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江一直工作到晚上十点多，才离开单位回家。</p>
兴许是太长时间没加过班了，回家的途中感觉腰酸背痛，不过脸上却带着笑容。</p>
到家后，媳妇跟周大江吵了一架，往常周大江下班后都会把菜买好，三口人一起吃晚饭，今天甚至没有知会一声，就拖这么晚，着实令人气愤。</p>
媳妇絮絮叨叨地抱怨很多，周大江不但没有反驳，反而脸上仍然带着笑容。</p>
“媳妇你知道吗，今天，我突然冒出了年轻时的感觉！”周大江冷不丁地说道。</p>
媳妇先是一怔，然后红着脸骂道：“想什么呢，老不正经的……”</p>
周大江忙道：“我说的工作，工作时的状态……那种即便加班加点也要完成的感觉，还真是怀念呢！”</p>
“……”媳妇大吃一惊，男人不是疯了吧？</p>
隔天一大早，周大江便来到办公室，吃完早饭没有回自己的座位，而是直接来到王朝阳和张苗苗所在的会议室。</p>
进门时张苗苗在低头看书，王朝阳则在打瞌睡。</p>
“昨天的图纸我审完了，非常好！”周大江说道。</p>
“审完了？”张苗苗被吓得一跳。审图往往比绘图耗费的时间还要长，怎么可能这么快审完？</p>
“嗯，昨晚我加了个夜班，所以审完了。”</p>
周大江简单解释一句，又道：“图纸整体非常好，但有几个问题我需要单独跟你们确认一下。”</p>
张苗苗捅了捅王朝阳，后者强打精神，揉了揉眼睛道：“周主任请讲。”</p>
周大江道：“第一点，挖斗的容量为什么要设计成2.5吨？这是你们的手误吗？因为这款挖掘机的原有设计容量是2吨。”</p>
王朝阳听到一半就再度趴会桌面了，待周大江说完，他随口道：“苗苗解释。”</p>
张苗苗解释道：“这是容量计算时发现的问题。我们发现挖掘机原来的设计参数中，主臂和横梁的强度都是足够的，而主液压缸的推力也有冗余，于是判断容量从2吨增加至2.5吨不成问题。”</p>
“那你们有没有考虑冲击载荷？”周大江问道。</p>
“考虑了，是按照1.5倍冲击系数校核的。”</p>
“配重呢？”周大江问道。</p>
“这个也考虑了，系数是1.8。我们看以前设计的资料，发现配重系数用2.5，感觉冗余过剩，像配重这种不需要活动的机构，1.8足够了。”</p>
“还有一个问题……我记不清了，不过我写在本子上了，稍等我查一下。”然后周大江就开始翻阅本子。本子上的问题逐条列好，看得出来这些都是周大江昨晚加班的效果。</p>
随周大江一起的还有小孙几个人。</p>
周大江一页一页地从笔记本里找内容，这个举动令周大江的同行者大为诧异。他们从未见过周大江为一个项目这么认真过。</p>
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p>
“找到了……我想问你有没有考虑挖掘机的满载速度？”周大江再次问道，“挖斗容量增加，这不仅仅需要考虑挖斗的传动设计，还要考虑挖掘机自身的承受能力，如果车体承受能力不够，会导致满载速度受影响。”</p>
“考虑过的。”张苗苗笃定地说道。</p>
“连这个也考虑了？你没开玩笑吧？”周大江表示非常怀疑。通过挖斗满载重量来校核车体部分的满载速度，这已经不是一般零件供应商能解决的了，而是应该龙源重工的系统工程师计算。</p>
“这里是校核计算，您可以看一下。”张苗苗从手边厚厚一摞草纸本中翻出一个本子，翻开到中间某页，递给周大江。</p>
周大江只看过几眼就没有继续看下去，这叫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他已经确信张苗苗的话是真的。</p>
留给周大江的是更深的震撼。</p>
设计挖斗的供应商，连同整车满载行走速度都校核了，这事说给其他人听，保准没人相信。</p>
接下来周大江相继又提出几个问题，但绝大多数张苗苗都能当场给出回答。周大江把他用来记录问题点的小本子一直翻到最后，终于忍不住深吸一口气，一边看着张苗苗和王朝阳一边摇头道：“后生可畏，真是后生可畏啊……这么短的时间完成这么复杂的设计工作，这简直是不可完成的奇迹，不过奇迹却被你们完成了，而且完成得非常出色！”</p>
张苗苗被夸得有些脸红，道：“那审核结果是什么呢？”</p>
周大江笑道：“当然通过！当然了，个别地方的细节还是要改一改的。”</p>
张苗苗非常开心：“那不是问题，我现在就可以改！”</p>
说话间，张苗苗已经开始动手，修改图纸。图纸是用铅笔画的，修改时需要用橡皮擦。为了精确擦改，张苗苗刻意把橡皮切成尖尖的形状，这样捏着橡皮能更加准确，而涂改完之后也不会留下太过修改的污痕。</p>
以往交代完问题，周大江便会直接离开，有这时间他更愿意喝茶和看报纸。但这次结束谈话后，周大江没有离开，而是就站在一旁看着张苗苗修改。因为从昨晚审图时他就被图纸的美感吸引，这种只有工程师才能欣赏的美，是无与伦比的！</p>
周大江这样站着，张苗苗还好，可苦了龙源重工的同行者。主任留在这里，其他人好意思走吗？主任都站着呢，其他人好意思坐？</p>
“周主任这是怎么了？吃错什么药了？”</p>
“这不是周主任一贯的作风啊，有这时间为啥不去喝喝茶水抽抽香烟？”</p>
“难道有其他隐情？这位画图的漂亮女孩儿，该不是周主任的远方侄女吧，不然怎么会这么捧场。”</p>
……</p>
总之，其他人心中一顿腹诽，但周主任不说话，他们也只能憋在心里。</p>
会议室里唯一一个另类就是王朝阳。</p>
张苗苗在认真地改图，周主任和其他人在认真地观看，只有王朝阳在那里哈气连天，前十分钟脑袋像小鸡啄米似的，后十分钟眼睛都睁不开了，到了最后干脆趴在桌子上跟梦周公去了。</p>
一个小时之后，张苗苗改图完毕。</p>
周大江看完一遍，说了一声“好”，就带着图离开。他审核结束之后，需要想上级领导汇报，上级审批之后，红星厂的设计方案才可以被正式采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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