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二鬼说她这辈子就给慧儿妹缠住了,走到哪里她就必须带着她,否则她就倒地放赖。
当然后来她进样板戏团唱戏,慧儿妹哭着要跟二鬼姐一块去,二鬼没有理她了,二鬼把她推翻在地,由她哭爹喊娘,你哭,吼,我是不能都由着你了。
二鬼跟一起费了九牛二虎力气搭好了凳子,一条长凳子上面架着一条短凳子。
慧儿妹妹拿出吃奶的力气扶着凳子,小脸都吃力得通红通红的,就像尚未熟透的苹果。
二鬼攀登上房梁,也就是丈八高,不能算是了不起的事情,她十分自如地爬了上去,将束之高阁的竹篮子取下了—
哈哈俺的个天哎,俺娘把红糖藏这么高,俺娘真是个明白人。
纵使你千番隐蔽,又怎能逃得了俺雪亮的眼睛呢?娘啊娘你坏就坏在你做事不能透明的份上,你把红糖留给哪个人喝,哪个人喝也比不上你亲爱的孩子胡二鬼和慧儿喝了来得重要。
二鬼跟她妹将一罐子红糖吃得没剩下一点,两个嘴吃得糊糊涂涂,下巴粘糊糊的,像猫胡须一样。
二鬼跟妹妹说千万保密,妹妹点头如鸡啄米一样跟二鬼承诺,誓死保守这个秘密。
二鬼倒霉遇到王魁,她打小就运气差,就在她将竹篮子送回原处时,不小心碰到了挂在墙壁上的香油壶。
里面有一斤多香油,一家人全年就吃这点香油,她这一祸闯得非同一般,够杀头了。
这一祸闯的比二鬼家的猪跑了还够她喝一盅,二鬼从小就被娘打焉了,什么不好的事情都是二鬼惹的,什么样的好事情都是别人的。
猪跑了那天,二鬼娘用槐树棍子将二鬼的屁股打得血迹斑斑,还在二鬼的头顶擂了一棍,她一气之下竟然忘记了打孩子不能打头这句二鬼外祖母教导娘亲的话。
二鬼有点奈打,二鬼不哭也不求饶,只有气愤。
猪跑了关二鬼屁事啊,只怪猪圈档子不牢靠,我又没叫猪跑,它跑的时候也不打我招呼。
二鬼这些强词夺理的话都是肚子说的,二鬼是不敢跟娘犟嘴的,这时候二鬼耷拉着脑袋,由娘作践。
二鬼娘硬说二鬼在家是个死人,这样的大活猪从眼皮底下跑了都看不见,养你这么大有什么用?还不如一生下了就扔进尿罐子,省了许多粮食。
二鬼在肚里说,娘啊你是不敢扔,你要敢扔十个俺都被你扔了。她早前就听人说娘亲生二鬼的当时就想扔掉二鬼,她活到今天实在是奇迹,你要打死二鬼就打,反正损失的不是我一个人。
娘在连阴雨天时说过姑妈也就是大老粗的妈妈死在月子里的部分经过。
姑妈上一胎生的女儿被她扔进尿罐子,第二年姑妈生产的时候,还是那个女孩来转世,姑妈吃尽了这个女孩的折磨,生了三天三夜,女孩头伸出来又缩回去了,试试探探想出来又怕出来。
按说姑妈生过了两个表姐一个表哥,生孩子是轻车熟路了,这个孩子也是先露出头,应该顺产的,结果姑妈就这样死于难产中。
这个事例百分百的教育意义,自从姑妈出了事之后,那一带想扔掉女婴的都收了心了,才保住了男女数量的平衡。
娘重男轻女有点严重,青木哥要是犯点错误娘舍不得打的,二鬼和青木哥犯了同一个错误,看看俺娘是什么态度—
二鬼家三餐离不开山芋,早餐山芋粥,中午饭头上蒸着山芋,一斤山芋屙出二斤屎,过秤称还不止,多吃山芋多拉屎,多拉屎就是多挣工分。
吃多了山芋,肌肤都散发着山芋的味道,好像身体的肉就是山芋做出来的。
谁也不愿意吃,谁也得吃,分配着吃,吃了一碗山芋以后再给吃饭,这是娘规定的,是土政策。
青木哥挑米粥吃,二鬼也跟着挑。
娘扇了二鬼三个耳刮子,娘没有打青木哥,这是什么世道?
二鬼哭了,她在院子里蹦高叫屈,只把墙头土都震落下来。
为此二鬼又跟她娘不说话了,一年中她就有五个多月与娘亲怄气,见了像是陌路人一般的不理不睬。
她顺便还恨上青木哥了,把之前她哥对她的不好全部翻了旧账。
青木是娘亲最宠爱的孩子,出世下来脑后留着一撮毛,标志着他宠爱的身份,十二岁才剃掉。
当时二鬼还记得剃头老吴来给青木剃头,娘亲用一块绸子布把他留了十二年的一撮毛十分郑重地包裹了起来,缝在他的棉袄上,绝不能丢了,叫做长寿发。
那天他剪了这撮毛之后,母亲买了一挂五百头的炮仗放了,还向贩鹅毛的大舅讨了两块钱的喜·钱给他,青木哥特殊的身份总算是家喻户晓了。
青木哥虽然被宠爱,但他在三年自然灾害年,吃尽了饥饿的苦数,比他稍微大一点的,都记得他小时候的一首儿歌的歌词:我要吃呕我要吃呕!
青木哥小名叫稍子,这个称谓一般人都不知道,都叫他大号胡青木或者省去姓氏叫青木、
只有二鬼跟她哥吵架,她就大喊大叫:稍子稍子你别跑,一把抓你稍子毛。
青木恨得牙痒痒,摸到什么就是什么要打二鬼,但是二鬼已经不是他想打就能打得的人了。
他常常是雷声大雨点小。
但娘亲打二鬼,她怎么办?还手那是不可能的。
二鬼娘打二鬼可是舍得下狠手啊!二鬼将香油壶打碎了,她死也变不成一斤多香油,如果死了能化成一斤多香油,她马上就去死,省得活受罪。
她蜷缩在山芋窖子里,想躲过这一劫,被娘逮到了。
那一次挨娘的教训,在她人生道路中起着承上启下的作用……
二鬼从老远就看到二伯家院子冒着滚滚浓烟,二鬼推开二伯家那扇旧棺材板子做的门,这个门她每次进入,都十分的小心,
有一股油漆的朽木棺材味,上面还有许多钉子没有取掉,要是不小心就被钉子戳了。
二鬼从门前经过从来都不贴着门,唯恐沾了棺材味。
二鬼看见她二伯胡本贵像王﹟八一样趴在地下。
说起王﹟八,二鬼想起了二伯给他家的孩子们起的昵称,二伯叫他的大儿子大负大王﹟八,二儿子小草是二王﹟八,小儿子远子哥就相应的就是小王﹟八了。
看起来二伯给他的孩子们的这个称呼有失水平,其实这是爱到了极致才想到这样一个不雅的昵称。
二伯在生火,用三块土坯支起的锅灶,邻家的狗就蹲在旁边,它要是想舔舔锅沿不要翘腿就完成了。
柴火太湿烧不着,二伯用嘴吹火,头上和身上粘满了灰屑。
胡二鬼劈头就来批评她二伯父:
“二伯啊,你个大队书记怎么当的,你看椿洪大队的常书记,人家衣着鲜亮,中山装褂子,直贡尼裤子,皮肤光滑,神采焕发,家里四合院,前堂屋,后厅屋,两边厨房牲口棚。
你看看你是什么样子,你比俺爸还差三分,你是典型的不会过日子,二伯母生生是糟蹋成了症候。
二伯母是外地人,是二爸从路上捡的。
那天天气有点寒冷,二伯趿拉一双破鞋,这是真正的破鞋,不是男女关系的破鞋,二伯一个大小伙子,二十还没出头,长得浓眉大眼的,中意二伯的人不是没有,但是二伯不急,一般的人他看不上。
正当他在闲逛无聊的时候,二伯母出现了—二伯母当时衣衫破旧蓬头垢面,但二伯母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水灵灵的,一口外地口音,招了二伯的喜爱,二伯问她:
“小姐你家住哪?姓什名?”【本章节首发大侠文学,请记住网址(https://Www.daxi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