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着浮尘的小丫头笑道:“‘东指西顾’是于庄主的绝招, 赵姑娘练得好,余少侠跟杨少侠想来也练得不差。”
余敛忽的一皱眉:“姑娘似乎一直在向着赵衡湘说话。”
小丫头:“我若说的不对,余少侠直言不对在哪就是, 又何必说我向着谁。”
余敛不想与维摩城弟子多纠缠, 淡淡道:“那看来是余某多虑了。”
小丫头:“人证容易收买, 不算铁证, 现在两边各执一词, 你说我不对劲,我又说你不对劲,吵来吵去也吵不出个结果,孟掌门心中有完全之策, 却也不肯说出口,那我便替她说了如何?”
余敛:“……你又怎知孟掌门的想法?”
小丫头抿嘴一笑:“前往掖州之人,谁不得打听打听掖州王的喜好?”
孟瑾棠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个小丫头, 道:“维摩城弟子所行的事,难道不该算在温公子账上么, 怎的又扯上了我?”又补了一句,“而且那也不算是什么完全之策。”
捧着浮尘的小丫头笑:“孟掌门说不算,那便不算罢。”又道,“我是想着,既然周老英雄是被‘东指西顾’打死,那不管是余少侠这边,还是赵姑娘那边, 终归是有一人动了手, 是也不是?”
“东指西顾”这一招流传范围比较狭窄, 而且需要有相关心法作为配合——所有人里唯独孟瑾棠有一个[残页领悟]功能可以补全其他门派的功法, 但她确定这事不是自己干的——再加上于家庄的弟子都被血洗得差不多, 说凶手在他们两边之间,那也挺符合逻辑。
众人便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小丫头拍手:“而且不管是赵姑娘那边,还是余少侠和杨少侠那边,都不惜牺牲自己,也要为师父报仇,是也不是?”
被点名的人不管心中有什么想法,面上也都表示同意。
不少人听到此处,已经猜出了那个小丫头后面要说什么,只觉得对方不愧是维摩城出身,提的建议非常有水平。
小丫头果然道:“那干脆就让赵姑娘跟余少侠他们一块儿玉石俱焚,这样作恶的那一边遭到了惩罚,没作恶的那一边也报了师仇,岂不是两相便宜?”
在场的江湖人士:“……”
这个方案听起来似乎有些道理,但仔细想想,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宗了大师咳了两声,道:“小施主说笑了,好人恶人,又岂能一概而论。”
主座之上,孟瑾棠微微笑了下,看了高冰弦一眼,示意她去问问那个被拎来当做人证的年轻男子。
高冰弦心领神会,走上前一步,对那人笑道:“这位兄台。”
年轻男子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连忙道:“……哎,您有什么事?”
高冰弦道:“兄台与赵姑娘熟悉么?”
年轻男子:“熟悉……自然是熟悉的。”
他们说话时,宗了大师一直在低头默默念佛,作为出家人,委实不太想听那些小儿女之事。
余敛见状,也是稍微松了口气——所有人里面,他最忌惮的就是宗了大师,对方是武林前辈,颇有识人之能,为了避免被对方瞧出自己计划中的破绽,之能尽量把事情往人不擅长的领域拉扯。
高冰弦笑:“于家庄出事以来,赵姑娘应当一直都挺忙的,兄台又是怎么与赵姑娘熟悉起来的?”
年轻男子隐约感到高冰弦在设套给他钻,回忆了下之前对好的口供,谨慎道:“我们不是最近才熟悉起来的,彼此间密切来往,已有近三年功夫。”
——不少人都晓得,赵衡湘最近三年来,一直留在庄内,不曾出过远差。
赵衡湘握紧了拳头,她想打断对方,又担心这样做会让人觉得自己心虚。
高冰弦:“你平时若是有事相寻,又会如何与赵姑娘联络?”
年轻男子意识到,这里藏着一个陷阱。
若是有联络赵衡湘的方式,就不应该如此笨拙地在于家庄附近徘徊,以至于被人发现,他思虑清楚后,忙道:“以前都是赵姑娘来找我,在下又算什么人,怎么好去找赵姑娘,这次也是实在有些担忧,才会大着胆子上门。”
袁去非闻言,一口酒差点没喷出来——她听着对方的话,怎么觉得那年轻人张嘴就是一副被人偷偷养着的外室口气?
另一边,闭着双目的哑师微微侧过来,若有意若无意地向着孟瑾棠那边“看”去了一眼,唇边微不可查地掠过一丝笑意。
主座之上,青衣少女单手支颐,下半张脸半掩在青色的衣袖之后。
——几乎没人注意到,空中有细细的声音凝做长线,轻柔地绕过不相干之人,精准地落在了高冰弦的耳中。
哑师在心内感慨——果然是好厉害的内力,好厉害的凝音成线功夫!
江湖传言中,寒山派武功繁复,掖州王本身武学上的涉猎也颇为广泛,这般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若无明师教导,就算自己悟性再高,也不可能学会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本事。
高冰弦依旧笑意盈盈,似乎并没感觉到这位年轻人的提防之意,继续道:“既然如此,兄台怎么不耐着性子多等一等赵姑娘呢?”
年轻男子早跟余敛等人商量过,他估计了一下,对方这么问,若是自己回答说赵衡湘有时频繁过来,有时不太过来,就无法解释当时为何那般焦虑,所以在回复上的要诀有两个,第一是他们来往一定极有规律,而且相当密切,毕竟从发觉对方不见,到决定去寻找对方,有一个时间上的延迟,若是双方来往不够密切的话,很难解释他为什么会那么快就做出过来找人的反应;第二,就是这种规律必须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能让他更加担忧起对方的突然改变。
孟瑾棠也在凝视着对方,作为本地主人,她每一个举动都会引起旁人的注意与揣度,但在安静不动时,又仿佛融化为了周围环境的一部分。
年轻男子慢慢道:“这三年来,我们大多数情况三日一见,最多也不会拖过四日一相见。”顿了顿,补充,“便是在于盟主出事那些日子,赵姑娘为着让我放心,也没断了往来。”
邪尊血洗的行为也不过持续了一个晚上,而且事后赵衡湘负责联络的是越州内的江湖同道,非要硬凑的话,确实能凑出一点与之见面的时间来。
赵衡湘还没说话,她身后已经有师妹大叫了起来,愤然道:“你说谎,我们与师姐天天呆在一块,她哪有时间外出见你!”
余敛反驳:“谁不晓得你们师姐妹关系亲密,彼此间做的证,又如何能够算数!”
高冰弦叹了口气:“赵姑娘身边的姐妹说话不算,那其他人呢,于家庄中的弟子,便无人发现她常常出门,与外人见面么?”
余敛听着对方的话,总觉得寒山派的这边的人,有些过于偏向赵衡湘,措辞更加谨慎了一些:“赵衡湘又不用自正门外出,庄内弟子自然难以察觉。”
他这样说,也算是从各个角度把人的路给堵死了。
能证明赵衡湘没外出的人都是亲友,而其他弟子之所以发现不了赵衡湘外出,是因为她没走正门。
听起来似乎还颇些道理。
其实余敛还跟那年轻男子串联过,告诉了对方一些赵衡湘生活方面的习惯,以便此时与人对质,但高冰弦却一副不太感兴趣的模样,没有往下深究。
余敛眼珠一转,正想亲自把话题接续下去时,却看见主座上,那位面色苍白的青衣少女笑了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随即目光便是一凝,抬头往厅外望去。
还没等余敛想明白发生了什么,过了片刻,细微的脚步声响起,有弟子急趋入内,拱手禀告,说是江州那边派了人过来。
“……”
江州基本在朝廷的管辖当中,孟瑾棠虽然晓得那边有些高手存在,像天下阁护国寺六扇门沉命司,都是难以忽略的大型势力,但日常行事的时候,总还是以符合江湖人做派的态度,将人忘在了脑后。
所以她这次请客前,其实没给江州那边发请帖,不过人家既然自觉地凑了过来,也不好拒之于门外,就让外院内的弟子把人带了过来。
来的人有点多,而且从不同人身上的服饰上看,组织构成颇有些复杂。
衣饰轻细靡丽的肯定是沉命司,穿着捕快服的大抵是六扇门,至于那些在装束上具有强烈个人风格的,应该是天下阁。
孟瑾棠此前让高冰弦问了几个问题之后,对于于家庄内的事情已经是心中有数,奈何被强行打断了话题,难免有些抑郁。
那群来自江州的人进来时,动作也是一顿,他们见传说中的掖州王目光慑人,神情异常森然,开始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不经意的情况下得罪过对方?
难道是进门时迈的步子太大,所以显得不够礼貌吗?
带队之人心中转过无数个念头,将当前情景脑补得与实际越来越远,赶紧露出了一个热情而标准的笑容,深施一礼,问完好后,又道:“想来孟掌门已经知道了我等的来意。”
孟瑾棠:“……?”
她该知道什么吗?
带队之人其实有点为邵成德的死讨公道的意思在里面,不过在出发之前,上司也谆谆叮嘱过,若是掖州王好说话,他们就表现得委屈一些,若是掖州王态度强硬,那就软和一些。
现在看来,对方何止是态度强硬,简直心怀杀气——带队之人确定,自己才刚刚开口,掖州王便沉下了面色。
孟瑾棠完全猜不透那人到底脑补了什么,不然肯定得为自己的“若有所思”正一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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