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苗苗很了解王朝阳的做事风格，例如刚刚跟赵立川的商谈过程中，王朝阳的目的很明显，就是要跟龙源重工合作。王朝阳的这个意向赵立川也能猜到，但是在谈判过程中，王朝阳仍然能占据上风。</p>
给人的感觉是，王朝阳能把一切都看穿，但自己的底牌却永远藏在手里。这种洞穿一切却又高深莫测的感觉，张苗苗承认很有魅力，这也是张苗苗一直欠缺的。</p>
张苗苗给的评价是“狡猾”，原因是张苗苗心里有些不痛快。跟赵立川认识也有一段时间了，这位风头正盛的副经理待人还算真诚，几次跟龙源重工的业务中，赵立川都起到关键作用。</p>
所以张苗苗觉得这样“算计”赵立川，王朝阳有些不厚道。</p>
对于张苗苗的这种抱怨，王朝阳的回答是：“商场上的规则有很多种，但厚道并不是其中之一，跟赵立川的交涉过程，也并不是仅仅代表我和赵立川，而代表的是红星厂和龙源重工，我如果不去据理力争，到头来吃亏的只能是红星。”</p>
张苗苗道：“非要说的这么赤果果吗？”</p>
“说法并不重要，关键在于做法。”见陈二在低着头猛吃饭，王朝阳示意他不用急可以慢慢吃，然后带着张苗苗在一旁散步道，“苗苗，上次我给你描述的宏伟计划，你还记得吗？”</p>
张苗苗扁扁嘴，把自己的计划用“宏伟”二字形容，他是怎么做到脸不红心不跳的？</p>
“记得就好。”王朝阳笑了笑道，“红星厂要转型，要产业升级，这是一条必行之路。在这之前不单要选择好道路，还要完成资本积累和技术积累，如今的红星，在这几个方面都不足，所以我不能放掉任何让红星壮大的机会……哪怕竞争对手是龙源重工，亦或者是长海农机。”</p>
“赵副经理一直把你当兄弟，他知道这个想法会很伤心吧？”张苗苗忧心忡忡道。</p>
“你把赵立川当成十六岁小姑娘了？”王朝阳哈哈笑道。</p>
“十六岁小姑娘怎么了！”张苗苗怒道。</p>
“赵立川是一个值得交的商业伙伴，私下里也是不错的朋友，但如果你认为他只是单纯地把我当兄弟，那就大错特错了！赵立川有他的事业，有他的担当，要不然刚刚他为什么没有直接拂袖离开，而要等咱们出来一起吃饭？这点我很欣赏，男人有些时候需要弯腰……尤其面对比他更优秀的男人时！”</p>
“你够了你！”张苗苗骂道，但脸上带着笑。</p>
“赵立川很清楚，现在选择跟红星合作，会有一大半利润被红星拿走，但他仍然要这么选择。如今他是副经理，在南阳市这边新组起一个班子，大有另起炉灶的意思。试想如果这个项目以偃旗息鼓为结局，他这个新科经理能长远吗？”王朝阳道。</p>
“……”张苗苗摇摇头。</p>
“生意上的合作，归根结底是人的合作，而要想合作成功，关键在于搞清楚对方想要什么。现在赵立川迫切需要的是拿下项目，至于能收益多少，那不是他优先考虑的。”王朝阳说到这里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然后拍拍张苗苗的肩膀。</p>
“某人要得意忘形！”张苗苗白了一眼。</p>
“商业上的事，说复杂很复杂，但说简单也简单，无非各取所需罢了。一旦项目拿下来，红星厂取利，赵立川取名，岂不正好？”王朝阳道。</p>
陈二那边吃完饭，开车载着王朝阳和张苗苗离开会场，下一个目的地是娄老师家。</p>
路上张苗苗一直若有所思的样子。</p>
张苗苗出生于一个温馨的家庭，家里父慈母爱，如同温室里长出的花朵。从事工作之后，绝大部分内容在技术层面，没机会接触那些商务层面的勾心斗角。</p>
王朝阳刚刚一番话，把围绕在她周围的温馨环境撕开一道裂口，让她看到了外面世界的冰山一角。自从参加工作以来就顺风顺水的张苗苗，此刻坐在飞驰的车厢内不由得设想，如果把自己完全暴露在外面的环境中，还能这样安逸吗？</p>
或者说，自己是不是应该尝试着熟悉外面的世界呢？</p>
一路胡思乱想，汽车再度熄火时已经停在学校门口。今天是工作日，娄新慈应该在学校，所以王朝阳让陈二把车开到这里。</p>
下车后，穿过校园长长的林荫大道，来到教师办公室，询问后得知娄新慈正在上课，王朝阳也不急，便带着张苗苗在校园里闲逛，说过一会儿在回来。</p>
高中的校园规模跟大学校园没法比，被红底白字的宣传标语以及各种黑板报渲染的氛围却丝毫不差，这种属于校园特有的氛围，身处其中，令人感到宁静。张苗苗跟在王朝阳身后，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脑子里已经溜号继续车上的思路。</p>
上一次回家，妈妈问张苗苗工作如何，张苗苗说一切都很好，一切都很如意。现在想来，这种“一切都好”的原因多半是因为红星厂的环境，以及红星厂内的人。老厂长很值得尊敬，厂里其他领导也都是面粗心细，张苗苗作为厂子里的宠儿，就连去食堂吃饭都比别人多一个鸡蛋。</p>
经常惹她生气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王朝阳了，但那种无伤大雅的生气，如同调味品一样恰好给她平淡的生活中增加些许小乐趣。一阵清风吹过，张苗苗感觉体表的暑气被吹走，浑身凉爽很多。这一个瞬间，她感慨道红星厂还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p>
然而红星厂……张苗苗下一刻愣住，在王朝阳口中的红星厂并不是这样的。张苗苗听王朝阳不只一次地说过，红星厂的处境会越来越危险，国内大环境如同一片波涛汹涌的大海，而红星厂就是一叶扁舟，想在这大海之上保持航行，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p>
张苗苗心中的安逸暖室，在王朝阳眼中却是海上扁舟，怎么会有如此差距呢……或者张苗苗想要想清楚的问题是，是谁在架势这页扁舟，让舟内之人完全感受不到外界的波涛汹涌呢？</p>
是永远都热血豪情的老厂长？还是另有其人……</p>
视角不同，看到的事物不尽相同，而身份的诧异，带来截然不同的责任。</p>
“我不能放弃任何让红星厂壮大的机会。”这是王朝阳的原话。</p>
张苗苗停住脚步，静静看着继续往前走的背影，突然忍不住开口道：“王朝阳！”</p>
王朝阳愕然驻足回首，呲牙一笑：“叫哥啥事？”</p>
张苗苗本来有话脱口而出，但看到他嬉皮笑脸的样子时，又把话咽了回去，转而说道：“我渴了，你去给我买瓶汽水吧！”</p>
王朝阳笑道：“遵命！”</p>
然后朝路旁的小卖店跑去。</p>
见对方听话的样子，张苗苗噗嗤一笑，然后靠在翠绿的老槐树旁边等汽水回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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