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乾垂首道:“兄弟们衣食不周, 今日才出门做买卖,若是早知是掖州王的东西,便是借给小的十个胆子, 也绝不敢过来伸手。”
向着其他人摆了摆手,那些山匪将之前拿起的箱子按序放下,一个不少,邓乾想了想, 又取出随身金银, 拿布皮包了放在地上:“算是小可一些心意,请各位兄弟喝茶。”
杜家这边的人万万料想不到,他们遇见山匪之后,对方不但东西一文不取,居然还能往回倒找。
张夫人看他们就要撤离,忽然微笑到:“邓先生一见到寒山令就走, 果然是很懂江湖规矩。”
她声调十分舒缓, 却有种极冷淡的韵味在里面。
邓乾闻言, 动作顿时一僵。
胡姓老人听张夫人的话, 猜到这位同伴是暗示邓乾, 既然有所失礼, 那就该留点东西下来。
他十分忐忑,担心这么一来,对方会鱼死网破, 但若是自己等人真有掖州王庇护, 如此派头, 也是合情合理。
——那位掖州王岂肯轻易饶恕这些冒犯她威严的山匪?
姓孟的年轻人微微笑了下,低声:“那位张夫人倒是好胆色。”
这句话只有杜栖昀听见,她看了这位年轻人一眼, 觉得对方的胆色,倒并不比张夫人差。
邓乾强笑了两声:“夫人的意思是……”
张夫人淡淡道:“你若不留点什么下来便走了,岂不太不把掖州王她老人家放在眼中?”
杜栖昀小声与那姓孟的年轻人窃窃私语:“掖州王是不是很讨厌别人对她失礼?”
姓孟的年轻人想了想,叹了口气,真诚回答道:“我觉得她已经习惯了。”
邓乾深吸一口气,就在旁人觉得他是不是打算怒而出手时,居然跟“袖里藏刀”孔三望一块拔出了怀中匕首,然后一刀一动,在身上刺了九刀,最后那刀直接穿了右边琵琶骨——如此一来,短时间内,他们怕是没法再与人动手。
——他本不明白为什么杜家的行李上会有掖州王的寒山令,看见张夫人时,忽的明白了过来,江湖传言,无情剑温飞琼与一剑霜寒孟瑾棠交情匪浅,而“画堂影上”艺出维摩城,掖州王顺便照顾一下老朋友的门人,那也不奇怪。
身为流言中的当事人,孟瑾棠跟温飞琼对于绿林传言了解得都不太深入,不然多少得佩服一下这些人的脑补能力……
邓乾身上血流了一地,他本不畏寒,但负伤之下,一张脸也渐渐白了起来。
张夫人的目光又往他身后瞥。
邓乾低声下去:“夫人担忧的是,咱们离开后,这便找个道观出家为僧,今后再也不去江湖上胡作非为。”
“……”
在道观内当和尚……其他人觉得邓乾分明是在为难人观里的道长。
大厅内不少正道中人,与邪道相比,行事间少了狠辣之气,对于邓乾带来的那些贼众,委实不知该如何处置才妥当——现下时局颇乱,有些人被逼无奈,落草为寇,若是选择去庙中出家,充作使役的僧人,有一口饭吃,不再在江湖上为非作歹,倒是个双方都能接受的法子。
柳家的那名子弟沉吟半晌,忽然道:“诸位其实可以去临州,投奔净华寺的师父们。”
打扮成书生模样的某位净华寺弟子:“……”
他本来想保持安静的,奈何场中情势瞬息万变,不得不稍微刷点存在感,努力为师门发声。
某弟子:“为何要去净华寺?”
柳家子弟:“净华寺近来比较缺人。”
某弟子:“?”
他这段时间都随着师兄外出办事,对江湖时讯的了解是有点拉下了,但也不至于……
柳家子弟继续:“雍州扶农郡,与临州、怀州还有云州交界,此地本是鱼米之地,但自从那位邵成德邵将军过来之后,许多良田都被人圈起来,当做放马的牧场用。”
不少人知晓此事,但雍州那边,朝廷势力远大于江湖势力,又有个南阳王坐镇,而且那位邵将军做事向来面上一套,背里一套,平常也不去触犯大门派的霉头,别人也拿他无可奈何。
柳家子弟苦笑:“那位邵将军么,因为没人掣肘,近年来胆子越来越大,居然在家里偷偷说掖州王的坏话,寒山派高手如云,门下耳目众多,就算私底下,也不容得此人这般猖狂,终有一天,一位寒山弟子直接闯进将军府中,击败无数好手,最后一剑割下了那姓邵的首级。”
“从邵成德身上的伤势来看,对方用的是烈阳功,在下家里人打听过,当日出手的那位中年男子头戴木面具,穿着一袭白衣,左掌右剑,直接杀穿了将军府的防线,唉,姓邵的手下也算高手如云,却无人是那位大侠的一合之敌。”
这件事因为事涉朝中高官,还未曾传出来,整个丹州包括乐吾山庄在内,只有少数人晓得。
姓孟的年轻人喃喃:“……所以中年人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胡姓老人闻言,吃惊的脸色都变了:“胡某怎么听说,‘绿蓑衣’也在雍州那边。”
——绿蓑衣算是鱼叟的门人,虽不像北陵侯那样属于亲传弟子,也是得了不少传承,手中长剑名为“蚱蜢舟”,昔年曾受鱼叟派遣,往赴边关,一人一剑尽灭都婆国三百甲士。
“‘绿蓑衣’确实在,而且就在将军府内,但又如何?那人一招间破了‘逆流而上’,同时重创‘绿蓑衣’,却没取他性命——既然留了三分余地,那鱼叟他老人家便是知道了,也只能容让一二。”
姓孟的年轻人摇头,低声:“明明打了十七招,怎么变成了一招?”
没人注意姓孟的年轻人说了什么,柳家的弟子正将事情经过娓娓道来,据他说,那位寒山派弟子闯入将军府的过程,不是十步一杀,而是一步十杀,最后剑气如虹,将将军府内用来看管逃奴的屋子劈成了两半,却分毫没有伤到里头的人。
胡姓老人茫然不解:“那位大侠为何要去找逃奴?”
不是说邵成德是说了掖州王坏话,才遭了灭顶之灾的吗?
柳家弟子想了想,猜测道:“寒山派毕竟是名门正派,若只是说她老人家坏话,只教训邵成德本人便好,之所以派人覆灭了将军府,肯定是有旁的得罪的地方。”
“画堂影上”张夫人忽然道:“将军府势大,那些逃奴被释放之后,下场也未必会好。”
柳家弟子点头:“那位寒山派的大侠也考虑了这一点,说若是后续这些人出了什么问题,就把账算在南阳王头上,问题的范围包括但不限于各种天灾人祸,并拥有最终解释权——这句是那位大侠的原话,表示就算里面的逃奴就算走在路上崴了脚,都算是南阳王故意伸腿绊的。”
张夫人:“……”
她感觉一束正道的光照在了江湖上。
杜高粲惊叹:“原来这便是名门正派!”
柳家弟子干咳两声:“那个,各家有各家的习惯,这应该是掖州王的风格,不能作为所有武林正道的代表……”又道,“南阳王怀疑寒山派要找机会对付自己,千请万请,央求了净华寺的人,将涉及在内的百姓都接去了临州,如此一来,扶农郡中的人手便大大的不够,若是邓兄跟孔兄带着手下兄弟们过去,十有八/九会被派往此地。”
邓乾听得目瞪口呆,他早知掖州王行事风格强横,却料想不到对方居然能派人诛杀邵成德于前,再逼迫南阳王退让于后,当下再恭恭敬敬地行了三礼,带着手下的前山匪现苦力预备役们,立刻动身往临州赶,只盼早早赶到净华寺那里,免得掖州王再心血来潮,把正道的光照到他们脑袋上。
看见邓乾等人离开,柳家弟子又压低声音,道:“诸位可知,那位寒山派大侠,为何要去找那些关押在将军府中的逃奴?”
杜高粲小心翼翼:“为了伸张正义?”
他依稀曾听闻过,那位邵将军抓来的许多逃奴,其实只是普通百姓,被他硬是安上了个逃奴的名头,抓来家中充当苦力。
柳家弟子:“……杜老爷所言固然有理,但那位大侠如此行事,其实还有点旁的缘故在里头。”顿了顿,道,“那位大侠将其中一位逃奴带了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在他耳边说了一句暗语。”
胡姓老人激动道:“愿闻其详!”
柳家弟子回忆了一下,道:“据说是‘大娘托我给你带个话,讨要之前欠的三文包子钱’——诸位可知这是何意?”
在场中人各有猜测,却无一人能说服得了旁人。
姓孟的年轻人诚恳道:“我觉得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就算江湖侠客,也难免会顺手接取一些小任务,比如帮忙追讨欠账,只是被讨账者有时会出现在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里,才需要采取一些特殊手段来制造与对方接触的机会。”
没人关心这位年轻人说了什么,就在对方提到“字面上的意思”的时候,其他人就已经将聊天内容往下一个阶段推进。
柳家弟子:“目前的猜测是,所谓的欠钱,其实是在暗指对方以前欠下的承诺——诸位或许不知,那名逃奴其实是一位隐居避世的江湖前辈,因为武功大损而退出江湖,如今已经因为承了寒山派的恩惠,赶去永济为掖州王效力。”
其他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姓孟的年轻人微微一笑,却也不再多言。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现在不是棠棠刚下山那会了,她出门的时候还未真正入冬,现在已经是深冬了,目前正处于在外浪过一圈往家里赶的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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