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半才经过鹭鸶塘埂的时候,此时的鹭鸶都已经睡熟,但见三只甲鱼在塘埂上的青草颗里,鬼鬼祟祟,窃窃私语。
他逮了一只甲鱼回来,其它的两只任其自然散放。
胡半才将逮回来的这只甲鱼随手撂在水缸里,砸出一大片水花,这只甲鱼身躯庞大,一个翻身能把水缸搅得雾气腾腾的。
胡二鬼早起发现了这个大家伙,她蹲在边上,偏头仔细地观察,陷入苦思冥想中。
爸从三只甲鱼中捡一个,这一个甲鱼是幸运还是不幸呢?她认为这个甲鱼是不幸的。
它就是一不小心落入了人类的圈套,进入人类的杯盘,做了人类的排泄物。
千年乌龟万年甲鱼,它们是动物界的寿星,是人类想超越但无法超越的长寿动物。
胡半才跟二鬼说他不想捡多,捡一个给小丫头慧儿当玩具。
这个乌头杂脑的东西看上去实在是丑陋得很,他压根儿没想到吃它,吃到肚子里会起什么反应,还未可知。
爸犯的不是一般性的错误,是个特大的错误,甲鱼是好东西,到后来中原鳖精卖到了惊人的价格,爸才恍然大悟。
不仅是爸,那时乡下人普遍认识不到老鳖是一道鲜美得让人怀疑人生的强烈食补,以为老鳖不属于人类的吃食,只属于自然界里丰富多彩的动物一员,另外老鳖太难看了,我们农村人本来就生得丑,吃了鳖肉会变得更丑。
基于这些原因,那时的农村才会到处都是老鳖,连胡二鬼家房梁上都扑通一声掉下来一只旱老鳖,二鬼在扫地时发现,像轰赶苍蝇一样把它赶走了。
恰巧遇到了识货的黄老师,他端着茶杯步入到水缸边,发起了一声由衷的惊叹:“好货啊,青木娘有了有了,什么菜都不要搞了,就这只甲鱼杀杀炖烂,打个二斤酒,我心满意足亦。”
这给二鬼娘打了一阵兴奋剂,原来招待黄老师这么简单,那就成。
“黄老师不瞒你说我们乡下人见识浅陋,这个东西怎么烧呢?”
黄老师当然是提倡清蒸了,放油盐老姜干辣椒清蒸,最好放煨罐里慢煨,可是二鬼妈觉得这个东西清蒸起来要腥死人,决不是这个吃法。
二鬼妈有自己的做法。
“娘你真要杀鳖?爸说给小妹惠儿的玩具?可以不杀吗?”
“事已至此,黄老师已经提出来要杀,难道还能让他失望?”
这个黄老师居然要吃老鳖,他肯定是对的,这个人吃得这么胖,对吃的方面一定是悉心研究过的。
二鬼在旁边看娘亲杀鳖,娘亲说杀鳖容易抠鳖肝难。
娘亲说她从来没有杀过鳖,她是个善人,杀鳖真不是她想杀的,鳖滑溜溜的,娘抓不住重点,二鬼娘念出来几句经文∶老鳖老鳖你别怪,你是阳间一道菜,今年早早死,明年早早来。
二鬼有心过来帮忙,逮住鳖,给娘杀。
二鬼娘不让,说二鬼要是被鳖咬住了,它是死都不会放的。
二鬼看到乌黑的鳖头伸出来一尺多长,犹如蛇头一样,她的心里产生了很多恐怖场面,二鬼什么都不怕,就怕蛇。
二鬼娘用剪刀在鳖颈子下捅了一刀,一缕蓝血从那里淌出来了。二鬼捂着眼睛,不敢去看。
二鬼娘把鳖切成四大块,放到锅里打个滚捞了上来。
她家从来没有吃过鳖,哪里知道老鳖要要在煨罐里煨个一天一夜,才煨出汁液,才具有食用价值,打了个开水滚就捞上来的鳖肯定咬不动。
娘亲正欲把过了开水的鳖放油锅里煎,胡本贵二伯从孙家大塘埂往了她家这里来了。
此时二伯闻到风声,说老五家来了人,是大灯中学的黄老师,他从集市上下来,就直接到老五家来了。
二伯披着那件陆队长送给他的五成新的蓝咔叽裤子,上头是一件脊梁盖有无数个筛子眼的破汗衫,趿拉着一双塑料底拖鞋。
二伯的到来,使黄老师精神为之一振,早闻听稻花香的大队书记是个老兵,侃大山没遇到过对手,正好在青木家等饭吃有些无聊,跟他侃一场,获得一些精神上的乐趣。
二伯老远把手伸给了黄老师,终究是侃大山甲喜欢侃大山乙,两个人激动得就像补锅匠遇到了破锅主,一个找锅补,一个是找补锅,在对的时候,遇到了对的主。
娘亲对二伯一肚子意见,看不惯他胡吹海侃,但今天她希望二伯与黄老师胡侃,使黄老师心情愉快,她有充分的时间来穷对得这一顿没有米下锅的待客饭。
在这样的时候,二鬼随时准备听从娘亲的派遣。
娘亲说家里没米也没面,叫二鬼去四伯家借二升面,将就着擀个面条,炖个甲鱼,把这顿客饭给对付过去。
好娘啊我就依你了,什么难事都是替你扛着。
胡二鬼拿着搪瓷盆子出了家门,她蓬头垢面赤双两脚,撒开两条如麻杆粗细的小腿奔跑着。
她穿着家织白老布褂子,尿素袋子做成的裤头子,五月的火南风把二鬼的衣服吹得鼓胀起来,使她看上去胖了许多。
田间刚收割罢的油菜茬上面,铺了一担担没有散开的农家肥,在五月的强烈阳光照耀下,发散着一种古里古怪的腐败气息,有牛屎雀子伏在上面啄食。
盘子大的热辣辣的大日头正在四伯家的天上盘旋。
胡二鬼追着日头,她跑它也跑,她慢下来它也慢下来,一块乌云来了,太阳好好的路不走,一股劲就钻进云缝里去了。
她跑到稻场棚那里,看见她的小伙伴在跳房子,她没工夫跟他们啰嗦,一个个就知道玩,但凡干一点点正经事都算是呱呱叫的了。
六婶家的大贫给使她绊子,她正跑得气喘,前面伸来了一只脚,就把她摔了一个狗抢屎,搪瓷盆被跌扁了。
把她惹火了,她爬起来就用搪瓷盆砸大贫:“你赔我盆子,你这个杂种。”
胡二鬼有要事在身,没有功夫跟他们胡搅蛮缠,她想拐弯去报告她的哥姐,家里来了人啦,你们的大鼻子老师来啦。【本章节首发大侠文学,请记住网址(https://Www.daxi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