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什么呢?干什么呢?我还坐在旁边呢!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你俩竟然就这样公然无视我!”安频嚷嚷,“动手动脚的成何体统!”

  鹿之难想反驳又不知从何反驳,干脆轻咳一声, 将下巴埋进衣领,鸵鸟一样装无事发生。

  易故恋恋不舍地松开手中长发, 简直恨不得立刻把这总是不合时宜布灵布灵散发光芒的安·电灯泡·频打包送到B组去和楠尔作伴。

  “好好听靳导讲戏, 别开小差!”

  安频撇撇嘴, 有些委屈,发出胆大包天的声音:“靳导根本不会讲戏!我越听越糊涂!”

  “呔!你这孽畜竟敢质疑我不会讲戏?”靳导卷起剧本抬手就敲在安频脑门上, “明明是你没悟性!他俩怎么就被我讲明白了呢?”

  安频抱头,持续作死:“才不是你讲明白的, 明明是易老师和小鹿老师聪明!自己想明白的!”

  虽然自己的确不擅长讲戏, 但让演员这么大咧咧说出口还是不能忍!很有大导演包袱的靳导脸色变了两变,干脆一把扯下遮羞布, 死猪不怕开水烫一般十分理不直气也壮地说:“每个导演都有每个导演专有的拍摄风格,我这是喜欢给演员发挥空间!给你们突破枷锁的机会!不感激我就算了,竟然还质疑我的能力!不能原谅!”

  三位演员拿三双各有千秋的漂亮眼睛盯着他, 不为所动。

  靳导心道翻天了翻天了,这九城剧组到底谁是老大?怎么别的大导演往剧组一坐手下的演员都恭恭敬敬, 到他这儿就又是抬椅子将就三个窝在床上的演员大爷,又是讲戏被嫌弃……想他堂堂一拿遍国内大奖的一流导演, 怎么会在自己的剧组混得这么卑微呢?!没道理啊!

  靳导咬咬牙, 决定重拾导演威严,大声道:“书读百遍其义自见,戏也是一样的!既然安频你还掌控不好角色心理,那就先把剧本读一百遍!我就不信了,你还能傻到……”

  “每个角色的性格与立场不同, 面对同一件事的反应自然也不同,”易故看着不停抠脑阔的安频,循循善诱像一位老师傅,“你想想谢棋为什么会来这里……”

  “谢棋不是被郁九城用破板车推到恹城来的吗?那得问郁九城呀!”安频眼睛一亮,“易老师,咱们为什么要来这里?”

  易故:“……”我问你,你问我?这个学生,没法儿教了!

  “噗呲,”鹿之难没忍住笑出了声,易故哀怨地看了过来,看同事热闹归看热闹,笑出声就着实不应该,鹿之难没诚意的在心里反思三秒,然后也加入教学队伍。

  “易老师说的‘这里’不是指恹城。”毕竟是手握剧本大纲的男人,鹿之难切入重点的角度就很刁钻,“你得再往前追溯,比如谢棋为什么会出现在芥城的花轿?”

  安频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对了,谢棋是为了寻找世外桃源来的!”

  易故抓住重点词:“世外桃源?芥城还是恹城?所以谢棋是……外来人?”

  安频用力点头,感觉总算有身为主角的光环了,谢棋虽然废,但他的出身有来头啊。

  “嗯嗯,我剧本上写了,谢家原本是个人丁兴旺的书香世家,可惜被听信谗言的狗皇帝抄了家,年幼的谢棋逃过一劫,结果还不等他韬光养晦伺机复仇,那狗皇帝就先把自己给作没了,从此天下大乱兵连祸结,失去人生目标的谢棋又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被征兵上战场分分钟被踩死,他一寻思干脆带着干粮拿着家族世代相传的地图钻进山林,想着就算死于兽口也算是为世代未竟的家族目标做贡献了,谁知道……”

  易故若有所思,接话道:“谁知谢家祖辈找了许多年的‘桃源乡’真让他找到了。”

  “就是这样!”

  鹿之难只有一个问题:“那个狗皇帝……和《景末武安》里楠尔演的是同一个吗?”就,梦幻联动?

  易·《景末武安》男主·故想了想,回答得很谨慎:“从败家实力与狗的程度来看……有可能。”

  安频还在自我肯定:“这人设,这幸运值,不愧是主角!天选之子本子!”

  见安频对这设定如此满足,鹿之难都有些不忍心泼冷水了,好在还有易故忍心:“你真觉得这里是世外桃源吗?芥城、野坟地,还有这恹城……”

  安频愣住了,脑海里突然闪过前面经历的剧情——吃女人的芥城,以命续命的野坟地,都是吃人的地方,那这恹城是不是也只是一个漂亮繁华假象……可谢棋费了那么大力气吃了那么多苦,只是从一个战火纷飞的乱世来到了另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狱吗?这也太……

  “就是这种感觉。”易故突然开口打断安频的思绪,快声道,“谢棋经历了太多‘乱’,他比任何人都期盼‘稳’。尤其是在这‘世外桃源’亲历了芥城与野坟地的凶恶之后,恹城对他而言,是桃源最后的影像。”

  “谢棋心中的桃源就是如此:繁华、安乐、满城流光,夜不闭户,他惊喜于此地富足,也沉溺于此处祥和。”

  鹿之难点头,接过易故手上的教鞭:“并不是他不信任郁九城的判断,也不是他没发现恹城中的各种蹊跷,只是他内心抗拒打破这个繁华美梦。”

  安频的眼睛随着两位老师的解说逐渐清明,等鹿老师授课结束,他恍然大悟地大声‘哦’了一声,然后以拳敲掌:“我就说谢棋怎么突然变得那么硬气,敢顶衣食父母救命恩人郁九城的嘴,还以为是他降智真没看出恹城古怪,原来戏里戏外智商不在线的从来只有我一个!”

  鹿之难:“倒也不必这样说自己……”

  “我这还手握剧本呢!唉,演比自己聪明的角色就是这点恼火,跟不上思路!角色心里想到的我这个演员还不一定立马能想得到!”

  安频很激动,两只手跟刚长出来一样,直接摆出了残影,鹿之难感受着他手臂带起的微风,默默往旁边躲了躲,结果就这么一躲,就躲进了易故怀里。

  鹿之难:“!!!”我说我不是故意投怀送抱会有人信吗?

  鹿之难身形一僵,正准备不着痕迹地退出去,易故就已经极其自然地抬手搭在他肩上,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和颜悦色地对安频说:“你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安频默默收回造作的爪爪,过往经验告诉他,易老师对他的温柔脸色都是暗中标好了价格的,总之……必有蹊跷!

  “没有没有!我就是单纯的傻!如果不是两位老师提点,我不知道还要过多久才能想通!感恩易老师,感恩小鹿老师!”

  总而言之,遇事不决先认怂!

  “喂……你们是真不把本导演放在眼里啊……”靳导的声音低了好几个调,突然这么在身侧幽幽响起还有些渗人。

  但对直面易大魔王诡异温柔攻击的安频来说,幽幽怨怨的靳导简直就是小……大天使!

  “我们当然没有把您放在眼里,”安频转头,熟练哄道,“您知道我为什么要敬称您为‘您’吗?因为我们都是把您放在‘心上’呀!靳导!”

  鹿之难:“……”谢谢,有被土到。

  易故拍拍鹿之难肩膀,脸上是认真的疑惑:“看来……我们需要抓一抓家庭教育了。”

  emmm,鹿之难点头。

  靳导被安频这突如其来的土味情话整懵了,愣了好半晌才消化,等消化完气也跟着消化得七七八八,伸手点着安频脑袋笑骂:“个臭小子!剧本品不出味儿,这些花里胡哨的套路倒是挺多!”

  “嘿嘿嘿都是老师教得好!”

  “既然搞懂角色心理了还不快滚起来拍戏!蹲床上抱窝呢?!”

  安频举手敬礼:“得令!「(*ω*)”

  还得继续倚床上‘抱窝’的鹿之难默默整理被窝里几个样式古朴的牛皮热水袋的位置,把它们在被子摆出靳导点名要的那种‘一眼平常,两眼普通,得第三眼才能品出端倪察觉别扭’的程度……这些不是热水袋,是戏中道具!是剧情伏笔!

  靳导下令,整个剧组都热火朝天的忙起来,只有易故,感受着怀中空虚冷意无言后悔,早知道就不给安频讲戏剖析人物了……啧,又双叒叕失算!

  ……

  化妆师最后往鹿之难嘴上扑了点粉,营造出面无血色的感觉后便提着化妆箱飞快跑出镜头。

  一切准备就绪,鹿之难垂眸往后一靠,那位衣不染尘的不负便软软倚进枕头堆,在升腾弥漫的药炉白烟里,他露在衣服布料外面的脸白得像一捧随时会融化的雪。

  郁九城守在沸腾的药罐火炉边,轻轻摇扇,耐心地控制着火苗大小。

  除了药水沸腾的咕嘟声与碳火哔剥燃烧,再无一丝杂音,一室安宁……

  然而宁静很快便被打破。

  “郁九城!”谢棋抓着两个冷馒头大步跑进房间,受了一记满是警示的冷眼后,他看了一眼床上闭着眼睛的不负,压低声音道:“……郁九城,今晚城里有灯会!咱们一起去逛逛呗!”

  郁九城放下扇火的蒲扇,观察了一下药罐中药水的颜色后,一边往瓷碗里倒药一边声音冷冷地道:“这城里哪晚没有灯会。”

  谢棋啃了一口冷馒头,声音模糊:“今夜不一样,听说有大人物要亲临灯会与民同乐呢!”

  “再说灯会多好玩啊,又好看,又热闹,古诗有云:‘月色灯光满帝都,香车宝辇隘通衢。’这自古以来,从来只有繁华盛世才有这样满城灯火到天明的盛景呢!”

  郁九城又拿起蒲扇给碗中药水扇风降温:“哪朝盛世日日满城灯火到天明?这恹城有问题,你别总往外跑,等师兄伤好我们就……”郁九城眼神暗了暗,似有些迟疑,但还是轻声道,“就离开这里。”

  “要走你们自己走,我不走。”谢棋别开脸,故作轻松,“这里多好啊,我才不走呢。”

  郁九城皱眉:“这里好?满城民众夜夜笙歌,夜里灯会辉煌,白日门户紧闭不闻人声……”

  “不必说了。”谢棋打断郁九城的话,“说到底,我们无亲无故,你几次救我,又带我来了这里,已经是仁至义尽……之后的事,我自有定夺,便不麻烦郁少侠了。”

  郁九城眉头皱得更紧:“我既带你进了恹城,便要把你完完整整地带出去——”

  “行了行了!都别吵了!”背着空背篓提着药锄的毒舌老大夫路过门口,探头没好气地大声道,“别说这些没用的,要走你们最好现在就给我滚出恹城!老头子我医者仁心,也不收你们药钱了,把那具半死不活的尸体留给我开刀研究就行。”

  半死不活的尸体:“……”【本章节首发大侠文学,请记住网址(https://Www.daxi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