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剑门在扶风江湖上,算不得什么极为厉害的门派,可也不算差。
能够开宗立派,自然要有两把刷子。
江湖上多的是好勇斗狠的人。
在那山上没有一流的高手,据说有一位从上一个世代活下来的老人家武功最高,有五品的火候,一手剑法真的窥见了‘天剑’这两个字的影子,既快捷凌厉,又有天之浩渺,乘势而下,让人防不胜防。
除此之外,当今的门主和四座山峰的传承长老,都是六品的武者。
是能够凌空虚度的江湖高人。
唯独可惜的便是没有顶尖儿的好手,否则趁着火炼门封山归隐,药师谷灭派消失的机会,走上前台,和那赤练帮之流掰掰手腕也不是什么问题,何至于此时这样狼狈,在其势力周边,不知道有多少稍微弱些的门派眼巴巴地盯着。
都在等着那位支撑柱天剑门牌匾的老前辈咽气。
到时候天剑门虽然仍旧有五名六品的武者,却已经没有了能够挑起大梁的五品高手,定然要吐出许多许多的好处。
因而越是靠近天剑门的地界,宏飞白便越发有几分谨慎。
交手他一点都不害怕,倒不如说此时他心中沉郁,正想要和人好好打上几架,可若是师妹的尸身因而有了些损伤,那么他就算是把来犯之人劈砍成七八段也没有任何的用处。
在最后一处县城采买干粮,补充水分的时候,他甚至取了面具遮住脸。
看到王安风走了出去。
回来时候,手中多了一柄连鞘长剑,怀里还多了一大把铜钱。
宏飞白看了一眼少年手中的长剑。
现在的王安风散发背琴,十来天的跋涉,宏飞白看上去胡子拉碴,更沧桑了几分,可似乎对王安风却没有半点影响。
双眸神采奕奕,一身的书卷气,说是个有功名在身的也没有人会怀疑,现在手里握着一柄铁匠铺里的铁剑,却是个连剑鞘都是两片木头钉在一起的简略货色。
不文不武的模样,着实有些不搭。
王安风注意到了宏飞白的视线,举起手中的剑,笑了笑,道:
“手里有兵器比较安心些。”
他虽然不知道天剑门现在所处的局势,但是已经从宏飞白的话里推测出来,宏飞白师徒遇到了危险是因为一件宝物。
而那宝物现在就在宏飞白肩膀上的包裹里面,尽管如严令推测,这一路上没有遇到危险。
可自古好事多磨,在这最后的时候,总归是会担心路上发生什么意外,要更谨慎些。
现在他为了伪装身份,避开必然会出现的‘骚扰’,将那柄木剑收回到了琴盒里,手中没有了趁手兵器。
虽然说他内修金刚,外练般若,运起秘术,一巴掌下去少说也有千斤巨力,但是此时可是扶风藏书守,擅长的是剑术。
拳脚什么的,他可是稀松平常。
王安风手中握着那柄简陋的长剑,随手拔出,握在手中转了转,复又震动手腕,像是个不懂武功的书生一样,拎着剑乱挥,引来行路之人发出嗤笑。
他也不以为意,心中对于这柄剑的长度,重量,以及交手时候最为重要的重心已经了如指掌。
随手将铁剑收回了剑鞘,心中叹息。
果然比不上赢先生给的兵器。
无论是剑还是其他什么,但凡是赢先生出手的东西,都极为贴合他的身躯和出手习惯,哪里像是这些兵器,到手的时候,还需要刻意熟悉一下兵器的重心。
宏飞白将水袋自店家哪里灌满,放回车上,想了想,开口问道:
“先生为什么不买一把好些的剑?”
王安风本是穷苦家出身,向来节俭惯了,这柄剑都只是为了便宜行事才买的,若非是因为木剑可能会暴露自己的身份,他甚至想要去买一柄木剑。
木剑才只有六十文钱,比起铁剑便宜许多。
可他总不能如此对宏飞白说,手掌握着铁剑稍微举了举,笑答道:
“是人御剑,而不是剑驭人。”
“只要手中是剑即可,好剑铁剑,并无差别。”
哪怕没有剑都没有关系。
宏飞白微微一怔,随即颔首,若有所悟模样,沉声道:
“师叔祖曾经说过,剑客上境,是不假于外物,长剑只在心中。”
“无论手中是神兵利器,还是寻常竹木没有丝毫不同,原来如此……”
声音微顿,复又叹息,心悦诚服,道:
“先生剑术果然高绝。”
王安风面容微微一僵,看着诚恳思索的宏飞白,心中一片茫然。
不……等下……
我没有……
我不是……
………………………………………………
吃过些饭之后,马车自城中奔出。
距离天剑门已经不远,道路平坦,车厢中的黑棺依旧未曾发出异味,宏飞白心中已经察觉到了不妥,生出了不妙的预感,却始终不愿意承认。
咬紧了牙齿,甩动鞭子,抽击在拉车的骏马马背上。
速度渐有些提升。
远处已经能够看得到一座颇为挺秀的山脉,以王安风的目力,已经能隐隐看到山腰和山顶上的建筑群,宏飞白侧身看了一眼抱剑靠在车辕上的王安风,道:
“已经过去了界碑。”
“或许今日,或许明日早上,我们便能回到山中……”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很复杂,有释然,有痛苦,也有一丝畏惧。
王安风抬眸,看到了一张不像是个年轻人的脸,想了想,终于在自己过去看到书中找到了一个恰当的形容。
很江湖。
复又顺着官路行了十数里,宏飞白甩动马鞭,驱赶着马车偏离官道,天剑门在山上,要过去须得走一段不短的偏僻小路。
山路多颠簸,所以速度就放得更慢,才翻过了一个热身般高度的小土丘,才走到下面的山路,前面走得好好的两匹骏马突然嘶鸣出声,前腿一弯,就要朝着前面跪倒。
马车猛地震颤。
闭目养神,调息内气的王安风在同时睁开双目,一步便已经下车,瞬间抬手撑住了失去平衡的马车,这车极为沉重,拉车的骏马又不知为何失去了气力,足有两千余斤的重量,王安风只是单手便稳稳支撑。
在这之前,早已经自怀中摸出两枚铜钱,顺手一甩,在空中留下黄灿灿两道痕迹,朝着前方激射出去。
只听到了咔擦脆声,数根绳索断裂,从山上滚落了大石,那些足有人大的山石不知是原本就在山上,还是人力运送上去,此时借助山势翻腾下来,轰隆隆的声响宛如闷雷,直接就将前面的道路堵死。
若是按照刚刚的趋势,拉车骏马被伤,马车偏倒向前,那这些石头砸下来就不知是赌注山路,而是连车带马一齐砸碎掉。
王安风心中升起激怒。
他先前闭目养神,只是察觉到周围有武者,原本的打算是敌不动我不动,见招拆招,可谁知他们竟然在颇深的积雪当中,绷紧了数根极细的百炼钢丝,极为纤细,肉眼难以察觉,又是死物,没有气息,不入感知,以王安风的武功,一时竟也没有察觉到。
可是以骏马奔腾的速度撞了上去,却锋利得厉害,不逊色于刀剑兵刃,极是阴损。
宏飞白赤红了眼睛,冲入了车厢当中。
王安风则是提起那柄简陋的铁片子剑,双眸看着前方,拇指挑起,铁剑已经出鞘一寸。
伴随着呼喝声音,一道道身影从两侧山岩上跃下,身材高大,背后背着各自兵刃,确实有几个算是身手不差的,拦在了马车前后。
而就算是没有这些人,前行的道路也已经被山石阻拦住。
拉车的骏马前腿被割出了口子,鲜血流出来,此时站在旁边都有些止不住得颤抖,更遑论拉着马车行走在崎岖的山路上。
周围那些彪形大汉手掌握着兵器,满脸狞笑看着马车旁边站着的‘文弱书生’。
方才王安风托举马车的动作只是瞬间,而且少林武功一向以朴素扎实称雄于江湖,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出手颇为隐蔽,武功低于他的人基本就看不出什么深浅来。当然按照三师父的说法,这个叫做贼秃阴损,满肚子坏水。
交手的时候,轻飘飘一巴掌下来,鬼知道是不痛不痒,还是一巴掌把脑浆子都给拍出来。
宏飞白推开车帘,跃出车厢。
他没有敢打开黑棺。
可是先前就已经考虑过了路上崎岖的原因,在城里买了不少棉被垫着,加上王安风刚刚反应迅速,并未如他所担忧的那样,磕磕碰碰到什么地方,但是这一段时日来一直压抑的心境,却在这个时候被直接引动。
杀机于心中沸盈。
他张嘴长呼出一口白气,此时隆冬天气,才下过雪,天寒得很,这一抹白气就极为清晰,发红的眼睛透过白雾,冷冷看着前面的大汉。
“先生,这些人,还请交给在下。”
他的手掌抬起,搭在了那柄稍微有些小的剑柄上。
铮然的鸣啸声音被压制在了剑鞘里,闷沉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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