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三元解释说，昨天晚上突然接到总部指示，手扶拖拉机的变速箱项目，不可以选红星做供应商，总部制定的供应商名叫铭扬机械设备厂。</p>
这意味着，接下来长海农机将停止一切跟红星厂的合作，订单也自然会被取消。</p>
听到这个消息，王嵩父子震惊在当场。</p>
震惊之余，父子俩对视一眼，一个名字出现在脑中：周文杰。</p>
马三元接下来的话证实了父子俩的猜想，长海农机跟铭扬机械从未合作过，甚至名字都是头一次听说。他看过简介，是邻省的一家小厂，以前从未有过特殊之处。总部为什么突然踢开红星，选这样一家小厂合作，这非常耐人寻味。</p>
而经过简单的调查，如今铭扬机械的所有人是周文杰。</p>
从商务行为上讲，这似乎是违规的。</p>
不过人嘴两张皮，话分怎么说。王朝阳是长海农机的技术顾问，跟马三元和胡厂长的私人关系也不错……再结合接连不断的大订单，这些信息是可以用来颠倒黑白的。</p>
当然，现在讨论原因已经没有意义。现实情况是，周文杰再一次从半路杀出，从红星厂嘴里抢肉吃。</p>
王朝阳不由得想起上次见面时周文杰的威胁，他不会在乎行业规矩，只要是肥肉他就会抢。这一次周文杰又证明了他的能力和态度，当然“能力”是需要打引号的。</p>
马三元猜测周文杰一定跟长海农机总部高层有匪浅的关系，或者有足以让总部高层改变态度的能量。作为长海农机的人，马三元本不应该这样讨论总部领导，但这位总工太气愤了！他不免想到四海饭店，当初长海农机的招待所，生生被周文杰抢走，并改建成饭店，向总部反应，连个屁都没放。</p>
“那，我们还有希望嘛？”王嵩关心这个问题。</p>
“……”马三元没有直接回答，说，“知道为什么胡厂长不在吗？昨晚得到通知，胡厂长就直接杀到总部去，想要一个明确的解释。但遭到总部领导的严厉批评，说什么大方针这么定的，没有解释，只能执行！”</p>
“那胡厂长现在呢？”</p>
“上火了，嘴角起水泡，嗓子也肿了，话都没法说，回家去了！”马三元摇了摇头，“胡厂长着身体啊！”</p>
王嵩叹气道：“哎，胡厂长的气性太大！”</p>
王朝阳问：“那么马总工知道那个铭扬机械的技术实力嘛？周文杰不是机械行业的人，他临时找来的空壳能做好业务？”</p>
马三元深深看来一眼，道：“难得这个时侯你还关心项目的事……依我看很难！周文杰只想赚钱，才不会关心产品质量，他找的铭扬机械只是一个空壳子，但订单拿下之后可以转手再包给其他小厂，这样他什么也不做，坐等从中赚差价！这卑鄙的伎俩！”</p>
王朝阳又说：“这样的话，明年国庆之前能做成样机？”</p>
马三元自嘲地笑了笑说：“这个目标叫得响亮，但试做操作起来会有很多水分。就算合格的样机做不出来，弄个空壳子也可以混事！”</p>
父子俩离开长海农机时，情绪都很低落，心态再好的人，在这样大的落差面前也难以自若，何况心里会堵着一口气，这已经是第二次遭到周文杰的欺负。上次借助道尔森扳回一城，但这次却不知该怎么做。</p>
自认倒霉？</p>
这显然不是爷俩的性格。老厂长给红星厂定下的风格是永不服输，那就绝不会轻易向周文杰低头。</p>
但具体方法呢，暂时没有。</p>
这才是令人郁闷的点，敌人打来一拳，自己没有反击方式。</p>
王朝阳开车，问王嵩回办事处还是回厂子，王嵩想到办事处里等着他请客的众人，捂着脸说直接回厂子。事情办成这样，哪有心思去跟那些新兵蛋子解释。</p>
汽车行驶在“友谊路”上，王嵩闷闷不乐，突然说道：“新修的路，就是舒服。但人生的路不可能这么平坦，有曲折，有坎坷，有山峰，有沼泽……老三你知道吗，可能上了年纪，我经常会去想，人的一生究竟该怎么过？我一贯认为任何挫折都是纸老虎，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上，在部队时这样想，转业之后也这样想，风风火火这么多年，像个无所畏惧的战士一样……但现在回头想想，做个战士真的好吗？”</p>
“当年带兵打仗，我会冲在最前面，所以身上的伤特别多。现在管理红星厂，凡事也是绝不退步，所以撞墙也最多。但结果是什么呢？麻烦事像是像是偏爱你老爹似的，我越要做战士，麻烦越会劈头盖脸地往下落，所以我会想，人这一辈子并不长，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有意义吗？”</p>
说完，是一段沉默。</p>
王朝阳说：“爹，那您觉得，咱们红星为什么会聚而不散的？”</p>
王嵩看向窗外远处，道：“也是啊，能把那么多老伙计聚在一起，确实需要一股劲儿。”</p>
王朝阳道：“我敢说，除了您，没有第二个人可以把红星聚起来！您知道吗，厂子里所有职工，无论老职工还是新职工，只要谈起老厂长，没有不挑大拇指的！”</p>
王嵩扑哧一笑说：“这话我信！”</p>
王朝阳又道：“车间的德贵叔和仓库的高主任，是一对老冤家，见面没有不抬杠拌嘴的时候，但每次只要您发话，俩人吓得像猫似的！为啥，对您的崇拜呗！”</p>
王嵩大嘴撇了撇说：“那两个老东西啊，上辈子肯定是婆媳……嗯，想想看除了我还真没人能镇住他俩！”</p>
王朝阳道：“还有潘大庆高军这些人，最终也都归入您的麾下，所以啊老爹，您现在的身份是三军统帅，也是红星的精神领袖，您可不能怀疑人生啊！”</p>
王嵩哈哈大笑起来，前面的颓唐之色一扫而空，大声道：“你小子啊，头一次发现你这么会逗人开心，还三军统帅，还精神领袖，说得你爹都快飞起来了！”</p>
王朝阳正色道：“不是逗您开心，我说真的！所以无论身处何种境地，您都不可以动摇，我们这些人都看着您呢！”</p>
听完这话，王嵩沉默片刻，慢吞吞说道：“懂你的意思。其实现在想想，就算长海农机这个项目被周文杰抢走，也不是啥大事儿，咱红星发展得如火如荼，没有这个项目照样也过得去！反过来，要是因此就唉声叹气，那才是真正的失败。项目可以丢，但精神头，绝对不能输！嘿嘿，现在感觉好多了，看来我天生就是战士啊！”</p>
王朝阳赞道：“您不仅是战士，更是统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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