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七是厂子年后开工的日子。</p>
往年开工的日子，王嵩会派人在厂门口准备一挂至少两千响的鞭炮，开门红嘛，目的是讨个好彩头。</p>
而今年没有准备鞭炮，这令职工们感到奇怪。</p>
全体员工集合后，穿着印着“红星”大字工作服的王嵩出现，全场爆发热烈掌声。</p>
不过随后，职工们安静下来，因为老厂长没有说话，脸色非常难看。</p>
在所有人年前站了一会儿，王嵩终于开口，说出红星厂的现状，并坦言这种发不出工资的现状至少持续三个月。</p>
一瞬间，所有人陷入恐慌。原本好好的,老厂长怎么会突然说这种话？</p>
“老少爷们儿，对不起，我食言了！我曾经保证红星不会倒，但我没有做到！”这位曾经的热血老兵厂长，今天说话时嗓子一直在颤抖。</p>
“厂长，这些话您怎么不早说！”</p>
“是啊，您为什么要瞒着我们啊！”</p>
下面职工纷纷问道，王嵩站在原地，几次想开口却说不出话来。</p>
“因为厂长想让大伙过个好年！”</p>
龚德宏站在人群中，此刻大声吼道，然后哽咽道：“你们的年过得都很好，但你们知道老厂长是怎么过来的吗！”</p>
全员瞬间沉默。</p>
良久，刘德贵大声吼道：“这种事情不能让厂长一个人承担，我刘德贵现在就表态，绝不离开红星，不就是三四个月嘛，根本不算什么！”</p>
“我们也绝不离开红星，一定要坚持下去！”</p>
“没错，我们坚信红星会越来越好，三四个月不算什么！”</p>
“对，就算勒紧裤腰带也要坚持过去！”</p>
……</p>
一时间，全体职工都在大喊，场面一度失控。</p>
“老少爷们儿，听我再说两句！”</p>
王嵩的声音不大，但一开口，全场便安静下来。</p>
老厂长顿了顿继续道：“留在红星，三四个月不算什么，勒紧裤腰带也要坚持……这些话说起来容易，但你们有没有想过实际情况？你们谁不是上有老下有小？你们可以勒紧裤腰带，也要让你们的家人挨饿？你们对红星的热爱，我非常清楚，但这绝不是让你们和你们的家人挨饿的理由！</p>
“三到四个月只是估计的时间，若情况有变，要持续半年，甚至一年呢？你们当中有谁可以一年不领工资也不会挨饿，举手给我看看！”</p>
王嵩这话问完，全场沉默下去，没有一个举手的。</p>
“……挨饿绝没有你们想得那么轻松，你们孩子会因为吃不饱而嚎啕大哭，而你们当父母的却买不起任何的米！你们家里的老人，哪个没有小灾大病的？有钱看病吗？刘德贵你喊得声音最大，但你还记得你儿子是怎么死的吗？我不希望再看到这种悲剧，所以……</p>
“所以按照我说的，都散了吧，去找其他工作！”</p>
王嵩说完后，摇了摇头，转身离开。</p>
王朝阳看着老爹的背影，鼻头开始泛酸。</p>
“厂长！”</p>
这时刘德贵突然冲出人群，拦住王嵩，大声道：“你问我还记不记得儿子是怎么死的，我可以说，我当然记得！不过我更记得，如果没有当年咱们那一代人的坚持，就没有后来的红星。而若没有红星，会饿死多少孩子，您想过没有？</p>
“……所以我今天就把话撂在这，我刘德贵当年没后悔，而这次，也不后悔，我要坚守红星！”</p>
“我也要坚守红星！我爸妈的身体都不好，的确买不起药吃，但我仍然要坚守红星，因为我爸妈也是红星人，他们绝不会允许我在这个时候离开！”另一个工人也冲出人群。</p>
“我也要坚守红星！”</p>
“我也要坚守红星！”</p>
“我也绝不离开红星！”</p>
一时间，说有人都在呐喊“坚守红星”，把王嵩团团围住。而老厂长再也迈不动腿了，站在原地双眼通红。</p>
“你们……你们都是傻子吗？”王嵩骂道。</p>
“是傻！那又如何，我们就是要坚守红星！”众人喊道。</p>
王朝阳不是容易受情绪波动的人，但此刻已热泪盈眶。</p>
这就叫众志成城吧？</p>
这样的红星怎么会倒？</p>
“坚守红星”的声浪在职工人群中响起，围住王嵩的人群也久久不愿散开。王嵩本来显得佝偻的身躯渐渐挺直，含泪的眼中开始爆发出异样的光芒。</p>
“老少爷们儿，你们都是好样的！你们都是好样的！你们这么舍不得红星，如果我还推搡的话，那不如死了算了！”</p>
“今天我也把话撂在这，我王嵩会一直坚守在红星，只要你们不愿意走的，那就陪我一起坚守！困难很多，但脑袋掉了碗大个疤，老子就算死也要死在红星！”</p>
王嵩大声吼道。一瞬间，恢复了往日热血老兵的形象。</p>
“坚守红星！”</p>
“坚守红星！”</p>
几乎在一瞬间，惶恐一扫而光，人群中继续发出滚滚声浪。王朝阳也在人群中，为声浪贡献者一份力量。</p>
嗡……</p>
就在这时，一辆吉普车急速朝红星厂门这边驶来，临近时急速刹车，发出一阵刺耳的响声。</p>
人群安静下来。</p>
吉普车车门打开，两个男子下车，急匆匆朝这边跑来，一个是银白头发的老者，另一个是司机。</p>
“王朝阳！我找王朝阳，紧急情况，我必须立刻见到王朝阳！”银白头发的老者一边小跑过来，一边大声喊道。</p>
王朝阳立即迎过去，问道：“宗老，您怎么突然来了？有什么急事找我？”</p>
来人正是宗世国，长海农机省里总厂的技术部主任。</p>
“我需要你马上跟我走一趟，先上车，一边走一边说！”宗世国大声道。</p>
“不，宗老！”</p>
王朝阳回道：“请把事情说清楚！现在是我们红星的特殊时期，如果不是必要，我不想离开！”</p>
宗世国一怔。他来的匆忙，一门心思在王朝阳身上，此刻才注意到红星厂员工们的表情。联想起以前掌握的信息，宗世国马上明白了现状。</p>
“看样子，你们所有人都在担心红星厂的前途对吗？长海农机遇到一个大麻烦，朝阳你现在就跟我走，只要你能解决麻烦，我敢用脑袋保证，红星厂能在三天之内拿到订单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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