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时期的安定郡不比后世。</p>
后世因为乱砍滥伐，陇右、关中这一带，因为缺少植被的覆盖，水土流失严重，造成了千沟万壑的黄土高原奇景。</p>
而大汉时期的安定郡，虽然历经大汉数百年，但环境破坏并不严重。</p>
因为这里以前是大汉划分给胡人的放牧区。</p>
而且以大汉以前的耕种水平，真要在这种地方种地，光是开荒的成本估计都收不回来。</p>
沿着长城脚下行军，看着残破而又顽强矗立的城墙，让人有一种历史的厚重感。</p>
长城外，是胡人放牧的地方。</p>
长城内，是归化胡人生活的地方。</p>
仅仅是隔了一道长城，便是文明与野蛮两个世界。</p>
虽然是放牧之地，但地势并不是一马平川。</p>
起起伏伏的小山包，上面长满了齐腰高的荒草和灌木丛林。</p>
在这种地势下，匈奴马有着很好的适应能力，在稍微平坦一些的地方，甚至可以放开了全速奔跑。</p>
再加上匈奴马极耐粗料，在这种地方下行军，根本不用担心战马的草料问题。</p>
骑营的备用战马，也就是从湟水流域的西平郡和金城郡换回来的河曲马，表现也不算太差。</p>
相比之下，冯君侯的座骑，那就难伺候得多。</p>
特别是其中一匹，是有人为了讨好冯永，专门从河西高价换回来的西域马。</p>
这匹马远比匈奴马要高大，奔跑起来速度一流。</p>
更重要的是，耐力也很高，甚至在高气温的天气下奔跑，全天只需要喝一次水，就能保持速度。</p>
缺陷就是不但对精饲料的要求很高，而且还需要专人伺候，不然就极易掉膘变瘦，失去活力。</p>
最大的缺陷就是，这匹据说有西域天马血统的马，居然是一匹骟马！</p>
于是送马的家伙，当场就被冯君侯怒气冲冲地抽了一顿：</p>
老子堂堂一个君侯，镇守一方，你居然送我一匹骟马？瞧不起谁呢？</p>
骑马就要骑最烈的马，就如喝最美的酒，睡最……嗯嗯！</p>
最后冯君侯以断供特色商品为威胁，要对方给自己再去找没骟过的马，还必须是一对，一公一母！</p>
当然啦，冯君侯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这匹马虽然被骟了，性情太过温顺，但还是能骑的。</p>
所以冯君侯本着不能浪费的原则，勉为其难地收下，然后再象征性地给对方一点东西，以示还礼。</p>
然后挨了一顿打的家伙就欢天喜地地走了，临走前还说，只要能让君侯满意，就是再打他十顿八顿也是可以的。</p>
倒是赵广，不止一次地表示他不介意这是一匹骟马，如果兄长不喜欢，可以让给他。</p>
当然，当作补份贺礼送给他也行，毕竟当时自己成亲时，兄长不在场。</p>
“贺礼？什么贺礼！”冯永恼怒地瞪着他，“当年我成亲的时候，你还抢过别人送我的贺礼，我说什么了吗？”</p>
“那时你可是说了，只要我愿意，你成亲的时候把贺礼全部给我都行，现在还有脸问我要贺礼？想屁吃呢！”</p>
这种荒野正是野生动物的天堂，大军经过，惊扰了不少的动物。</p>
最引起冯永注意的，是那些时不时窜过的黄羊群。</p>
黄羊是以种群聚集在一起的，多的有几十只，小的有十数只。</p>
在这个时代，中原内地还分布有不少的野鹿，甚至有时候还会跑出来糟蹋田里的庄稼。</p>
更别说在中原与大漠的分界线，人烟稀少之处，野生动物更是随处可见。</p>
安营扎寨后，冯永领着亲兵出来打猎，美其名曰练习箭法。</p>
只是把箭射出去很容易，有力气就行，但如果想要射得准，那就要有技巧。</p>
至于想要射中运动中的物体，更是需要长时间的专精练习。</p>
以冯君侯的土鳖箭法，想要拿射中黄羊，这辈子没指望了。</p>
射得中是不可能射得中的，也只有拿改进过的弩来瞄准射击，才能射得中的样子。</p>
射出去好几只箭，要么是没到地方就落下，要么是歪得没边，还有一两只不知飘哪去了。</p>
冯君侯脸上无光，偏偏赵广又是个没眼色的，光顾着眼馋自家兄长的身……嗯，不是，是兄长的那匹西域马。</p>
冯永听得烦了，直接把火撒到赵广头上，拿着弓箭敲过去：</p>
“光一天到晚地从我这里拿好处，看到我在打猎物也不知道搭把手！晚上又想吃干粮呢！”</p>
赵广还没反应过来，守在冯永身边的韩大侠就一磕马肚凑过来，“君侯，这是打算做晚食了？”</p>
冯永点头：“这黄羊肉鲜味美，拿来当今晚的晚食不错。”</p>
韩龙一听，当场两眼放光道：“这等事情，且由老夫来做便是，何须君侯亲自动手？”</p>
说完，越过冯永，看样子是准备要露两手，然后又想起了什么，重新退了回来：</p>
“君侯，晚食打算吃几只？”</p>
“啊？”冯永一愣，不明其意，“几只？我就吃两根后腿……”</p>
韩龙点头，“那行，老夫心里就有数了。”</p>
说着，“驾”地一声，直接就冲了出去。</p>
幽州是大汉的产马之地，韩龙又是出身幽州，马术不知比冯永强了多少倍。</p>
冯永还没反应过来呢，他就已经围着黄羊群开始绕圈。</p>
围猎这事情吧，有专业的和不专业的。</p>
专业的就像冯君侯这种，先让人把猎物往一处地方驱赶，然后再让主人出手打猎。</p>
不专业的就像韩大侠这种，单枪匹马就莽上去。</p>
偏偏这世间的事情就是这么怪，专业的居然比不上业余的。</p>
“挑了三只最肥的，晚上咱们三人有口福了。”</p>
韩大侠乐呵呵地回来了，马背上一前一后各有一只，手里还拎着一只。</p>
“韩老，我吃不了那么多……”</p>
冯君侯这回反应过来了，吃吃地说道。</p>
“知道，后腿都给你，剩下的我俩吃！”</p>
赵广立刻表态与自家兄长站一块：“韩老，我也吃不了这般多……”</p>
“你不吃我吃！”韩龙鄙夷地看着他，“年纪轻轻的，吃个肉都吃不了两口！”</p>
“那个，韩老，让我再多吃两口呗？”</p>
细嫩的羊肉烤好，撒点冯府特制的调料粉末，那就算是上等美味。</p>
更别提冯君侯自带的厨子，做菜更是天下独一份——皇宫里的食材可能是顶级的，但味道绝对比不过冯府菜。</p>
肉端上来以后，冯永忍不住地多吃了一条后腿——这肉，比想像中的还要嫩，还要香。</p>
更别说赵广，有点后悔把话说得太早，他觉得自己能再多吃一整只。</p>
“不给！”韩大侠没有一点前辈模样，如同小孩子一样护食。</p>
“我这里吃不完，给你。”</p>
冯永把剩下的一条后腿推过去。</p>
“这越发地靠近月支城了，明日把所有斥候都派出去，尽量遮蔽我们的行踪，曹贼越晚发现我们，对我们就越有利。”</p>
冯永打了个嗝，对着正在啃羊腿的赵广吩咐道。</p>
赵广就着羊腿“唔唔”点头。</p>
倒是韩龙意外地多嘴了一句：“君侯，这关中老夫也是呆过一段时间，这安定郡那就是更熟了。”</p>
“从萧关到月支城，能行大军的道路，这长城内外，也就是这么两三条。”</p>
“如今虽是特意绕了远路，但就算是能瞒得过对方一时，过不了多久只怕也要被人家发现。”</p>
前些年，韩龙幽州刺史王雄所托，给前安定郡故人送信。</p>
也正是因为这个关系，所以韩龙平日里从不对汉魏之间的事情发表意见，以作避嫌。</p>
此时难得地说上这么一句，让冯永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p>
韩龙感觉到了冯永的目光。</p>
“君侯你也不用这般看着老夫。老夫啊，活了大半辈子了，从幽州走遍河北，再从河北到关东，过潼关到关中，最后从关中入蜀。”</p>
说着，他呲了呲牙，把牙缝里的肉丝抠出来，继续说道：</p>
“这世道，这世间，老夫敢说，没几个人能比我看得事情更多。”</p>
“幽州并州有胡人为祸，冀州不是旱灾就是蝗灾，曹丕那时不顾民情，居然还想着迁民以实河南，关中本是富庶之地，如今一片荒凉。”</p>
“也就是关东中原那一片，百姓能安稳一些，但这徭役赋税，还有那世代为兵的规矩……嘿！”</p>
说到这里，韩龙狠狠地咬了一口肉。</p>
“待老夫到了蜀地，这几年下来，发现啊，还是大汉好！”</p>
说着，韩龙对着冯永翘起油腻的大拇指，然后又放嘴里嘬了一口。</p>
“特别是南乡，家家富足，就连苍头黔首家的娃子都能上学堂念书，即便是游侠儿到了那里，都能遵侠义之道。”</p>
“待这两年跟着到陇右，老夫发现以君侯的手段，居然能轻易解决后汉百余年来的凉州胡祸，当真是让人大开眼界。”</p>
“老夫本以为，魏国田豫也好，王雄也罢，都算是一时人杰，想要还幽州一份安宁。如今看来，他们皆是不如君侯多矣！”</p>
“陇右有君侯，百姓幸甚啊！那紫电青霜记里，高祖皇帝得天下豪侠帮忙，方得汉家天下。”</p>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老夫感觉自己这辈子终于算是活明白了。”</p>
冯永看到这韩龙一口气说出这些话来，当下连忙谦虚道：</p>
“韩老过奖了。”</p>
“老夫所言，句句实话，君侯何须自谦？”</p>
说着，他把手里的剩肉扔给赵广，对着冯永拱手行礼以示敬意：“老夫吃饱了，这就出去给君侯守着去。”</p>
同时一边走一边咏唱：“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p>
冯永哈哈一笑，拍了拍身边的赵广：“听到韩老说的话没？好好领兵，还天下百姓一份安定。”</p>
“明日离开时，注意把营地收拾好，咱们能拖到什么时候被曹贼发现，那就拖到什么时候！”</p>
赵广“唔唔”两声，待韩龙消失后，这才悄声地问冯永：</p>
“兄长，你那本斗气化龙，什么时候能完本？”</p>
冯永：……</p>
冯永亲自领军出萧关，大军中至少有骑卒万骑。</p>
这个消息让安定郡大是震动。</p>
安定太守胡遵每日都要亲自查看月支城与乌氏城的公文，想要尽快知道冯永的主力究竟往哪个方向去了。</p>
不但是他，夏侯霸更是快要把哨探散布到三百里之外。</p>
月支城乃是安定必救之地，所以夏侯霸相信，冯永不管作出什么样的动作，他的最后目的肯定是这里。</p>
消息很快传过来，有打着关字帅旗的蜀虏，正沿着泾水向下源起，目的正是乌氏城。</p>
“姓关的蜀虏？莫不成是关兴？”</p>
夏侯霸对没有及时掌握冯永的消息感到一丝不安，“那支蜀虏，数量如何？”</p>
“声势极是浩大，看起来有万余人。据斥候所探，那支蜀虏行军有道，布营有法，看起来皆是精兵。”</p>
“不可能！定是蜀虏的疑兵之计！”夏侯霸断然道，“即便是关兴亲临，那蜀虏也不可能平空变出这么多的精兵！”</p>
这两年来，汉魏双方的前线，谁还不知道谁？</p>
陇右能称得上精兵的，冯永手里不过有万余人，赵云手里可以达到两万。</p>
剩下的，不过是屯兵之类，亦或者是临时抽调的地方役兵。</p>
赵云既要守陇山大小数条山道，又要防着西边，同时还要策应汉中，这两万精兵绝不敢轻动。</p>
而且汧县和陈仓那边的关口，也没消息过来说陇山南段有动静。</p>
至于汉中的蜀虏精锐，不说有没有余力增援陇右，就算是能过来，这么短的时间内也不可能从汉中飞到萧关。</p>
所以夏侯霸从一开始就知道，现在从萧关过来的，肯定只有冯永所部。</p>
“那支蜀虏，有多少步卒，多少骑军，查探清楚了吗？”</p>
“禀将军，听说蜀虏的斥候极是厉害，我方斥候无法与之相争，故只能探出个大概，具体情况如何，尚不明了。”</p>
“那就对了！蜀虏越是想要遮蔽消息，那么就越是显得他们有所图谋！”夏侯霸转身大声道：“来人！”</p>
“将军有何吩咐？”</p>
“传我军令，哨探再往西边延长三十里，还有，把范围扩大，北边也要注意，防止蜀虏绕远路，从北边过来！”</p>
“诺！”</p>
下令完毕，夏侯霸又写了一封急信，传给临泾的胡遵，建议他在没有得到冯永的确切消息前，继续呆着不动。</p>
胡遵本就是摇摆不定，他既不知道出现的那支蜀虏是什么来路，又不敢肯定他们究竟是不是真要攻要乌氏城。</p>
如今得到夏侯霸的急信，这才下定决心，仅仅是让人传信给前方的乌氏城与泾阳城。</p>
让两城注意做好守城的准备，却是不派一兵一卒。</p>
乌氏城的守将看完这公文，手脚哆嗦地爬上城头，看着城下那黑压压的一片，眼前只觉得一黑！</p>
三天前才得到蜀虏出兵萧关的消息，昨日就已经到达城下，速度之快，让人瞠目结舌。</p>
非但如此，城下那营地，布阵极是严整，士卒衣甲鲜明。</p>
攻城器械不到一日就已经组装完成，正缓缓地推到城前，做攻城前的准备。</p>
看来蜀虏在一路急行之后，根本就没打算休息。</p>
这等士卒还不叫精兵，那什么叫精兵？！</p>
“将军，石砲已经准备完毕，随时可以攻城。”</p>
关姬得到工程营的消息，亲自来到阵前，看着前方那紧闭的城门，嘴角微微一翘：</p>
“攻城！”</p>
“诺！”</p>
嘎吱嘎吱的摩擦声起，工程营对于乌氏城这等规模的城池，早就做过测试，手头有做好的参考数据。</p>
所以连个巢车都不用上，直接就开始按参数试射。</p>
第一发石头抛过去，“轰隆”一声，正中城墙。</p>
乌氏城的守将突觉得脚下一阵震动，同时被这晴空霹雳吓了一大跳。</p>
他原本还以为，这两年来自己不断加高加固城墙，就算是城中守军不多，怎么说也可以挡个十来天乃至半个月以待援军。</p>
等工程营的石砲接二连三地开始抛射，对方根本就是不讲道理：</p>
尼玛的你这是拿拿大捶捶鸡子呢？</p>
按这样的打法，别说十天，这种黄泥筑成，又是在旧墙上修补的城墙，能坚持两天就算老天开眼！</p>
“快，派快马去临泾，就说蜀虏攻城甚急，请太守立刻派兵增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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