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之难从小就生得好, 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大大的眼睛又黑又亮,一笑起来像有宝石在闪闪发光,是全孤儿院最好看的孩子。
好看到不仅院长护工志愿者喜欢他, 就连其他小朋友也喜欢他, 被人领养走的小孩离开孤儿院时, 十个有九个哭的时候喊的都是鹿之难的名字。
这样漂亮的小孩自然不可能没人不想领回家, 或者说在领养人翻看孤儿院孩子们的照片时,十个有九个都一眼挑中他, 还有一个已经在布置家中儿童房。
只是鹿之难的情况比较特殊,他从进孤儿院那天起,就已经被‘订下’了。
他并不完全算是孤儿院的人, 因为他已经被‘领养’, 只是‘领养’他的并不是人, 而是一个项目, 一位著名舞蹈家发起的舞蹈慈善项目。
那位享誉国际的舞蹈家开办了一家舞蹈学校,除了正常入学的学生外, 学校每年还会在全国各地孤儿院挑选一些孩子,按月支付生活费, 算是暂时寄养在孤儿院, 等到年龄到了就可以直接进校学舞。当然,如果孩子们遇到了想带他们离开的‘父母’, 不想入校学舞,学校也并不会勉强阻拦,毕竟,这是一个真正的慈善项目,他们只是给这些缺失了太多的孩子们提供另一种可能。
也正是因为这种宽松包容的态度, 其实最后能进舞蹈学院的孤儿屈指可数,这个项目更多功能不是为舞蹈学院招生,而是补贴孤儿院生活费用。
毕竟,比起学校,对这些孩子来说,还是家和爸爸妈妈的诱惑力更大。
在这样‘人之常情’几乎默认的大势选择下,鹿之难便成了那个异类,每个来孤儿院的人都想带走他,但小孩儿每一次都会认认真真地摇头拒绝,奶声奶气地说他是要去学跳舞的。
后来次数多了,领养人那边不满意甚至还有不依不饶的,孤儿院这边也烦,欣慰的院长便直接把鹿之难的照片从相册里拿掉,等把小朋友养到四岁,就亲自将人送进了舞蹈学院。
小朋友能对‘舞蹈’有多深的概念多重的执念呢?不过是因为最亲近的院长阿姨日复一日每天都悄悄对他说去学校学跳舞是他人生最好的选择。
小朋友鹿之难不懂什么‘人生选择’,但小朋友听话。
事实也证明院长阿姨没说错,作为当年各地孤儿院送去舞蹈学院的独苗苗,要天赋有天赋要样貌有样貌的鹿之难熬过艰难的入门期以后,迅速成为老师们的心头宝,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学院未来的舞蹈之星。
鹿之难也争气,当年就入选了学院参赛名单,跟着小师兄小师姐们拿下了全国舞蹈大赛幼儿组的一等奖。
此后更是直接开启了国内舞蹈比赛奖杯集邮之旅——只要有他参加的比赛,其他小朋友只能竞争第二名,舞蹈天才之名响彻少年组,甚至惊动了早已退休不再授课的学院创始人那位舞蹈家院长。
在进入舞蹈学院的第六年,就像当初孤儿院院长牵着他把他送进学院一样,学院老师将他送到了宫老师的家中,一番考较后,他过上了学院宫老师家两头跑的忙碌学艺生活。也正是在宫老师家,他认识了沈梦我,有了第一个好朋友。
宫老师年纪大了,许多年不曾跳舞,但对舞蹈的理解与经验无人能比,就算同时教两个孩子,其中一个还毫无基础,只是把这多少舞者求都求不来的指导当做稀松平常的周末兴趣班,她也能根据两人的进度把教学安排得妥妥当当。
得到舞蹈大家指导的鹿之难自然进步飞速竿头日上,让某些抱着看伤仲永热闹的圈内人大失所望。而后他更是甫一出师就凭借专业排名第一的成绩和辉煌的赛事履历免试进入国内最好的舞团。
虽然头顶天才光环,但在国内的大环境下,不管哪行哪业都讲究一个资历。像他们这种用实力说话,好与不好都一目了然的行业已经算很公平宽容,舞团给了每一位年轻舞者公平上位的机会,加上他有位德高望重的师父,自己也确实实力过硬,于是在短短三个月内,鹿之难便从普通舞者直升领舞,一跃成为舞团准首席舞者。
甚至连他作为领舞的第一场演出,都被定在了有百年历史,一年只开放两次一票难求的春风剧院。
似乎一切都在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前途一片光明,未来开阔坦荡。
鹿之难便是在这个时候遇到的易故,在他十八年人生最灿烂明亮的时节。
而那时候的易故,境遇却正好相反。
为了完美完成在舞团的领舞首秀,很长一段时间鹿之难都披星戴月,每天第一个抵达剧院排练,最后一个离开。
鹿之难是在临近公演前的一个深夜发现大大的剧院里还有一个人的,虽然那人穿着黑衣黑裤黑帽还戴着黑口罩,晚上换个地方遇到会让人想打110,但鹿之难只犹豫了三秒钟就退出了报警页面……他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
没有人会忍心驱赶被暴雨淋湿垂头丧气的狗狗。
虽然彩排练习时多了一个人静静看着,有些让人不好意思,但鹿之难身经百战,只要站上舞台就全身心投入,为他唯一的观众跳了完整的一支舞。
在剧院即将关门时,鹿之难走向了他颓丧的观众。
“你好,明天你要来看我跳舞吗?”
和千金难求门票一起递过去的,还有一瓶温热的甜牛奶。
几乎要与角落阴影融为一体的丧气狗狗抬起头,露出一双漂亮但掩不住疲惫的漆黑眼眸。
……还有口罩也遮不住的青紫瘀痕。
明明看起来更不像什么好人了,可鹿之难看着那双似乎只要投进去一点光芒,就会变得明亮夺目的眼睛,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原来是只打架打输了的流浪狗狗……
·
鹿之难眯着眼睛打着哈欠慢腾腾往小餐厅走,到了地方抹干净生理性泪水一看,惊了。
“你们今天怎么都起这么早?”
易老师也就罢了,毕竟是位就算头天晚上熬夜拍戏,第二天清晨也会雷打不动起床锻炼半小时消除脸部水肿的狼灭。
可安频楠尔这两个起床困难户和回笼撸猫选手也这么早就衣冠楚楚精神饱满地坐在餐厅吃早饭,这就很令人震惊了。
鹿之难忍住了探头朝窗外看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的冲动。
“小鹿早上好。”
易故最先笑着打招呼,鹿之难的眼睛刚被打哈欠带出来的生理泪水清洗得清晰透亮,一应声对上那双在他梦里晃荡了一晚上的眼睛……就忍不住想再打一个哈欠。
“狗……咳咳,易老师早上好。”
鹿之难你清醒一点!眼前的易老师已经不是五年前那个打了败仗垂头丧气缩到剧场小角落悄悄舔毛毛的流浪狗狗了!现在人家是事业有成前程似锦的人生赢家!形势已经完全逆转,快收起你那无处安放的多余爱心!
鹿之难好纠结,心里就噗的一下冒出两个小人儿,一个闭着眼睛震声说小狗勾能有什么坏心眼儿呢,一个用力点头说对啊对啊。
对啊对啊,一日为狗终生为狗!小狗勾能有什么坏心眼儿呢?鹿之难看着易故虽然看起来与往常无异的温和平静表情下微不可察的紧张,突然他就不紧张了。
原来,不止他一个人在为昨晚的突然相认紧张纠结。
“嗐!这不是在缠着易老师让他给我们讲你们过去的故事嘛!”安频向鹿之难告状,“结果易老师这个人呦,不讲武德的!”
“明明说好了只要我们不去打扰你睡觉他就和我们唠一块钱的,结果把我们骗来餐厅以后就翻脸不认人了!只字不提!”
“啊?”这里头还有他的事儿?
面对安频委屈巴巴的控诉,鹿之难左右为难,毕竟易老师也是为了不打扰他休息才……于是只得开口和稀泥道:“额,这也不能怪易老师,主要是没什么好说的,我和易老师那时候其实也没——”
“我有只字不提?”易故突然出声,打断了鹿之难的话。
安频瞪大了眼睛:“你没有吗?从咱们坐下起,你除了嗯了几声就没再吱过声儿好吗!”
易故一脸坦然:“那几声‘嗯’刚好值一块钱。”
安频瞠目结舌不可置信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和楠尔的封口费也值一块钱,他俩也没说只封几句话啊!
安频楠尔:“……”就,突然感觉自己好不值钱!
然鹅值钱的易老师已经不理俩便宜活宝了,转头关心起精神不太好的鹿之难。
“小鹿老师没休息好吗?这几天都是夜间拍摄,没有不懂事的憨憨打扰可以多休息休息。”
“……没事。”不懂事的憨憨没有,倒是有只大狗狗一直晃来晃去扰人清梦……鹿之难叹了口气,他也搞不懂自己这是什么毛病,身体疲倦精神却紧张亢奋,和小伙伴说着说着就神思恍惚,什么时候睡着了都不知道。
像是和梦我一起回顾了一番陈年旧事,又像是做了一场荒诞大梦,醒来却只记得一双黑亮眼眸……
对了!沈梦我!
鹿之难连忙打开和梦我的聊天页面——通话时长57:48!!!
最底下是一条文字消息,发出时间是凌晨六点。
忽来梦我:我到了,666号房。
鹿之难:ヽ(OДO)/
小王爷这坐的不是私人飞机,是空间瞬移大法!
就为了看他一场‘故人’重逢的热闹,连夜起飞跨省,这是怎样一种吃瓜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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