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影随形。
身着蓝衫的少年在前面行走,思绪被手中的玉佩所吸引,而纵然是再这个时候,他每一脚跨出的距离却都一般无二,如同是用尺子量出来一般精准,脚步声极有节奏,显现出了极为扎实的身法基础。
这本应当是值得夸赞的事情。
但是现在就是因为这扎实的身法基础,给了来人可趁之机。
那身影腾挪身法极为灵动,发出的声音本就极轻微,更兼其每每落足,都在少年脚步声中,细微的声音被王安风的脚步声遮掩,如同传说故事中的幽魂野鬼,朝着少年靠近。
在距离王安风三步之远的时候,天空云雾聚散,遮蔽明月。
来人脚步在青石板上轻轻一踮,不再遮蔽身形,气劲自足而发,鼓荡左右,腾身而起,如同飞鹰敛翅,左手五指内扣,拧身旋腕,朝着王安风手中玉佩抓去,所手五指拈起,如仙鹤利喙,腾空坠向王安风左肩。
一招两式,激起了猎猎破空。
王安风似是吃这一惊,右手一抖,那玉佩朝着下面跌落,龙首处汇聚的月白雾气牵扯出了夺目的线条,来人右手下意识朝着下面一捞,将那美玉接在了手中,可自家的架势便为之而扭曲,正待重整气劲。
王安风却恰恰朝着后面退了一步,右臂屈肘,自然而然朝着后面落去。
因为未曾察觉杀机,仅用出了七分劲力。
轰然爆响声中,那人身躯略有僵硬,王安风在少林寺中久经阵仗,当下便知对方内力功体和自己相仿,右手顺势上抬,握在了其右手手腕之上,雷劲一闪而过,击在其经脉之上。
后者右手微颤,那胧月配坠下,被王安风接住,来人察觉了不对,便要急急后退,其身法颇为精妙,瞬息之中已经与王安风拉开了三步距离,便在此时,少年右手瞬间握在背后剑柄之上,铮然剑啸声中,拔剑出鞘。
木剑在空中斩过了一道弧线。
云开雾散,月光皎洁。
月光之下,一名十七八岁上下的黑衣少年脸色煞白,站在地面上,身躯僵硬,不敢有分毫的异动。
那柄八面木剑不多一寸,不短一分,恰恰好点在他的喉咙上,仿佛是经历过了无数次的计算一般,精准地令人惊叹,而正是这精准,令他心中感觉到了难以置信的震怖。
双眸看着月光之下,神色平和的蓝衫少年,回想方才出手的每一个细节,只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脊背朝着上面攀爬,继而一把攥住了自己胸膛中的心脏。
被看穿了?!
黑衣少年的双瞳微有收缩。
玉佩坠下。
后撤,出手,拔剑。
一切都在他的计算当中?!
感受到喉咙处的刺痛,他毫不怀疑这一柄看上去是木头的长剑可以轻轻松松把自己的喉咙刺个对穿。
若是刚刚他早拔剑一息,或者踏前一步……
想至此处,后背不由得浮现出了津津冷汗,只觉得自己就在阎罗殿前面转了一圈儿,双手抬起,五指张开,以表示自己没有带任何的武器,脸上挤出了一个无害的笑容,道:
“放松……”
“藏书守,请务必放松……”
心中则是咬牙切齿。
等一会儿,大姐头过来把你收拾了,必要你好看!
正在此时,却见前面的少年微微颔首,长剑依旧点在了自己喉咙前面,未曾有丝毫的晃动,眉目平和浅淡,侧向了东面方向,左手随意将那月白玉佩挂在腰间,姿态闲散,气质干净,宛如月下寒梅,邀友同聚般,随意道:
“既然来了,为何不出来一见?”
声音微顿,黑衣少年心里面一个咯噔,但见那处巷道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安静死寂,没有丝毫的回应,心里面才松了口气。
好险好险,大姐头没有像是以前那样轻松被人激出来。
心念至此,微有放松,随即便发现了真正值得在意的一点,双瞳微微瞪大。
不对!
这藏书守真的发现大姐头了?!
看向前方少年,不知是否是因为心中畏惧发作,他只觉得眼前这位新晋星宿榜的藏书守越发高深莫测。
两侧青石垒成的巷壁爬满了青苔,幽深寂静,不住朝着视线极远之处蔓延,似无穷尽,囊括了‘此’与‘彼’两种意境,持剑少年立于大地之上,而明月在天,恍惚之间,他几乎觉得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寻常少年,而是这明月苍穹,是眼前的这一方天地。
正心中骇然之时,便见到了身前的藏书守复又回身看向了自己,认真道:
“按我大秦律例,无故袭杀他人属六杀罪之一,罪在不赦。”
“可就地正法,杀之无罪。”
黑衣少年脸上笑容一僵。
随即便察觉到了自己脖颈处那把木剑逐渐加大了力道,果然是和自己想象之中一般无二的锋锐,皮肤被轻易地剖开,秋夜里面微亮的晚风灌入了撕裂开的肌肉血管,有着令人心颤的独特触感。
温热的鲜血顺着这伤口流淌下。
继而被夜风吹拂,带去了最后的温度,缓慢凝固。
黑衣少年身子一个哆嗦,眼前藏书守过于认真的眉眼给他一种真的要死的感觉,先前袭击不成,瞬间被反擒的恐怖在此时被无限倍地放大,化为了直面死亡的惊怖畏惧,令他禁不住嚎叫出声,惨叫道:
“大姐头大姐头大姐头!”
“这家伙他玩真的,他是真的想要剁了我啊!”
“救人呐!”
王安风不为所动,吴长青的教导在耳畔回荡,下手越稳,隐遁于一旁的女子似乎再也按捺不住。凌空有一道劲气朝着王安风身前三尺处落下,将地面斩出了一道裂痕。
碎石溅起。
王安风脚踏道门九宫之位,身形转向了黑衣少年身后,右手持剑,左手化为爪势,扣在了黑衣少年的喉管之上,若要灌注内气,五指坚若钢铁,筋骨发力之下,当能将其残忍撕裂,以此作为威胁。
而直到此时,他心中微松,方才有时间去看眼前的女子,看到了她身着黑红劲装,眉目英气逼人,看到了她手中所持的大秦制式战刀,看到她正以手抚额,满脸无奈地看着那惨叫的黑衣少年。
王安风耳边有熟悉的冷然声线响起,神色不变,视线从少女身上偏移,侧身看向了一处阴影,轻声道:
“这位将军,为何还不出来?”
在场其他两人都是神色微变,片刻的沉默之后,自那处阴影之中,踏步出来了一位中年男子,其身着轻便皮甲,面庞轮廓粗狂,双眉粗而凌乱,气息中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刚猛。
背后背着一把长剑,有铜色虎纹,似沾染了血液般,满是红锈。
抱拳一礼,沉声道:
“不敢当将军之称。”
少女吐出口气来,以手抚额,叹息道:
“人都出来了,烦劳藏书守高抬贵手。”
“就把这蠢货当个屁,放了吧。”
王安风点了点头,松开了扣着那少年的左手,后者一个踉跄,险些趴倒在地,刚刚挣脱开束缚,便一手按住脖颈伤口,一边嚎叫道:
“要死要死要死!”
“大姐头,给我金疮药……”
声音戛然而止,将右手取下来,其上竟然只沾染了些微血迹,如同不小心擦破了皮肤一般,可方才那似乎要被凌迟般的恐惧却仍旧萦绕心头,不肯散去,面上不有的浮现呆滞茫然的神色。
王安风将右手长剑收回剑鞘,浑身气劲散去。
若是这数人对自己心怀恶意,那么自己的微末武功面对那中年男子,是否有剑在手,并无差别,还是要依靠赢先生将自己带回少林。
将剑收起,正能使其心中惊疑不定,拿不准主意。
而若是对方此举只是试探,并无杀机,那么自己此举便更显得坦荡从容。
对面少女若有所思,挥手将手中战刀归入鞘中,抱拳道:
“今日打搅,我本是要他与尊下接触,却不想他竟直接出手。”
“若有得罪之处,还万望担待一二。”
王安风摇头示意自己并不在意,心中对于今夜这突如其来的事情有颇多疑惑。
与白虎堂的追杀不同,无论是那黑衣少年,还是眼前少女,亦或是那沉默寡言的中年男子,出现的毫无半点征兆。
对方数次称呼他为藏书守,显然是根据这个称呼来找到了他。
但是他实在不知道,藏书守这个名字有何特殊?
当下抱拳微微一礼,开口相询道:
“在下王安风,还不知道,诸位今夜前来,所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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