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风不知身后发生之事,一如那为来自于一叶轩的夫子也未曾想到过,自己会在此处,与心中执念擦肩而过。
少年只跟在了百里封身后不远。
后者经过了青锋解一行,复又在那位夫子手下被狠狠操练了一番,鬼哭狼嚎的结果便是他终于在于一月之前,晋入了九品武者,气海充盈,拳掌之力,能力搏狮虎。
若是以王安风先前的轻功,不一定能够瞒得过百里封,可此时他已经转修了神偷门武学,轻身腾挪,自是不可与同日而语。
这段时日里,他每天夜里不知道要奔跑多远的距离。
神偷门轻功不比健步功,后者虽然说是众多奇功绝艺的入门身法,可说到底,也只是少林寺入门沙弥每日挑水上山所用,于此时金钟罩已经进入第三关的王安风而能言,内力消耗,几近于无。
可神偷门轻功却对内力依仗甚大,常人若能得一真传,便能够终身受用,武者内息越是奔腾不息,速度越快,是以他每每回到少林寺的时候,周身内力早已耗尽,只觉得筋骨疲惫。
至于自身身法和速度上的成长,则是因为缺少了对比,未能直观显现出来。
俗语所谓灯下黑,佛门所谓知见障。
此时为了防止百里封察觉自己,王安风几乎是用上了十成十的心力,此时方才察觉到了自己轻功造诣,实已经今非昔比。
脚尖每每只是轻轻点地,身形便已如落叶飞鸿,轻飘飘向前掠出,转眼间已经是十数米距离,其速度本已经极快,姿态更是潇洒大方,行路之时,竟然连脚下落叶也未曾掀起,衣袂翻飞,飘然欲仙,果然不愧于鸿落羽所言的‘排面’二字。
而在同时,其身后数百米之处。
数名身上衣物颇为华丽男子正施展轻功,紧紧跟着王安风。
其为首之人正是先前守在了扶风学宫门口的男子,他本已灰心丧气,只以为自己这次任务决计无法完成,却不想正当自己准备离开的时候,恰好看到了那扶风藏书守出了学宫,心中先是微怔,继而便是大喜。
定睛去看,果然和那位大人所说一般无二,一身蓝衣,背后背着一把木剑,或许是因为自认为主家不会对寻常物什上心,是以在他眼中,这柄看似寻常的木剑也多出些古朴意蕴,高深莫测。
正当他狂喜而略有走神的时候,那少年身形已经远去,当下也不敢怠慢,运起了轻身功法追上,心中并不以为意。
自身修为在九品武者当中,虽然不足称道,若是和那少年放对,恐怕不过十数合时间,便会被那柄木剑点在喉咙上,生死搏杀更是转眼就要丧命,可若论及轻功,却自认为绝不会输于他。
毕竟这位爷在星宿榜上,可是有个轻功寻常,外功极差的评价。
男子嘴角微挑,面目之上,满是自信之色。
可在数息之后,这自信便开始破碎。
无论他如何提气,施展出了如何精妙的步法,那道身影却依旧稳稳地开始消失在他的眼前,路上遇到了两名去其他地方搜寻的属下,三人自知若是狂奔,虽然能够跟上那少年,却必然暴露身行,因而只是提气轻身,状若寻常,脚下的步子却越来越快。
可任由他们把在青楼里吃奶的力气都用出来了,却仍旧未能够拉近分毫,反倒是因为那少年似乎略有顾忌,未曾真正将那轻功施展开来,方才能够勉强缀上,不至于让他们在这大街之上,发足狂奔。
其中一名背着两柄轻剑的男子面色因为过度行气而微有涨红,声音略有喘息,侧头道:
“这,这人不是,不是说是轻功寻常吗……”
为首之人咬紧了牙关,微微摇头。
只担心一开口,内气逸散,跟不上前头少年,心中也满是不解,思来想去,只能认为这种能够名列星宿榜上的武者和自己的标准不一样。
这些人眼中的轻功寻常,在自己这种寻常武者眼中,便已算得上轻功卓绝的层次,心念至此,不由得升起落寞之情,只觉得自己年已过三十,却不如一个十四五岁少年,实在是一个沮丧的事情。
而至始至终,他都从未曾经想过,是不是那星宿榜上出了问题。
或者说在他眼中,编撰星宿榜的人,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等偏颇的事情。
完全不可能。
前面王安风的速度逐渐变慢,后面三人心中微松口气,为首之人摆了摆手,道:
“看样子快要到地方了。”
“你们去通知大人,我会在一路上留下记号,到时候追着过来就行。”
旁边两人低声应是,转身离开,而他则是看着前面的背影,暗暗咬了下牙,勉力跟在后面,按住步子,未曾让自身不受控制地奔跑起来,却仍忍不住暗中叫苦。
“他究竟还要走多久?”
“这种身法,怎么练的……”
心念至此,竟颇有艳羡之色。
而在同时,王安风看着前面施展出轻功的百里封,心中同样略有好奇。
“逃了考核,这般鬼鬼祟祟,是要所甚?”
他本无意去管他人闲事,可百里封毕竟是他好友,与旁人不同,心中多少有许多担心,便在此时,眉头微微皱起。
方才有三道脚步一直跟在他身后,未曾远离。
此时倒是只剩下了一个。
是恰好顺路,还是暗中跟踪?
脚尖一点,身形翩然向前,少年右手擦过腰间,无声间已经拈了三枚银针在手,脚下则依旧不停,稳稳缀在百里封身后,后者全神贯注,一路上也未曾转身看上一眼,倒是给王安风少去了许多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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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又奔了片刻,百里封脚步方才微顿。
呼出口气来,鬼鬼祟祟藏身在了一处墙角,探身出去,看着那边站在一处院落前面的红衣少女,他今日遇到了拓跋月,看到了后者翘了考核,一个人出了学堂。
因为先前王安风所说,心下实在不安,坐在了考场之上,周围越是安静,他心中就越是胡思乱想,最终直接将昨日夫子的警告抛之于脑后,借口如厕遁逃而出,一路跟在了拓跋月身后。
此时见她似乎只是站在那一处大院子前面发呆,未曾如他所想,又遇到了什么麻烦,或是想不开做些蠢事,方才松了口气。
心气一松,便又想起了逃掉考核之后的下场,想到了昨天拎着陌刀在自己鼻子前头舞了一趟刀法的夫子,嘴巴不由得一咧。
死定了……
以自家夫子的秉性,怕是有一顿好削等着自己,若是削我前再喝些酒,怕是回了家,爹娘都不认得了。
不过说来,家中爹娘怕也早已经备好了棍棒。
想起老爹的棍棒,百里封突然感觉自己的腿脚有些发软。
先前自己还嘲笑法家学子要吃好一顿棍棒,谁知道今日竟然轮到了自己。
风水轮流转不假,可这转地也太快了。
兵家少年满脸的绝望。
而在他相隔数十米之处,拓跋月看着已经空空如也,院门紧缩的院落,神情略有恍惚。
未能救下族人,已经心有不甘,竟是连最后一面也未曾见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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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扶风郡城的城门口。
依旧只穿了一身单薄衣物的契苾何力侧身回望,巍峨的扶风郡城一如往日,沉默肃然,身着明光铠的军士手持陌刀,右手扶在腰间刀柄之上,神色冷肃,宛如雕像。
却不似来的时候那般令人喘不过气来。
正午的光散落在面颊上,在这深秋中令人感觉到了些微暖意,就连经脉当中的内力,也似乎加快了些许流转。
契苾何力呼出口气来。
耳畔传来了监工骂骂咧咧的声音,异邦少年朝着这座巍峨的大城微微俯身,眉目坚韧。
转身,踏步。
驼铃声音渐远,于苍茫大道之上,越显悠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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