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给郁九城取道号为‘不行’这事儿上, 韦编是有于情于理都逻辑自洽的一套理由的,比如‘企者不立,跨者不行’、又比如‘君不行兮夷犹,蹇谁留兮中洲’, 再比如……最重要的是来自父兄‘不行于浊世’的最深沉、最内敛的期盼, 这也是《九城》背后的内核。
……然而这些易故都不在意, 他只在意不能不行。
韦编实在是没想到有一天他居然会面对来自向来成熟稳重的易故的无理取闹,从前都是靳导来闹他, 这乍一从胡子拉碴不修边胡老叔叔变成衣冠楚楚大帅哥,从死皮赖脸的拍桌瞎叫唤变成诚恳礼貌的请求, 说实话,这心脏还真有些受不了。
心脏一受不了就容易嘴软, 这嘴一软就容易让步,这一让步……不行, 他不能让步!不行就是不行!
“哎呀, 反正这道号又不会在剧里被叫出来,你又何必如此在意……”不对, 韦编原本还挺笃定的语气逐渐微弱,他突然想起自己才润色完成的那几节回忆杀剧情,里头那桩桩件件、一句句一声声……韦编这一下就心下发虚眼神游移起来。
但面上还是要撑住的, 气势不能输。
韦编咳了两声,抿了一口茶水, 然后才看向易故,一脸严肃地开口:“小易啊,咱们拍剧演戏,就重要的就是要入戏,要进入角色, 你要这样想,郁九城号不行,跟你易故又有什么关系呢?是?”
“韦编说得对。”易故点头认同,然后在韦编还没来得及松下心中那口气时又接着说,“我正是入了戏、进入了角色才来找您改道号,郁九城号不行,跟易故没关系,是郁九城他自己不愿意道号叫不行。”
韦编:“……”
好家伙,用魔法打败魔法,用我的逻辑来反制我的逻辑……我直接好家伙!
“哈哈哈哈哈哈哈!”一旁的靳导快要笑yue过去了,“被自己的逻辑制裁的感觉怎么样?老搭档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果真是一物降一物!”
韦编狠狠瞪了笑得‘花枝乱颤’的老搭档一眼,然后又把目光移到一直悄没声息努力减少存在感的鹿之难身上,对上鹿之难清凌凌的秋水瞳,韦编这第二眼到底是没能瞪下去。
“小鹿你可害苦了我啊!”韦编深深叹气。
鹿之难心虚地低下头,可还没等他开口道歉,就听易故语气特别诚恳地说:“不怪小鹿,小鹿一直很谨慎把剧本保管得很好,是我缠着他套路出来的信息。”
鹿之难倏然抬头,惊讶地看着挡在他前面的易故。虽然易故之前偶尔是会打听探究,但更多还是他自己根据各中细枝末节进行推测,这‘不行’二字也的确是他自己口快说出来的,怎么就成了他‘缠着’‘套路’出来的了?
“不是,易老师没有缠着套路我,是我——”
“行了行了,”韦编心累叹气,“多大点事儿,怎么搞得好像我在棒打鸳鸯似的?”
“咳咳咳……”停得太急鹿之难差点被自己口水呛过去,心道他和易老师算哪门子的鸳鸯,而且就算要棒打鸳鸯也是他来打呀,这业务他熟。
不知道鹿之难心理活动,以为他是被韦编这不着调的话吓到的易故一边给鹿之难拍背顺气,一边半玩笑地道:“那还请韦编高抬贵手,放过我们这对可怜野鸳鸯。”
什……什么野鸳鸯?
鹿之难耳朵红红,眼神飘飘,瞬间就感觉易故那原本力道适中给他顺气的手变得重逾千斤。
“别贫了,反正改号是不可能改的,你趁早歇了这心啊。”韦编一秒恢复正经,“今天叫你们来,是我在第二个副本结束这里加了段飞页,你们都抓紧……欸等等?安频人呢?”
说着说着才发现漏了一个主角,韦编转头四顾,然后就在长桌下面发现了一个捂着嘴巴笑得像个一百多斤的傻子一样的安频。
安频:“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行!易故不行!哈哈哈哈哈……”
韦编靳导:这孩子的反射弧多少有点问题。
易故:“呵。”
鹿之难:安频·危
等反射弧又粗又长的安频笑完,韦编也没心情耐心给他们讲解了,直接把飞页发了下去:“你们自己看。”
鹿之难掂量了一下手中起码有十来页的A4纸,觉得这不像是临时加的飞页,更像是蓄谋已久,但易故安频手里飞页似乎依然比他薄很多……
“嘿,你这是故意的?”靳导把他那份飞页卷成纸筒,在手上一敲一敲,瞧着匪气十足,像是随时会落在谁的脑袋瓜子上,“趁着要转场的时候一气儿加这么多戏,那场地费不是真金白银啊?”
韦编白他一眼:“这野山野水,费了您多少真金白银啊?劝你赶紧见好就收啊,我没在后期去影视城拍摄的时候疯狂加戏就算是对得起你了。”
“这野山野水怎么了?不合您意吗?再说了谁说野山野水就不废银子了?我搭这么多景哪个不是钱堆出来的?可比只用付租金的影视城值钱多了!”
“成成成!值钱值钱特值钱,那我加这飞页不是更加物尽其用?让它们发挥更多价值。”
“谁要你来物尽其用……”
导演和编剧日常斗嘴,鹿之难却没心思听,他已经完全被韦编现加的戏吸引了全部心神。
这飞页加得巧,巧就巧在正好加在郁九城三人与寒月石并野坟族人浴血一战之后。原剧情是寒月石仗着地利人和把带着一个拖油瓶的郁九城猫逗耗子似的压着打,然后在她解了闷儿以后准备一击必杀之时不负闪亮登场师兄救师弟,之后便是师兄师弟联手,在被动祭天谢棋后大发神威,斩落寒月石,横扫野坟地,一雪前面被药迷晕、差点架在火上烤、又被古墓怪石追着戏弄之耻,十分解气。
然而这飞页一加,爽度直接下降好几个档次……这里特指鹿之难的爽度,因为不负战损了。
简单概括就是:寒月石本石破碎,人形消散前发出舍命一击。
冲着郁九城去的舍命一击被不负挡下,不负重伤。
郁九城喜提两个拖油瓶。
“啧啧啧,我就说月亮师兄肯定不是真心想逮郁九城回去的,瞧瞧瞧瞧,这义无反顾以身相护的反应,这重伤也分毫不悔的决心!这是什么?这就是师兄师弟之间的深情厚谊啊!”安频摇头晃脑感叹,一副站定了师兄师弟组的小模样。
易故却皱着眉头开始顺逻辑:“不负因为救郁九城重伤,这样顺势进入主角队伍一起走主线倒也顺理成章。”
“易老师你看完飞页就这反应?就这?”安频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表情正经严肃的易故,那表情,像极了在看什么冷血无情的……渣男?
易故挑眉反问:“我这反应怎么了?”
韦编文字功底扎实,人物又早都已经立住了,加上安频这段日子被靳导调.教得走了以情入戏的路子,这一遍看下来,正是感动入戏的时候,见易故不为所动的模样,瞬间忘了谁是爸爸谁是儿子,捏着飞页据理力争起来:“月亮师兄为了救你被捅了个对穿欸!你第一反应居然是分析剧情走向合不合理?小师弟你很飘啊。”
鹿之难:“……”
不,我觉得飘的可能是你……安小频快别在你易爸爸面前跳了,到时候新账旧账一起算有你受的——
“你说得对。”易故突然语出惊人。
安频更加飘了:“我说的当然对,你就是太冷静——”
易故打断安频即将开始的滔滔不绝,朗声道:“我和月亮师兄之间的深情厚谊的确不容相疑不容相负。”
鹿之难:“……”
这话说的,主语人称都不清不楚,乍一听不像是说郁九城和不负,倒像是在说他们似的……易老师这入戏速度,牛逼了啊!
安频却没觉察出其中微妙差别,还在真情实感的为这对师兄师弟的真挚情感叹息,顺便怜惜自身:“唉,月亮师兄其实就是个傲娇?口嫌体正直的那种。”
“嘴上说着要捉拿郁九城回去,可处处放水,只要你一有事儿瞬间赶到救场,为了救你连命都能豁出去不要,郁九城后面也精心照料受伤的师兄……这样一想帅哥谢棋也太可怜了叭,无亲无友还被那个破石头放血祭天!后面还被包成木乃伊!乌乌,我也想要一个强大温柔的召唤兽师兄!”
易故选择性无视了安频后半截话,笑着问鹿之难:“月亮师兄对郁九城真的很好……我也觉得他有些傲娇,小鹿老师呢?”
emmmm……接收到韦编百忙(和靳导斗嘴)之中飞过来的眼神信号,原本还有些犹豫的鹿之难瞬间正了脸色,一脸正经地道:“是挺娇……”
不过不是傲娇,严格来说更像是病……病娇?
寒月石对郁九城那最后一击,早有准备的不负有一百种方法化解,可他偏偏选了以身相替这个最笨最刺激人的法子,气息奄奄地倒在照顾了十几载的师弟面前,让师弟为他惊、为他痛、为他忧、为他茶饭不思为他无微不至……
鹿之难看着手中飞页,默默叹气。
此大杀招一出,算是彻底绝了两位男主因为一方受伤一方精心照料这一来一回从而感情升温的可能。
得,鹿姓打鸳棍虽迟但到,终究还是在两位主角中间横插了一棍子。【本章节首发大侠文学,请记住网址(https://Www.daxi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