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室窗外春意正浓,一棵重瓣桃的枝丫贴在玻璃窗上,红艳艳的花骨朵,欲开未开,林秋池打开窗子,折下一枝,插在桌上的小瓶里,屋里顿时春意盎然。
坐在她对面的朱楚明看着她的壮举笑了。
她问他,;那句诗怎么念来着?
朱楚明说:;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对。秋池举起茶杯,;朱总,我敬你。
朱楚明提醒她:;这是茶。
;你是君子,君子之交淡如水,酒不适合你。秋池把茶杯在朱楚明的杯子上碰一下,举起来,一饮而尽。
朱楚明把茶杯转了两圈,然后笑着也一饮而尽。
;秋池,我定单的利润是最差的,你这是在敬我呢,还是在嘲笑我?
;朱总,赚你的钱是辛苦点。现在,在朱楚明面前,秋池不震要隐瞒什么。
听到这话,朱楚明揶揄道,;只可以保证你喝粥。
秋池感叹,;但不用被灌酒,也不用担心被猪爪摸胸。
;……朱楚明微微一怔,然后淡淡地会心一笑。
刚开始,朱楚明是最刁钻的客户,一年下来,林秋池和他成了朋友。
秋池曾经试探他,;朱总,我俩是不打不相识,从敌人变成了至交。
朱楚明纠正她,;是忘年交。
他俩都属猴,他比她大一轮,除了生意上他关照她,有许多事上,现在朱楚明成了秋池的老师。
她问他,;娄家现在怎样了?
这个问题在她胸中熬了几天了,今天她终于开口问朱楚明,他在生意圈里人脉颇广,最主要的他不会落进下石。
;我不喜欢议论别人,再说娄永庆现在人在医院里,我们背后说他,有违道德品行,秋池,我俩还是谈点别的吧。
秋池指指桌上的那枝重瓣桃,笑着问他,;比如谈谈春花秋月,才子佳人的故事?
没等他回答,她说:;朱楚明,今天我请你来喝茶的目的,就是想知道娄永庆这次会不会死在赵俊声的屠刀下。
;娄氏这次不死,也会大伤元气。他说:;前几年,娄家赚得钵满盆满,一是靠着大势好,二是他娄永庆有本事,但最近这几年,他开始膨胀了,企业扩张得太厉害,娄氏的许多缺点就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敌人捏住了要害,这次人家想把他连根拔掉。
秋池感慨,;林家也是这样倒的。
朱楚明也不避秋池,坦率地说:;恰恰相反,你父亲林宇败就败在,他做事作风太柔,缺少杀伐果断。
秋池没想到,朱楚明对她父亲的失败还有研究,
她问他,;你这么用心地研究生意圈的人,是知已知彼,然后百战百胜?你想雄霸苏城?
朱楚明笑着摇头,;人的缺点,就是从不会在别人的错误里吸取教训,我们总会重蹈覆辙犯前人的错误,这是无法逃脱的怪圈,或者这就是所谓的轮回。
秋池感叹,;大哲学家,对你的话,我总是一知半解。
朱楚明沉默下来,;哲学家大多寂苦。他无奈地说:;我的生意是让我脚踏实地的唯一办法。
;对。秋池又举起茶杯,;你生意兴隆了,也就有我一碗粥喝喝。
走出茶室,已是华灯初上,浓烈的春意在夜色里涌动,秋池的身体开始微微的发热,脱掉了外套,一个人在街上走得意兴阑珊。
娄弈函,你此刻在哪里?在娄家的深宅大院里做一个孝子?守在病危的父王前,垂手聆听他的教诲吗?
她笑了,娄弈函,你的父王也将成为别人的手下败将,才一年,林家的戏就在娄家上演,人世间真是一个有趣的大舞台呀。
她在街上一边走,一边哈哈大笑,路人无不驻足看她。
;看什么!她朝路人大吼一声,他们瞪她一眼,匆匆而去。
她又笑了,笑人都是软怕硬的动物,包括林秋池在内。
做销售,唯一的好处就是学会了自嘲,不会自嘲的人做销售会抑郁而死的。
走了大半天,秋池发现自已站在了芦园的门口。
明天就要去赵俊声家谈判,刘婉玉让娄弈函一起去,仲义强烈反对。
看着仲义与母亲争得面红耳赤的样子,娄弈函知道此次前去赵家,一定是凶多吉少。
娄仲义一直是娄家几兄弟的保护伞,他看轻娄弈函,但他决不会让外人欺负他,弈函从小在他大哥强劲的羽翼下,过得风平浪静。
出门前,仲明偷偷地对弈函说:;老五,明天你找个借口走掉吧,赵俊声杀人不用刀,二爸就是因为他才进的医院。
;会打起来吗?
仲明脸有难色,;死人的可能都会有。
;……
以前只看到娄仲义七损八伤地回家,一直鄙视他,现在要弈函亲自上阵,才知道商场和战场一样险恶。
说实话,娄弈函非常害怕,他还没做好死的准备。
人的记忆深处永远镌刻着的是耻辱和疼痛,而不是风轻月淡的爱和幸福时光。
赵俊声家的那场谈判,将成为娄弈函一生中最深的记忆。
娄家所有的辉煌与阴暗都集中在一根藤鞭上,鞭在他这个娄家最小的弱子身上,他成了赵家仇恨娄家的祭品。
当命运选中你时,你无处可逃。
在;江南春小吃城里弈函吃了两份小汤包。
为了压住心中的恐惧,他又一次违了家规,喝下二瓶啤酒,一走出餐厅的大门,暖风吹来,那二瓶酒通通涌上头,他晕的不知东南西北。
弈函不想回家,没了娄仲信的家,对他没有吸引力,他母亲平静的脸色让他感到压抑。
前途茫茫,大概就是娄弈函这样的心情吧,他真想回到普大的课堂上去,那里才是他的栖身之处,是他的天堂。
他去医院看父亲,医生不许他进入病房,说病人情况不稳定,见了家人,容易激动,对病人不利。
在娄弈函的印象中,他父亲坚强得如同一块岩石,任何危险都撼动不了他,现在的他娄永庆,躺在医院的病房里,和所有的凡人一样,会生病,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老人。
弈函无奈地走了。
夜色正好,他走在这春暖花开的街头。
才二瓶啤酒,他已像个醉鬼一般地踉踉跄跄。
一辆出租车停在他面前,车窗落下,;先生要去哪里?
司机的笑脸让人舒坦。
他说:;芦园。
;哪里?司机为他打开车门。
娄弈函上车,司机依然笑容可掬地问他,;是林宇家的那个芦园吧?
曾经的林宇和娄永庆一样的有名。
暖暖的春意,加上酒精的作用,娄弈函很快睡着了。
;到了,到了。司机在催他。
他踌躇着走下车。
看到芦园在眼前,他骂自己,娄弈函,你怎么又到这里来了?明明在父亲面前发过誓,你出尔反尔,不是娄家的孝子贤孙。
芦园在夜色中静静伫立,那里曾经有过的曼妙时刻使他心驰神往。
透过栅栏,有芦苇亭亭的影子在飘动,他在院门上用力地拍打着,拍打着。
那风一样的身体向他飘来。
他问道,;林秋池,你是在等我吗?
林秋池看到娄弈函站在院门口,他今天一定是喝了酒,身上有淡淡的酒味。
想起他第一次喝酒后,被他父亲打烂了屁股,娄仲信载着他偷偷地溜到芦园来,他只能趴在她家的地毯上。
那天,她问他,;你的屁股不疼了?
他说:;你配合我就不疼。
往事并不如烟,依旧在秋池的脑海里翻涌。
她走到过去,与弈函面对面,看着他微醺的样子,眼睛里有温润的笑意,那海水在夜色中微波荡漾。
她伸手过去,想触摸他的眼睛。
他突然抓住了她的手。
与她近在咫尺,身上的体香在春夜里萦绕。
他说:;秋,我醉了。
然后整个人扑在秋池的身上。
她把他扶在客厅的沙发上,他却吊住她的脖子不放手,死皮赖脸地说:;秋,我要睡在楼上的大床上。
原来他没醉!
眼睛睁得很大,清纯的海水又回来了。
;秋,秋,秋。他喊着她。
他俩躺在她的大床上,他拉住她的手说:;秋,这里不是娄家,也不是林家,这里是瑶琳仙境。
秋池沉默着,听他喃喃细语,;这里没有娄永庆,也没有赵俊声。
;是的。她说:;只有娄弈函和林秋池
;不对。他说:;这是没有娄弈函,也没有林秋池。
;那我俩是谁?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而已。
他翻身过来,搂着她,;我们做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该做的事。
他的一只手抵在她的腰下,一用力,两个身体纹丝密合。
汗水从他的脸上脖子上滴下来,滴下来,他的眼睛发亮,海水汹涌澎湃,她的身体变成了柔软的水草,紧紧地缠着他。
春宵苦短日已高。
他俩的这一夜春宵,漫长、美妙、累而痛快。
娄弈函对秋池说:;秋,我们分手吧。
她回答他一个字;好。
他搂住她,把头抵在她的额上,希望此刻天蹦地裂,他俩深埋在地心深处,从此娄弈函和林秋池的爱情,无人知,无人晓。
林秋池说:;娄弈函,这一夜过后,你和天南地北,但我会永远记着这一刻的。
她双手环住他的脖子,然后双脚紧紧地勾住他,吻他,要把他的一切刻在她的心中。
她的吻热烈疯狂,如火焰一般挚热,娄弈函的嘴唇上有了血痕。
林秋池去精神病院看她的父亲。
;爸爸,我来看你了。
林宇漠然地点点头,;秋池。
然后仍枯寂地看着窗外,孤单的背影瘦骨嶙峋。
秋池告诉她父亲,;爸,娄永庆和赵俊声现在成了敌人。
林宇呆滞地看看他的女儿,又转过头去。
娄永庆,赵俊声这两个把林宇送进疯人院的人,此刻在他眼里,仿佛是两个不相干的人,秋池心如刀绞。
药物和电击把她父亲整个人的意识思维完全限制住了。
那个温柔儒雅玉树临风的林宇不见了,坐在她面前的是一个神情呆滞,头发凌乱,眼窝深陷,皮肤粗糙,行动迟缓的精神病人。
每次见她父亲,就害怕见到父亲这副让人心酸的模样。
秒池对着她父亲的背影说:;爸,娄永庆和赵俊声的末日就快来临了。
;冤怨相报何时了。林宇仍背对着他女儿,却说了这么一句话。
秋池大惊,上前抱住他,;爸,你到底有没有疯?
她的泪水浸湿了她父亲的衣衫,林宇却再也没有说一话,再看她一眼。【本章节首发大侠文学,请记住网址(https://Www.daxi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