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宫内。
殿内响起啪的一声, 一本奏折丢了下,严翊坐在龙椅上,骨节分明的大手捏了捏自己疲倦的眉心, 喉结滚动。
王福在一旁看着这个阵仗,顿时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他屏住呼吸,手有些颤抖的倒了一杯茶给严翊,咽了咽口水道:“皇上, 喝口茶,消消气。”
他说完, 视线看向了地上的奏折, 见严翊没动,他不免有些无奈的叹息了声, 旋即道:“皇上, 您这都两三日没有好好阖眼了, 这样下去, 可怎么行呢, 事情虽紧要,可您的身子更重要啊。”
殿内依旧没有响起男人的声音, 王福便下去将奏折拿了起来, 而殿内这时响起了严翊低沉的嗓音,“莫延那边怎么说,符找到了解药吗?”
王福顿了顿, 似乎是没想到严翊几日来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问愿合宫那边的情况,沉吟一会儿他道:“回皇上的话, 奴才没有听见莫延师父和莫蒿师父有说过这些。”
严翊轻而又轻的叹息了一声, 旋即喝了口茶, 淡淡道:“找个时间,宣莫延进来。”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了小太监的脚步声,王福立刻往殿外走去,少许,转身回了殿内,“皇上,方才有小太监来传话,说莫延师父求见,如今就在门口候着。”
严翊几乎是没有犹豫便立刻道:“宣!”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严翊本就有这个打算找莫延见一面。
几乎是没有多等,王福便亲自去请了莫延进来。
他今日依旧是黑色的华服,断臂的那个袖子格外吸引人的视线,莫延站在殿内,行了一个礼道:“莫延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严翊嗓音低沉道:“你这几日去看了皇贵妃,她身上的符如何解,可找到了解药?”
莫延抬眸,一双桃花眼和岁杪出奇的相似。
这双眼眸让严翊也有些恍惚,他一顿,蹙眉沉思,“朕是不是哪里见过你?”
莫延笑了笑,然后嗓音有些吊儿郎当,哪里有面对皇上时的那种紧张感,他开口道:“皇上的确是见过我,不过那时候你还很小,没有特别多的印象罢了。”
严翊蹙眉,“莫延,你究竟是何人?”
“皇上无须知道我是何人,你只需要知道,今日我来,是以岁延的身份来同你说话的,”莫延站的笔直,看着严翊的方向,嗓音不卑不亢道:“若是理解不了,那么我就换个说辞同你说,我真名叫岁延,岁羽大将军的儿子,也是岁杪的亲兄长。”
说完,他拿出了一张令牌。
这乃是大将军之令,如今拿来,可以号召几万兵马,这几万兵马乃是精骑队,战力和普通的士兵完全不同。
严翊视线紧紧的盯着那个将军令,一双单薄的眼眸渐渐阴鸷起来,“你如今亮出这个将军令,是什么意思?”
莫延莞尔一笑,吊儿郎当的姿态道:“也没有什么意思,无非就是有一事同皇上商议一下,你若是同意,我这个将军令便赠与你。”
“什么事?”严翊蹙眉。
如今这个将军令对于严翊来说的确是很大的一个帮助,他若是有了这个将军令,那么和左相一战便会有更大的胜算,而且皇城能够保得住,可他潜意识里却觉得总有那么些许的不安,只怕岁延口中的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很简单,我只是想把属于我们岁家的人,给要回来,”岁延笑着,渐渐的一双桃花眼露出了神似严翊那般阴挚的光,“而且,我的妹妹,我不允许她受委屈,受欺负。”
“你让我妹妹受了委屈,那便不要怪我,”岁延将将军令在掌心拍打了下,“皇上好好考虑一下,一个岁杪,换六万精骑兵,非常的划算。”
严翊几乎是考虑都没考虑,便道:“那若是朕不同意呢?”
“若是你不同意,那么邑朝可能就要毁在你的手里了,”岁延一阵见血道:“你知道的,左相暗地里多少的兵马我们还未可知,若此时,六万的精骑兵,一定会让你的胜算加几倍。”
换个明治一点的君主,早早的便觉得这个交易特别的划算,甚至想都不用想便同意了,毕竟一个女人罢了,可严翊一直觉得自己在岁杪面前就是一个昏君。
喉结滚动,严翊嘴角一扯,开口道:“不妨与你直说。”
“你知道,朕为何要当这个皇帝吗?”严翊勾唇一笑,“朕素来对皇位没有任何的兴趣,可那时候,朕听见岁杪要嫁给二哥或者元合之时,我便起了这个想法。”
“我拿这个皇位换来的女人,你说要走就要走,”严翊靠在了龙椅椅背上,一双单薄的眼眸阴挚瘆人,嗓音格外的低沉,让人有些不寒而栗,“打消你这个念头,把岁杪的符解了,这才是你身为哥哥要做的。”
岁延似乎是一点都不在意严翊的话,也像是没有听进去这般,继续晃了晃手中的将军令,嗓音温润道:“你别忘了,做决定的人不是你,而是岁杪。”
说完,他转身,背对着严翊挥了挥手,留下了一句,让人心肝都疼的话,“你认为的华丽的宫殿,或许对她来说,是折断她翅膀的牢笼。”
日落西山,霞光洒落一片,毛茸茸的光圈将愿合宫笼罩起来,像是镀了一层金光一般,美的让人移不开视线,姬嫔踩着日落的最后一刻进了愿合宫,见了岁杪后,低声问道:“最近身子可好些了?”
那日她写的信她在旁边看着,她只说了自己遇到了麻烦,身子不适,可具体是什么姬嫔也未知,思来想去,姬嫔还是前来问问,毕竟这几日,承天宫那边好像也有点不对劲。
岁杪没打算瞒着姬嫔,更何况姬嫔的确是帮助她了许多,她将符的事情告诉了姬嫔。
姬嫔听后,嘴角一扯,怒意显露:“她的心肠是真的歹毒,真的是什么损招都能从她身上想出来,没有一点良知。”
“下都下了,如今生气不过就是如了她的愿罢了,”岁杪抿了抿唇,“我如今只盼着符能解掉,旁的,是什么都没想了。”
“自然是要解掉的,”姬嫔伸出手牵住了岁杪,声音低低的温温柔柔的道:“我瞧皇上这几日也是烦躁不已,听我的父亲说,皇上已经开始和左相对立了,你再等等,皇上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岁杪笑了笑,并没有说话,可对她而言,这个邑朝根本不可能只有左相一个,往后还有很多很多的左相,以及很多很多的李茵叶,只是她此刻还没遇见罢了。
可若是每遇见一个就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岁杪觉得自己不是猫,没有九条命,她只想过自己想要的生活罢了。
岁杪的情绪不高,看上去虽然同以往一样没有任何的差别,可细究下,还是能感觉到她压抑的情绪,姬嫔小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愿合宫,御膳房传了晚膳来。
可今日传的晚膳是二人份的。
岁杪看着多出一份的碗筷,不解的道:“这是?”
话音刚落,殿外便传来了小太监的声音,“皇上驾到——”
愿合宫朱红色的大门口处,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映入眼帘,男人单薄的视线望向这边,脸上依旧是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他不紧不慢的往这边走来,伫立在她的身前。
岁杪眼眸微颤,紫色的宫裙随着站起身的动作在晃动,那张往日讨喜的小嘴,如今说出的话要多疏离有多疏离,她道:“岁杪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的确是有这个一句话便能把他气死的能耐,可偏偏他还不能说什么。
严翊深吸了一口气,胸膛起伏极大,他坐了下去,顺势道:“坐吧。”
岁杪也跟着坐了下去。
原本打算挑一个远一些的凳子,可只有两张凳子,两张挨在一起,岁杪无可奈何的挨着严翊坐了,本打算移一下凳子的,却在下一瞬听见男人道:“莫延是岁延,这件事你可知?”
岁杪没有隐瞒,淡淡的嗯了声,“回皇上,知道。”
她挨着他坐下了。
“何时知道的?”
“就在今日,”岁杪如实道:“皇上这么问,可是我哥哥去找你了?”
“他今日来找朕,说要带你走,”严翊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说这件事,可心底里,总有那么一股子气,像是想和谁较真,他的确较真了,也说了那句话,“朕说不会放你走,可岁延说,要听你的决定,你怎么说?”
其实心里有答案。
严翊却不甘心罢了,他想听她亲口说,哪怕答案可能不如人愿。
今日在愿合宫的时候。
“你只管说,想不想留下来,我曾经说过,会保护好你的,你给我的信,我也收到了,那日莫蒿在,我不好说话,可今日,就你我二人,你若想留下来,哥哥便替你除了李茵叶,你若是不想,那我就带你离开皇宫,再不回来。”
岁杪当时沉吟了许久,轻而慢的说了句:“我想。”
“想离开。”
几乎是没有犹豫,岁杪借着一阵微风刮过,她站起身,向严翊跪了下来,行了一个大礼,旋即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皇上,岁杪想和哥哥走,望皇上成全。”
宫人们都垂下了眼眸没敢吱声,月色降临,初夏到了,外头都有蝉鸣声细细弱弱,严翊只觉得像是有人拿了一把刀子,硬生生的刺进了他的胸膛,见他鲜血直流,还撒了一把盐。
他手握拳,因怒意手背青筋蹦起,沉吟片刻,没了那种用膳的心思。
他只留下一句话,“那你便趁早打消这个念头。”【本章节首发大侠文学,请记住网址(https://Www.daxi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