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是都婆国那边出的, 对方肯定没那么好心,主动给大夏这边送分,所以必定会有所准备。
对面那位代表, 一边开始阐述自己对佛法的理解,一边开始开始敲木鱼。
孟瑾棠只听了一下就明白过来,低声:“果然是音攻。”
温飞琼微微一笑:“孟掌门对音攻也有所了解?”
孟瑾棠一本正经地点头:“没错,毕竟我是在两国交流大会‘抚琴’环节拿了胜利分的人。”
“……”
边上人听着,觉得再让寒山掌门说下去,身为维摩城弟子的温飞琼说不定会把战约给提前到现在。
他们仔细打量无情剑的神色,觉得这位对音乐一向高标准严要求的人似也没太生气——对温飞琼而言, 音乐能力不及格的人是大多数,水平不达线很正常, 但水平不达线居然还让人获得了最后胜利,这笔账必须就记在都婆国琴师那边。
都婆国代表敲出的木鱼声并不均匀,不但一时重一时轻,而且每一下之间的间隔也并不均匀,忽而悠长,忽而短促。
石立顷凝神去听, 开始时并不觉得如何, 但后来居然渐渐感受到,自己心跳的频率与木鱼声的频率越来越接近,到最后, 几乎有血气翻腾,呼吸不畅之感, 急忙收敛心神,对外界声响充耳不闻。
裁决人所在的看台那边,太子与二皇子本来正小声说着个人在“不杀生”相关问题上的佛学见解, 时不时还赞一下两边代表的见解之精妙,但他们说着说着,面上也忽然泛起一丝不正常的嫣红,在两人身边看护的那些沉命司成员,也反应迅速地及时在两位殿下的大椎穴上拍了一掌,双方身子皆是一震,从木鱼声中清醒过来,彼此相觑,露出些茫然失措的神色。
沉命司官员低声说了几句话,然后用棉花塞住了两位殿下的耳朵,免得他们再度被木鱼声影响。
旁人可以不听,但裴向舟却不能不听,他自幼在净华寺中长大,禅定功夫极深,坐草席如踞八宝莲台,诸般杂音入耳,却都如清风徐来,点尘不惊,他所敲出的木鱼声宁定祥和,就像一滴水自高处坠入潭中,颇有几分空旷出尘之意。
裴向舟按着自己的节奏步步推进,不急不躁,慢慢压制住了对手。
旁人只觉那位都婆国代表敲击木鱼声越来越重,到了最后,就算那些刻意不去注意的江湖人,也纷纷受到了些影响。
孟瑾棠伸手,在面露痛苦之色的蓟飞英玉枕穴上轻轻一拂,帮她暂时闭住了耳窍。
草台之上那位都婆国代表的脸色越来越红,最后简直像是被涂了一层朱红色的油漆一般,他见裴向舟的神色始终纹丝不动,抬起手臂,在木鱼上猛敲一击,直将木鱼声敲出了一道裂纹,沉命司中人见状,连请示也来不及,直接出手如电,在太子跟二皇子的昏睡穴上一点,让两位殿下在香甜的睡梦中,避开对方最后的反扑。
裴向舟目光落在自己身前方寸之间,轻轻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真气游走全身,脸上隐约泛起某种宝相庄严之色。
草席微微一晃,旋即静止不动。
对方最后的一击,也与之前的无数次攻击那样,全然没能起效。
那位都婆国选手未能成功克敌,余力反击回来,直接将他震出了一口鲜血,脸色迅速由红转白,显然是受了内伤,当下再也无法维持端坐的姿态,身子一仰,自半空中跌落下来。
像都婆国选手这样的高手,莫说这个草台不过立地三丈来高,就算再高上一倍,也决计不会摔伤,但他落地途中,想要调整姿势时,却一口气提不上来,最终后背着地,在地上滚了两滚,摔了个结结实实。
江湖人这边见状,十分快乐地对那位选手表达了一下关切,并亲切地询问对方伤势如何,若是伤得太重,那么他们很乐意帮忙诊治一下。
大夏这边,有人愉快,但也有人露出了严肃的神色。
孟瑾棠目光微凝,杜静若更是直接皱起了眉头。
倒是对面的扶琅璟翎,看起来并不紧张,嘴角甚至噙着一抹胜券在握的笑意,他看了大夏这边一眼,给边上的同伴使了个眼色,
一位都婆国来使站起,朗声道:“裴公子轻功好,禅定功夫也妙,但公子可还记得,这一局的题目是‘不杀生’?”
裴向舟还未说话,温飞琼就已笑了起来,反驳道:“但依在下看,那位在地上滚了一圈的兄台,现在似乎还活着,那么裴兄自然也算不上‘杀生’。”
都婆国来使:“我兄弟还活着,是因为他筋骨健壮,却并非裴公子慈悲为怀。”
这句话跟孟瑾棠说没用,跟温飞琼或者袁去非讲也铁定无效,但裴向舟是精研佛法之人,难免会受到影响。
若是裴向舟执意不肯承认方才有伤人之意,对他将来武道上的心境有碍,孟瑾棠等人均认为,没必要为一分的得失,拿大夏江湖年轻一辈里的杰出弟子的前途冒险,只得捏着鼻子认了这个失分点。
裴向舟从草台上纵身飘下,苦笑了一声:“在下学艺不精,愧对各位。”
都婆国代表并未见好就收,反而笑吟吟地东拉西扯,还道:“方才各位英雄好汉不是说要替我们的兄弟诊治么,果然有气魄。”
他话音方落,就看到对面那位青衣少女横过来一眼,微笑道:“好,既然如此,也不叫你白赞一句,便请将那位阁下带过来就是。”
都婆国代表:“……”他就是随便说说。
哪怕双方讲话的出发点都跟字面意思没什么关系,但言已出口,覆水难收,陈深不等对方给出回应,手一撑,便自座位上轻轻纵出,一飘一晃间,已欺近那位从草台上摔下的都婆国选手的身侧,长臂一伸,一把拿住对方的后心,莫说此人早已摔伤,就算在完好无损的状态下,被人拿着了要穴,也决计动弹不得,陈深伸手一提,将人直接提了回来。
他一纵一退间,轻若飞云,快若闪电,旁人尚且来不及反应,就被陈深给得了手。
都婆国中人想要追过去,被扶琅璟翎伸臂拦下,他盯着对面看了一眼,淡淡道:“寒山派轻功,果然名不虚传。”
孟瑾棠扫了眼那位摔成重伤的都婆国选手,自袖中取了些药粉出来,弹入碗中,然后又问阿卓要了条虫子。
——在座中人,不懂医术的是大部分,但人人都能瞧出,寒山派掌门的手势灵动轻巧,显然熟练无比。
阿卓笑:“不知孟姐姐要什么样的虫子?全身发痒的,每半个时辰疼一回的,还有见血封喉的,我都带了好几条过来。”
孟瑾棠想了想,道:“要味道难吃的。”
都婆国之人:“……”对方似乎将自己的真实目的表现得过于明确。
孟瑾棠给对方调了碗药糊,然后在他身上拍了一记,迫得都婆国代表不得不将嘴张开,她将药糊给人硬灌了进去,然后指间挟出了一枚长长的金针,在那位都婆国代表的身上
连刺数下,一落一提,错落有致,她在金针上裹了一丝玄虚真气,真气入体后,那位代表的面色旋即便大有好转。
都婆国之人本怀疑掖州王是有意让那位兄弟吃点苦头,但看见这一幕,也有点不太确定了起来。
若是孟瑾棠知晓他们的心理活动,一定会劝对方坚持最初的想法。
她纯粹是用刺灸之术帮人拉回的血条,至于药糊,唯一的药效是让对方好好睡上一觉,至于具体口味,算是请自己出手的诊金。
都婆国的人来接他们的同伴时,稍稍沾了点药汁过去,随行的医师还未来得及分析其配方效果,仅仅稍微感受了下药渣的气味,心中便是一凛——都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如果寒山掌门制药口味算是大夏武林的平均水准的话,那也难怪这一代的年轻人,一个比一个生猛。
“不杀生”之后,又轮到大夏出题,这一回合给出的题目“星象卜算”。
因为上一局的结果不够美妙,很多人露出跃跃欲试之态,想要扳回一局,但这种想法只持续到题目公开的那一瞬间。
在听清楚题目并确定主办方没有在开玩笑后,本来雄心壮志的江湖儿女纷纷低头,在一片安静中假装查无此人。
孟瑾棠:“……”她记得这是武侠游戏,不是仙侠游戏。
都婆国那边的反应倒是平静一些——其实大夏江湖人猜的没错,他们确实看过了考卷,但星象占卜跟抚琴一样,是被提前圈定的放弃题,扶琅璟翎也就随便派了个选手上台,打算随便混一混,能赢固然好,失败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
大夏大监护人你看我,我看你,互相谦让了半天,最后还是天下阁的弟子李甲出面参加的比试——作为一个擅长填鸭式教育的势力,天下阁培养年轻人的时候,是有安排司天监的人员过来上课的。
最后李甲靠着个人实力以及对天下阁严苛惩罚的恐惧,硬是艰难地获得了一分。
此时此刻,局势已然对都婆国有些不利,他们的代表又一次跃上台来,公开了最新的题目:“‘皓首穷经’。”
听清楚题目并觉得自己专业不对口的孟瑾棠:“……”
听清楚题目并对都婆国全民习武的风气产生怀疑的其他同伴:“……”
袁去非默然片刻,诚恳道:“我觉得下次若是还有类似交流大会的话,不一定非要选武林中人出场,完全可以让太学弟子去为国出力。”
同行之人纷纷称是,毕竟武林同道中,像朱柳玉那样有科举经验的人到底是少数。
石立顷道:“卢姑娘是乐吾山庄卢庄主的爱女,应该比我等粗人更通文墨一些?”
卢垂云:“我平时看得最多的是各色游记。”
四书五经虽然也不是没看过,但显然没有太深入的看过。
朱柳玉提议:“寒山派底蕴深厚……”
孟瑾棠笑:“若是医学书籍,我确实可以试一试,偏毒术一点的也行。”转头,“在下以为,七星观乃是正道魁首之一,不若让左道兄……”
左陵秋觉得寒山掌门多半是觉得不在此地的陆清都已经承担不了接锅的重任,开始另选甩锅对象,立刻自我申明道:“在下看得多是道家典籍。”又道,“左某推荐白云居的袁师姐跟杜师妹。”
袁去非十分感动,在她师父已经放弃了督促自己努力看书的时刻,居然还有人对她寄托了学习上的厚望,连忙道:“师妹看的多是刀谱,至于我,正经书只看酒水相关。”
旁人听了,顿时觉得袁去非果然是一个友爱同门的好师姐。【本章节首发大侠文学,请记住网址(https://Www.daxi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