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易故演戏是一种享受。
他即便是处理情绪最激烈的情节也不会有歇斯底里、令人不适的极端撕裂感, 所有的情绪都被严格的控制在名为‘郁九城’的框内。
只要开拍入镜,他就是郁九城。他的所做所为所思所想一切反应都是基于‘郁九城’这个角色自然流露。他让观众相信,郁九城在此情此景就是如此反应, 半点不会如怀疑剧情或是演员演绎是否合情合理。
演技高级, 连带着摄像头框外的片场也高级起来,就算有工作人员在旁边围着、旁边堆着各种即将布置的道具, 也丝毫不影响观者跟着演员的演绎入戏, 好演员在哪里,哪里便是大剧院。
站在摄像范围外的鹿之难忍不住想,若是在剧院,他这位置也算是高价vip位了, 一票难求的那种……
郁九城谢棋是抱着为不负回魂的想法进的黄泉庄,却不料这里压根没有活人, 全是鬼魂。
好在鬼魂们对活人并没有什么恶意,问请了他们来此缘由后,将话说得很敞亮,若能完成他们十个要求, 他们便将郁九城谢棋引荐至庄主处, 只有黄泉庄庄主有回魂之能。
郁九城谢棋自然是一口应下严阵以待, 本以为这些鬼魂会提出多么刁钻多么令人为难的要求,谁料只是些冷食香火祭祀之类的要求,虽然麻烦琐碎了点,但凭他们两人努力很快便通通完成。
更难得的是,这些事谢棋也能帮上忙,甚至因为他更懂人情世故,做得比从前在仙山‘不食人间烟火’的郁九城还要好。
自觉终于摆脱‘拖油瓶’身份的谢棋看着那些一脸陶醉地享受着他们准备的冷食香火的鬼魂,不禁感叹:“鬼魂竟比活人可亲, 这世道……”
回想他们这一路走来,从芥城到野坟地到恹城再到黄泉庄,活人求子求长生求安逸丑态百出,死人倒是安分知足和善友好……
“世人对于人鬼的评价真应该打个颠倒。”
郁九城看着那些脸上洋溢着满足的鬼魂,沉默点头。
“世间事怎好一概而论。”正在这时,一道陌生的声音突然在他们身后响起,两人回头,就见一位身着白袍的鬼魂悠悠飘来,“人有恶人,鬼自然也有好鬼。”
“两位远道而来,有失远迎。”
谢棋眼珠一转,心下明了:“你是黄泉庄庄主?”
白袍鬼抱拳行了一礼:“不才正是在下。”
郁九城颔首回礼,谢棋也一边抱拳一边状似大大咧咧地道:“黄泉庄里的人……咳咳鬼,果真守信用!说完成十个要求就是十个要求,说完成要求就能见到庄主这马上就见到庄主了!一言九鼎啊!”
白袍鬼却是一笑:“我一直在黄泉庄尽头,只要往前走,谁都能见得……是他们趁机讨要好处,让两位见笑了。”
谢棋摆手,洒然一笑:“小事小事!我们来此亦是有事相求,帮点忙也是应该的!何况都是些小事!”
一人一鬼友好寒暄时,郁九城就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手轻轻搭在立在旁边的棺材上。
一番寒暄过后,白袍鬼主动将话题往正事上引:“二位来此是为寻人,还是……”
谢棋看郁九城一眼,正准备还是自己来说,就见郁九城收起放在棺材上的手,直接躬身行礼:“求庄主救我师兄。”
白袍鬼愣住,眼神在棺材与郁九城之间来回转了几圈后很快明白了眼前情况,他有些意外地道:“你们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郁九城谢棋点头,他们正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才会一头扎进来。
白袍鬼叹息:“生死有命,何必执着?”
郁九城眼神执着:“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
谢棋帮腔道:“是啊是啊,人活着不就是同天地挣命么……而且若是自然死亡我们也不会前来叨扰,实在是他师兄死得蹊跷,联系先前发生的事,令人不得不在意。”
“哦?怎么个蹊跷法?”黄泉庄庄主问。
谢棋同郁九城对视一眼,将恹城之事掐头去尾地说给了庄主听。
“竟是如此,果然蹊跷……”听完谢棋的讲述,庄主沉吟半晌。
“那我们所求之事?”谢棋一脸期待地看着庄主,郁九城也目露紧张。
黄泉庄庄主没有正面回复,反而问起他们问题:“二位认为什么是活着?怎样又算是死了呢?”
这……谢棋试探着道:“呼气为活,咽气为死。”
庄主继续问:“那我们这样算是活着还是死了呢?”
谢棋想说自然是死了,但这话在嘴边转了两圈怎么也说不出口。眼前这些鬼魂任谁来看都没法儿违心说一句是活人,但他们却有情绪有记忆,会使小聪明讨便宜也会因为一点点小甜头满足……除了没有□□根本与常人无异。
这样说来……人活的难道只是那具□□吗?
谢棋突然有些迷茫。
郁九城却眸光清湛湛,似有所悟。
就听黄泉庄庄主朗声道:“人这一辈子,生有两次,一次是从母亲腹中降生,一次是长辈赐名。而死,自然也同样有两回,一回是□□消亡,一回是为人遗忘。”
“我们都是暂时只死了一回的人。”
谢棋机敏,听懂后立刻反问道:“庄主的意思是,□□消亡不算什么,只要亲友记挂,便不算彻底死亡?”
黄泉庄庄主:“只要是被亲友放不下的鬼魂,皆留于我黄泉庄,待亲友彻底放下,或是记挂之人也逝去,方才能入轮回。”
谢棋惊讶:“那黄泉庄的魂怎么会这么少?!”
庄主摇头:“悲伤不等同于放不下。相反,大多数人正是因为接受了、放下了,才悲伤。”
谢棋瞬间明悟。
“二位可在庄中找到想找之人?”
谢棋苦恼地摇头:“听了庄主的话,我心中更加不解,我们正是因为放不下他才来的黄泉庄,可却没有在这里看到他的鬼魂……敢问庄主,这世上可还有其他收纳魂体的地方,呃……黄泉庄分庄?”
郁九城也紧蹙眉头,忧虑地等待庄主解惑。
黄泉庄庄主失笑:“黄泉庄只此一处,别无分庄。”
“不过你们能寻来这里也是缘分一场,我便破例一回。”
听了庄主这话谢棋郁九城十分惊喜。
“这棺中便是你师兄的尸体?”庄主对郁九城道,“能否打开容我一观?”
郁九城自然无有不应,小心翼翼挪开棺盖,旁边谢棋听庄主这样说心里也有底了,恢复话痨本质:“还好我们少侠是修行之人,这一路一直用法术维持师兄尸身鲜活,否则放这么久早就腐——”
棺材盖‘咣当’落地,打断了谢棋的唠叨。两人一鬼震惊地看着狭窄棺材内的尸骨。
“这是……鹤?”
棺中不负尸身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一具白鹤尸体,鹤羽洁白,姿态优美,即便只是具冰冷尸体,也不难想像它曾经在池边云端梳羽飞翔的美好景象。
慌乱之中郁九城手上用力,装着鹤尸的棺材晃动间横挪一寸,鹤尸随棺轻晃,洁白鹤羽顿时如白烟升腾,几息之间便消散干净,徒留郁九城伸出挽留的手,与一棺凌乱苍白鹤骨。
“这什么?白鹤脱壳?”谢棋语气虚弱,有种被耍了的感觉。
郁九城却正好相反,最初的慌乱过后,眼中异彩连连,不管怎么说,人活着就好……
然而黄泉庄庄主的话却打破了郁九城心中刚生出的喜悦。
“真是奇怪,分明是鹤骨,上面却全是人气儿……”庄主拾起一根苍白鹤骨定睛瞧了半晌,又凝出阴气仔细感受了一番后,下结论道,“凭在下对尸骨浅见,这白鹤应当死了已有十五年左右。”
“十五年……”郁九城神色莫测,“师兄正是十五年前拜入师门……”
“莫非……”谢棋眼睛一亮:“不负是白鹤精?”
“你们那儿不是仙山吗?福地洞天灵气充沛,有小鹤小鹿之类的灵兽修成人形也不奇怪?”
郁九城摇头:“已死之鹤无法成精。”
谢棋小声嘟囔:“别说死了,你那师兄不染凡尘的模样就根本不像在这人间活过一遭……”
庄主放回鹤骨,语带歉意:“我黄泉庄只收人魂,精怪之说,委实超出我能力范围……让两位白跑这一趟,实在惭愧……”
“庄主这话可就说得严重了!”谢棋连忙行礼接话,“原本也是我们贸然上门,庄主愿意帮忙已经是仁至义尽……”
谢棋与黄泉庄庄主热络地讲着场面话,郁九城在一旁低头一根根捡拾鹤骨,捡到翅骨时他突然动作一顿——在翅骨尾端,有一个小小的青色印记。
那印记的形状,他终身难忘……正是令他狼狈下山的仙宗至宝,青玉琉璃塔。
……
黄泉庄剧情至此全部结束,输出了大堆台词的谢棋松了老大一口气,刚趴在棺材上缓神就被嫌不吉利经纪人拎起来教训。
而易故,则是第一时间往导演监视器……旁边的鹿之难身边去。
“怎么样?”
鹿之难故意装傻:“什么怎么样?”
易故抬手揽住人肩膀,看似是疲惫地倚靠在身旁的人身上休息,实则根本没有将身体重心靠上去。
“演得怎么样。”
鹿之难做恍然大悟状:“非常好啊!”
易故脸上的笑还没彻底扬起来,就听鹿之难继续道:“安频进步越来越大了,台词越来越好,情绪也很自然很到位,几次转折处理得特别好。庄主也演得很好,真的有那种……经过副导专门培训的群演也与普通群众演员完全不同,每次都能及时给出反应……”
从主演夸到配角,连群众演员都说了,就是没有你优秀的男朋友:)
易故不平衡了,易故要闹了,易故撇撇嘴,小声道:“那我呢?”
易故可怜巴巴讨夸奖的样子实在可怜又可爱,鹿之难没忍住,破功噗呲一笑。
这下易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你故意的!”
“你男朋友脆弱的小心灵受伤了。”易故捧心,一脸虚弱。
“那要怎么办才好呢?”鹿之难配合地问。
易故挑唇一笑,突然埋头凑到鹿之难颈窝,看起来像是累极了靠在他肩膀休息一下。
只有鹿之难知道,这人是装的,他不仅不累,还活跃得很,埋头都不忘借势亲一口耳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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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故声音黏黏糊糊:“你说呢?”
鹿之难红着脸僵硬捧读:“……易老师最棒,易老师演得最好,易老师全场最佳,易老师……易老师最好了。”
……所以能别蹭他脖子了吗?!痒啊!
易故也不说满意还是不满意,只埋在鹿之难肩窝笑得一抖一抖的,把鹿之难的脸笑得更红了,尤其是在易故那边的耳垂,红得像红珊瑚。
鹿之难:男人,你的名字是得寸进尺!
几天前还只知道牵手的纯情易老师,自从解锁了亲亲之后,简直就……简直就是无师自通自学成才攻城略地……举一反三!令鹿快要招架不住!【本章节首发大侠文学,请记住网址(https://Www.daxi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