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天之后,飞舟到了卫县停下,张御一人遁空而行,没用多久就进入安寿邑,并在湖泊中心的青阳玄府之前飘落下来。
明善道人已是早早等候在了这里,他看着那自天中而来的身影,心中无比感慨。他犹记得不久之前,自己才为这一位录名造册。
可没想到,仅仅才过去了数月,对方就以一洲玄正的身份再次登门了。
他待张御在地面之上落定,便主动上前一礼,道:“明善见过玄正。”
张御还有一礼,道:“明善道友,我今来此,是想与玄首见上一面。”
明善道人道:“玄首已知玄正到来,正在鹤殿相候,请玄正随我来。”
他在前相引,带张御来至中庭大殿之中,明善道人这时脚步立住,伸手朝上一指,道:“玄首便在那鹤殿之上,那处非寻常修士可入,请恕明善无法相陪了。”
张御仰首看去,见这是一个形如长塔的地方,四壁上是一圈圈的环廊,在中间自是留下了一个较大的空洞,并直直通向最上方。
可以看到,那里有一个团亮光。
他一点头,身形凭空飘起,沿着那空洞向上而去,在经过那团亮光之后,发现自己最后到了一个四下无有着落的宽大平台之上。
一名身着道袍的男子正一个人伫立此间,他看不出具体的年纪,眼神沧桑无比,站在那里时,就如嵌入天地间的一个剪影。
张御抬袖起来,覆掌一礼,道:“竺玄首。”
竺玄首点头回礼,他朝四下一示意,道:“你看这里如何?”
张御往外看了一眼,道:“高处不胜寒。”
竺玄首评价道:“倒也贴切。”
他走了过来,在一个蒲团之上坐定,并对前方的蒲团示意了一下,道:“坐吧。”
张御再是抬手一礼,迈步上前,就在他对面蒲团上落座下来。
竺玄首道:“我本以为你是不会来的。”
张御认真言道:“我虽得玄廷赐授青阳上洲玄正,责有查验诸修之权,可玄首才是这一府之主,我行事之前,又怎么能不来拜见呢?”
竺玄首微微点头,道:“那你现在已是见过我了,你下来又要如何做呢?”
张御在座上一拱手,道:“我今日来此,除却拜见玄首,还有一事想向玄首请教。”
竺玄首道:“说来听听。”
张御道:“检正司之法,采血观心,若设身处地去想,我自家也是不愿的,试问那些修士又如何情愿接受?故我向玄首请教,可有一稳妥之法,肃清那些道派之中沾染魇魔的修士?”
竺玄首见他问的一点都不客气,失笑道:“你是玄正,你来问我?”
张御回应道:“君是玄首,自当问君。”
竺易生看了看他,道:“你为何会认为我有此法?”
张御道:“玄首一人镇守青阳上洲五十余载,期间不知阻挡了多少外敌来犯,足见公心,四十二年前,一名玄府修士受魇魔侵染屠戮民众,我相信玄首不会看不到这其中之危害。
可接下来数十载,玄首对魇魔之事却似是不闻不问,这与玄首以往作为大为不同,故我大胆推测,玄首一定是有办法收拾局面的,迟迟未动,那或是在静候某一个时机。”
他之前设法了解过这位的作为,在浊潮到来前,其人就是镇守青阳上洲的高位修士之一了,而在浊潮到来后,更是一人独守此处,五十多年从未有过改变,要说这位对魇魔之害无动于衷,那他也没必要再待在青阳上洲了。
所以要么这位有更深层次的考虑,要么就是在等待什么。
若是真有这等办法,那么肯定是琢磨了许久的,必是比他自己所想更为稳妥长远,也更贴合青阳上洲内部的实际情况,这样的话,他也不必再却不费心思量,直接拿来就用,岂不更好?
竺玄首默然片刻,才道:“你方才所言虽然有些偏差,但也大致说中了一些。你可知晓,在你未得玄廷传诏之前,我正打算让我的弟子携我谕令去往诸派,与检正司一并查验此辈。”
张御心下一转念,已是反应了过来,道:“玄首是想用此养威于弟子?”他顿了一下,又言:“玄首属意自家弟子接替玄首之位?”
竺玄首半点不作遮掩,道:“不错,可是你的出现,却于无形中打乱了这一步。”
张御思索了一下,道:“那为什么不继续做呢?”
竺玄首看向他道:“哦?你意如何?”
张御道:“如果竺玄首认为可以,不妨令贵徒与我一并前往,功绩威望都可以归于贵徒,而我所求者,无非是解决这件事罢了,与玄首所愿并无冲突。”
竺玄首看了看他,神色和缓了一些,道:“玄廷还真是选对了人。”
他思量片刻,“我徒恽尘现正在祭炼一件法器,待他功成之后,我可令他与你同往,该如何做我已与他交代过了,你有什么疑问问他便可。”
张御抬手一礼,道:“多谢竺玄首。”
竺玄首坦言道:“你不必谢我,我也是为了我这弟子能安然继我之位。”
张御这时问了一句,“竺玄首,你为何要让自己的弟子替继此位呢?“
他做过代玄首,知道玄首表面风光,可从来不是那么好做的,事物繁杂不说,还需兼顾各方,并常年被拘束在一个地方不得离开。
竺玄首的弟子当也是一名真修,真修修行讲究的是一个随心自在,大多数人都对俗务避之不及,而这位却偏偏要让自己的弟子去做玄首,这就有些奇怪了。
竺玄首沉思片刻,道:“你既为玄正,这事也无需瞒你,不久之后,我就要卸位他去了。
而我走之后,洲中暂无合适人可以镇守玄府,好在青阳玄府有一法宝,名为‘青阳轮’,驾驭此宝,再得青榕相助,当能护御一洲,只因为此宝威能太大,我不放心交托外人,只有传给自家弟子了。”
张御道:“玄首从未考虑过府内修士么?”
竺玄首摇头道:“彼辈不可信任。”
张御问道:“竺玄首为何如此说,只是因为他们非是你自家弟子么?”
竺玄首没有多作解释,而是道:“你是玄正,这里缘由无需我来言说,你可自行去观。”
张御眸光微动,若有所思。
竺玄首这时道:“张玄正,以你观来,我这个玄首做得如何?
张御一思,道:“玄首镇守五十余年间,洲内从来没有遭受过一次大敌入侵,而今亿万子民能安享太平,有玄首莫大功劳,至少玄首是称职的。”
竺玄首道:“可是如今玄府之下道派林立,难道不是我的过错么?”
张御毫不讳言道:“只眼前来看,确实是玄首之过,可我辈之道,乃在长远,功过之论,实非我眼前所能言。”
竺玄首沉默片刻,道:“你这句话尚算公允。”他抬头看向天顶之上的大青榕,“只我虽尽自身之力,但我做不到如他一般。”
张御见他久久看着上空不言,知道自己该走了,他自蒲团之上站了起来,抬手一礼,便从此间飘身而下。
明善道人一直站在下方相候,见他下来,迎上来道:“玄正可是见过玄首了?”
张御看向他道:“明善道友,我虽为玄正,可我与玄首之间却从来不是对抗的。”
明善道人听他这么说,似是放松了一些,他想了想,道:“玄正可知道,玄首当初为什么要放开玄柱,任人观望么?”
张御道:“可是因为小印兴盛么?”
明善道人摇头道:“那是后来的事了。”
他顿了下,叹道:“当年为了对抗外敌,洲中之人纷纷披上了神袍玄甲对敌,可是既然只需披上神袍玄甲就能获得飞天遁地,长寿延生之能,那又何必去费心思辛苦修炼呢?
玄首当年如果不这么做,那么就洲中恐怕就再无人拜入玄府了。
玄正或许不解玄首为何要放任那些道派,可在我观来,各家自立道派之后,无不是想方设法扩充自身势力,并广纳弟子门人,却反而因此延续了玄修一脉,并有了眼下之兴盛,玄首此举是无为而为,非不为也,实在不当苛责。”
张御明白他为什么和自己说这些话,因为玄正负有监察之权,纵无办法将玄首如何,但却可将玄首一言一行上报玄廷。
明善这是怕他所呈之言会对竺玄首造成什么不利影响。
竺玄首放开玄柱,任人观摩一事,他也是认可此举的,可若涉及那些道派,他却觉得事情并不像明善道人说得那么简单。
通过方才接触,他感觉玄首好像一直是在冷眼旁观着什么,尤其那一句彼辈不可信任,更是让他放大了这个观点。
他私下推断,这或可能这些玄修与外洲修士的交通有些关联,而到底是怎么回事,则需要他自己下来慢慢查证了。
在与明善道人道别之后,他就腾空而起,离了玄府,往卫县回返,可遁去不过十来呼吸,忽然间,前方就有一道灼灼火芒向他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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