色,却还是摇头道:
“你我非亲非故,如此太过危险。”
薛琴霜从容道:
“晚辈几人来自扶风,当年有好友任扶风藏书守,和扶风学宫中任长歌前辈多有渊源,曾经听他提起过前辈,有这样一分香火情分在,若还对前辈遭遇坐视不理,怕也是说不过去。”
听到了任长歌三字,吴穹面上神色方才和缓许多,不再如同方才那般拒绝,那边刘陵晃了晃酒碗,笑道:
“老哥你还是应下罢,若能心里面不舒坦,陪着我喝些酒,那便是最好不过了。”
那边神武府中,曹立民见到离弃道和王安风都未曾发声,心下便已经明白了个七八分,开口道:
“我等亦无甚说法,江湖上行走也不曾怕了厮杀,能够认识下老先生这样的高人,自然也是一件美事。”
吴穹看了一眼身旁的半个弟子,叹息一声,看向薛琴霜迟疑道:“还未请教诸位所去何处?”
薛琴霜答道:“过剑南道,入蜀地。”
老书生心下放下了最后一丝疑虑和迟疑,冲着众人长施一礼,道:“既如此,老夫便不再推辞,感念诸位恩德高义,若有机会,定然有所报答。”
王安风面上仍旧是憨厚模样,心中着实放松下来。
无论是因为任长歌还是夏侯轩的缘故,他都决然没有办法坐视吴穹江澜众人冒险离开,可是以现在模样,却又不好开口,薛琴霜能替他说出,实在是让他好生松了口气。
抬眸去看,恰好那边明艳少女也转头看他,四目相对,薛琴霜悄悄眨了下右眼,嘴角有笑意,右手垂下,暗地里比划了个一切有我,且放心的动作。
王安风心里一暖,轻轻点头。
两人细微动作交流,寻常人绝难以察觉,宫玉视之如青竹山石草木,不起波澜,离弃道倒是看了个清清楚楚,咧嘴一笑,摇晃着酒壶往嘴里面倒。
然后绞尽脑汁,抖搂着脑子里面本来就不多的书袋,想着王天策那家伙死便死了,也不曾留下来什么家谱之类,这一代王安风,下一代却不知应该起什么名字为好。
直想了一路,也实在拿不出什么好的念头,只得叹息一声,寻思着要不然哪一日再去江南,寻一寻庞十一,或者尉迟家的老狐狸?
起名儿可不能含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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