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宁缃的余光无意中扫到段归那张脸时,再次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的脸上好像挂了两条腊肠,那一日宁缃的长鞭虽然及时收势,可鞭梢依旧扫到了段归的那张垂涎欲滴的嘴,顺带着还捎走了他一颗牙。
“郡主,莫要再取笑我了...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宁缃却更是笑地花枝乱颤,乐不可支——因为时间紧急,他只能在嘴里镶了一颗闪亮的金牙,一张嘴,便正在瀚海沙漠的骄阳之下熠熠生辉。
“琅琊王,你不觉得归义和哀牢两部的举动有些不合常理么?”赵俨话里有话,显然是又几分试探的涵义在内。
“赵将军也看出来了?”段归想用诡秘的笑容表达一下自己的高深莫测,可嘴角刚刚咧开就转而耷拉了下去,他忘了自己的嘴此时此刻肿得比鼻尖还要高,一笑便会钻心得痛。
“嘶~啊... ...据你所说,归义、哀牢共有兵马近万,如此人数已经与舍龙部相差无几,而一边是兵民混合,另一边尽是虎狼精锐,如此围而不攻,显然是在香饵钓金龟啊~”段归捂着嘴面露痛苦之色,半晌之后才说道。
“末将也由此想法,是以之前迟迟没有出兵,以来是担心黎越内乱之事有诈,而来便是担心大军轻出,这帮贼人再偷袭啸月城使我首尾不能相顾。”赵俨出身将门,其父赵牧当年曾一度兵指弋阳城,若不是受萧淑妃一案牵连,此时扬州谁属尚未可知。
赵俨自幼家学渊源,更兼天生神力,赵牧死后他年不及弱冠便统领啸月城万余兵马,使黎越在此后十余年间不敢北向,已足证其能。
黎越内乱与他父子也不无关系,早些年的啸月城守备松弛,黎越六部有北进中原的希望所以尚能团结一致——可自从赵牧、赵俨戍守此地之后,黎越的攻势屡屡受挫,这才令大司祭米邱不得不动了先取而代之,再徐图北进的心思。
“所以,我觉得我们可以将计就计,打他个措手不及... ...”段归又露出了他酝酿阴谋时特有的诡异微笑,只是因为此刻他怪异的面容而只显得滑稽。
赵俨不明所以,宁缃郡主却只顾看着他的表情发笑,段归无奈,只好揉揉鼻子解释道,“我们分兵两路,赵将军、郡主,你们各带两千兵马分别袭击哀牢和归义的营寨,其他的,交给我就是... ...”
“怎么,不怀疑我能否上阵了?”宁缃在马上挺了挺胸,似乎得到段归的肯定令她倍感欣喜,娇俏的侧脸明显带着骄傲。
“不敢、不敢,在下服了,心服口服... ...”段归揉了揉自己的脸,似乎那一鞭子直到现在还在隐隐作痛。
“... ...怎么?还疼么?”宁缃似是有些不忍,关切之中还带着些许愧疚,还有几分欲言又止的羞涩。
“没事没事,能得郡主你挂怀,被打死也值了!”段归转而又是一脸欠抽的神情,伤疤还未好,已然忘了疼。
“殿下,我们就从这里兵分两路如何?”赵俨深吸一口气,果然,前方吹来的风中已经带了绿洲的湿润和战马身上特有的狂野。
“... ...也好,明天夜半子时举火为号,宁缃郡主攻哀牢,赵将军你攻归义,举火为号,切记不可延误!”
“是,遵命!”
“遵... ...琅琊王,好像我才是主将!”
“是是是,我不跟你抢,末将得令,行了吧?”段归语带放肆,礼数却一点不缺,点头施礼间,俨然是下级对上级的恭敬。
随着人马行进渐远,此地已经见不到哪怕一丝绿意,瀚海沙漠,已经将他们完全包围。
而瀚海之中作战,黎越人倚仗的便是对风沙地势的熟稔和无所不在的斥候,此时一名斥候正趴在远处的沙丘之上,身覆黄沙只露出双眼,静静地看着段归与大队人马分道扬镳。
段归领着一千人马很快就消失在了斥候的视线中,而赵俨和宁缃的人马则缓缓往他们早就张开的网里行进... ...
不知是不是因为气候干燥以致天上无云,瀚海之中的北天极星异常明亮,清楚地给段归指示着方向。
亥时刚过,算来赵俨和宁缃应该已经准备停当随时准备发兵了,段归静静看着天边的繁星,等待着斥候的回报。
“监军,那边好像有火光了!”
“报——监军,赵将军与宁缃郡主已经冲入敌营了!”斥候单骑驰回,其实他不过是在一里地之外的沙丘上观察远处的黎越营寨,而连绵的沙丘已经让他隐没于段归等人的视线之中——瀚海之中走失的事时有发生,原因便是在于这看似广袤却起伏曲折的地形。
几句话的功夫,北风之中已带着阵阵的血腥气。
“全军听令,拔营出发!”
段归翻身上马,千余人紧随其后,如虎豹随狮,云雨从龙。
... ...
“杀!”
马蹄声急,喊杀声密。
赵俨的的兵马直扑归义中军,沿途简直好似砍瓜切菜一般,虽然他早已知道归义部在黎越六部中最不善战,可确实不曾想到他们竟然毫无还手之力。
手中横刀一挥,眼前便是身首异处的惨烈,中军大帐近在眼前,四面的守军已经捉襟见肘,战火之中尽是他听不懂的凄厉惨叫,眼前一个黎越武士疯狂地挥舞着双手的短刀,像是在恐吓他胯下的战马。
赵俨觉得可笑,横刀高举,自上而下力贯金石,他分明看见那个中年人眼里的恐惧和惊慌。
一刀过后尸分两段,鲜血泼红了他坐下的黑鬃马的前胸,马儿像是不忿般高昂前蹄踏过了那具残骸,然后满意地打了个响鼻扬长而去。
“蛮子听着,本将知道你们之中有人会中原话——哀牢部已被攻破,尔等援兵尽失,趁早投降可免一死!”
可敌兵好像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一样哇啦哇啦地叫嚷着如狼奔豕突,简直就像一群被人驱赶的野狗,只会对着挡住去路的人呲牙——赵俨不免对此嗤之以鼻,当年悍不畏死的黎越六部,如今看来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即便是五六年前的黎越人也不至于窝囊成如今这副模样。
而眼看着自己的士卒死在这些窝囊废的手里,更加让他怒不可遏。
纵马直入中军帐,里面却空无一人,赵俨此时才感到有些不妙,可这绝不是空营——外面的厮杀仍在继续,他的两千人折损恐怕不到两成,而归义大营内已然血流成河。
“住手!住手!别打了!”宁缃一骑绝尘,呼喊如哀鸿般凄厉,言语间尽是焦急与哀恸。
她身后尘烟莽莽,显然人多势众,却旗号散漫行伍纷乱犹如溃兵流寇。
“赵将军,中计了!让你的人停手!”
“什么?怎么了?”
“这些、这些人,大部分都是舍龙部的子民!”
赵俨一愣,难怪这些人穿着戎装却毫无军人的气势,他猛然想起刚才那个冲到他马前的中年人,接着疯了一样跳下马找到了那具几乎被他的坐骑踏碎的尸骸——那双短刀,是被三寸长的钢钉钉在掌中,然后用小指粗细的铁条固定在手腕上的。
他骇然,他想要说服自己这只是一个例外,然而翻看了七八具尸体后他发现只有两具是自己攥着刀柄,死都没有放开。
“停!停!都给老子停下来!”
赵俨对着自己的士兵大吼,宁缃也用黎语冲那些惊慌失措的黎越人大吼着,声音中彻底没了往日的甜美和悠然。
嘈杂的大营随即静谧如初,举起的刀剑缓缓落下,眼中的杀意却不见消散。
“别看了,我那边也是一样,他们大概只派了千余人在这里看守这些平民,而且,恐怕是我们进攻之后才放开了他们。”
“难怪... ...难怪越往后,越... ...越... ...”赵俨不敢相信,黎越人向来团结,他不敢相信他们竟会用如此恶毒的计策。
“来不及了,你带着平民先逃,我带人在这里断后!”
“不行!临阵指挥你不如我,我来断后!”说着赵俨翻身上马,冲着他的士兵大吼,“龙骧武卒,随我来!”
“如此,将军保重!”宁缃也不迟疑,她知道这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将军多虑了,你们已经四面被围,你和郡主,谁也逃不掉!”营帐之外传来一声略带哂笑的高喊,在静谧空旷的沙海之中如幽灵一般四处游荡,入耳动心。
“晁申?”
“郡主,怎么勾搭上了中原人,连黎越话都不说了?”
“少废话!父王待你不薄,不想你竟然与米邱共行篡逆!”
“哼,我归义部当年统率黎越时,你舍龙不过尔尔,不想你等勾结吴人夺了部盟权杖,老子早就看不惯你们摇尾乞怜的奴才相了!”
“如今你投效米邱背反作乱,你又是什么!”
“米邱?米邱他出身邪龙,好歹是我黎越同胞,而且他承诺过,一定领着我们攻克中原!”
“吼!”
“吼!”
“吼!”
晁申一声咆哮过后,身后四面八方的沙丘上举起无数大旗,紧接着潮水般的黎越兵冲杀而来。
黎越人着皮甲、持弯刀、挽短弓,以沙驼为坐骑,虽快不及马,却耐力惊人且无陷足之患,攻城拔寨他们或许有所不足,但在这儿,瀚海沙漠之中,他们就是风驰电掣来去无踪的强兵,是无往不胜的雄师。
“龙骧武卒!变阵御敌!”赵俨临危不乱,急挥旗号令手下士卒迎敌——舍龙军民留驻于内,龙骧武卒布防于外,凭借着营寨鹿砦御敌。
“郡主,在坚持一下,琅琊王的奇兵一到,我们就里应外合冲出去!”赵俨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段归能及时赶到。
可是他从宁缃近乎绝望的眼神中发现自己好像忽略了一件事,归义人在这里伏击他们,那些哀牢武士又在哪,伏击谁?【本章节首发大侠文学,请记住网址(https://Www.daxi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