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差低垂的冬云笼罩着灰蒙蒙的皇宫, 暗月匿在阴云里,将唯一的一束光藏了起来,皇宫内上上下下都点了灯笼, 灯火通明,正武殿内载歌载舞,可方才还兴致勃勃的一群宫妃们如今脸色都十分的难看。
偌大的殿内仿佛还回荡着严翊方才说的那句“传太医”, 本就是淡淡的说出口的话,可却像是狠狠的砸在了所有人的心上。众人的视线都忍不住看向皇上身边的陈素素。
只见她一直用纤细的手捂住自己的嘴角, 秀气的眉头紧锁, 看上去似乎十分的难受。
整个殿内的人都沉默着, 有些大胆的便像是看戏那般,看着皇上身边的李茵叶, 当看见她强装微笑的时候, 众人的心里头这才舒坦些。
看, 连母仪天下的皇后都做不到圣人那般, 她们更是做不到。
李茵叶的面色确实不佳,就连向来懒得察言观色的岁杪也明显感受到了, 可她毕竟身居高位,正武殿内上上下下几百号人看着她,她不能在这时候崩解,她抿了口茶, 润了润嗓子道:“皇上, 不如让素素先退下去, 在偏殿让太医看吧, 这毕竟是新年, 让太医进正武殿怕寓意不好。”
其他的暂且不说, 李茵叶这句话是说到了点子上, 皇室最看重吉时吉日,更何况今日还是过年,暂且不说陈素素肚子里是不是喜讯,但是叫太医进殿内就是不吉利的。
从说了句传太医便一直安静的男人闻言便点点头,蹙眉道:“去偏殿吧。”
李茵叶这会儿脸色方才好看些,她方才说的那些都是体面话,而心里头真正想的可不是这个,她只想着若是喜讯的话,比起当众打脸还不如先把这个名份都没的舞姬放在偏殿,起码不会那么没面子。
只有她心中知道,若是这个名份都没的舞姬怀孕了,被人暗地里取笑的肯定不是备受皇上宠爱的恩玉宫那位,而是她这个皇后,这个还是处子之身的皇后。
她不愿被人当成一个笑柄。
得到了严翊的同意后,王福便立刻对着小德子使了使眼色,后者上前道:“素素姑娘,请随老奴来。”
陈素素看上去不舒服的很,便任由宫女搀扶着往偏殿走去,眼瞧着背影越来越远,李茵叶的那颗心才跟着慢慢放下来,这个岔子随着下一首曲子的开始而过去,众人的视线又被殿内的舞姿给吸引了去,像是素素这个人根本不存在。
可只有大家内心才知道是否真的当陈素素不存在,明面上是欣赏着舞姿,可眼睛和耳朵都往偏殿的方向偏去。
殿内真正欣赏着舞曲心无旁骛的人估计就只有一个岁杪,她端着一盏茶,纤细白暂的手指随着曲儿一点一点的敲在杯沿,姿态看上去属实潇洒。
偏偏她今日穿的是一件白色的宫裙,往那一坐,加之五官又像是精雕细琢出来的那般,看上去像是一个逍遥自在的仙子。
岁杪这副悠闲自在的模样自然让主位上的严翊看了去,修长的手端着酒杯,单薄的眼眸微垂,不知在思索什么,半晌后,杯中被他一饮而尽,王福眼尖的立刻上前添酒,刚添满,下一刻便又给男人一饮而尽。
再笨拙的人都能感受到严翊心情不好,王福不敢再添酒,可下一刻男人阴鸷的眼神便投射过来,吓得王福咽了咽口水不敢造次,赶紧弓着腰给严翊的酒杯中满上。
又几乎是刚满上的那一刻,杯中酒就又被男人一饮而尽,王福只能硬着头皮再斟,这次倒是没再喝了,因为小德子来了。
小德子陪着陈素素一起去的偏殿,他回来了,自然是带着太医的消息回来的,他出现的那一刻,殿内的人都屏气凝神,而他走到了王福的身边,低着头不知说了什么。
王福点点头,旋即又弓着腰,低头在严翊那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殿内的嫔妃们眼都直了,有些更是按耐不住,打发自己身边的宫女假装回宫拿裘衣,其实就是去偏殿那边探探情况。
每个人面前都有个桌案,桌案上摆满了茶酒和糕点,岁杪看着眼前的那杯酒,纤细的手伸出去,就要触到杯子的时候,清荷凉飕飕的声音便从身后传来,“娘娘,来之前不是说好了不饮酒的吗?”
是的了,自前两次喝了酒后岁杪都不怎么舒服,于是这次来之前,清荷便不让她再喝酒,岁杪来时答应的欢,可如今不知怎的,看见了酒便忍不住,她转头,笑得眉眼弯弯道:“这不是新年嘛,我想喝一杯,庆祝庆祝。”
此言有理,新年喝一杯的确是没什么,清荷沉思,可岁杪却趁这个空子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旋即倒是先开口安抚道:“别急别急,这不是有解酒药嘛!”
沉儿和清荷无奈的笑笑。
许是喝了酒后的时间都过的快,岁杪方才觉得有些难熬的宫宴如今时间都变快了不少,头晕乎乎的时候,便听见主位上的严翊宣布宴席结束的声音。
喝晕了的脑袋听见熟悉的人的声音不免会抬起头去看一下,岁杪抬起头的那一刻,就对上了严翊的视线。
男人单薄的眼眸微垂,眉眼依旧冷冽,面色漠然,似乎是没想到她会看过来,对上的那一刻,视线一顿,旋即眉头紧锁,视线顺着小女人的脸往下移,当看见双颊绯红和小手上握着的酒杯时,他大抵明白了。
城门处每到年夜子时时便会放烟花,岁杪往年是最喜欢看烟花的,先太后当时也上了年纪,可还是会陪着岁杪等,直到烟花散尽方才拉着岁杪的手,和蔼的道:“我的小祖宗哟,这会儿可以歇息了吧,我这把老骨头了还得陪着你熬,哎。”
随时如此说,可当时老人家脸上带着的笑,岁杪到现在都还记得。
有些人干脆留在了正武殿看烟花,岁杪觉得人多,绕过偏殿便走出来了。
夜风袭来,路上积雪厚重,踩上去便是一个又一个的小坑,岁杪就这么怅然的往前走,今年一下子失去了两个于她而言很亲近的人,这个年忽然过的有些索然无味。
她也不知道今天到底是在不开心什么,但是她就是没有往年开心,提不起劲。
一直这么往前走,借着酒劲岁杪并没有回去承天宫,而是走到了沁心台上,这里是整个后宫看烟花极佳的位置了,按理说越是极佳的位置人应该越多,可今夜大家的心都不在烟花上,而是在那个男人的身上。
比起烟花,她们更想看的是那个男人。
沁心台上四周都有木帘子,挡住了外头的寒风,清荷干脆在这里煮起了茶,茶香四溢,沉儿便回宫拿了些点心,折腾一下很快便到了子时。
岁杪吃着点心喝着茶,抬眸望着天空,耳边是清荷和沉儿小心翼翼地讨论声。
“你说那个素素姑娘不会真的”
“谁知道呢,”清荷叹息一声道:“若是真的有了,估计这后宫的太平日子就告一段落了——”
清荷的声音忽然卡住了,断的很突兀,让一直盯着天空看的岁杪有些不解,转身看去,早已没了清荷和沉儿的身影,映入眼帘的是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和一双暗金丝龙靴。
岁杪的视线慢慢的往上看,手里端着的茶已经有些微凉,当她的视线慢慢往上看见男人喉结处时,头顶上便传来了一抹低沉的嗓音,“躲到这来看烟花?”
声音在黑夜中显得有些低沉和嘶哑,她甚至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酒香气,看来喝了不少酒,那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岁杪淡淡的嗯了声,抿了抿干燥的朱唇,轻声道:“你怎么来了?”
“自然是寻着来的,”严翊喉结滚动,也跟着抬眸看了眼天,沉吟半晌后,倏地道:“想看烟花是么?”
“这里看的清楚点,”岁杪的视线再次被他吸引了,“三哥不是来这里看烟花的吗?”
严翊难得轻笑一声。
是这个月来,难得的笑,哪怕笑声漫不经心,一会儿后,他方才开口道:“朕带你去个地方。”
岁杪不解,呆呆的望着他。
严翊补充了句,“那里的烟花更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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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的城楼上,在这里看烟花是最好看的,烟花升起和绽放以及落下都可以看见,顺便可以将整个京都美景一收眼底。
这里的夜风大,可岁杪却没觉着,她的视线都被城楼下街灯给吸引了。
她像是个小孩般,笑得眉眼弯弯,纤细的手指着正在街上拿着糖人奔跑的幼童,惊声欢呼道:“哇,三哥你看,原来民间过年也这么热闹啊。”
夜风袭来,严翊看着岁杪的小身影,修长的手指轻轻的触到了他身上裘衣的系带,温热的指腹触到的那一刻,他恍惚想起很多年前。
那也是一个年夜,皇奶奶牵着岁杪就是在沁心台上看烟花,那时候的烟花美极了,可他就这么呆呆地望着岁杪的身影,冷不丁的听见她打了一个喷嚏,他当时的第一反应便是将手触到了裘衣的系带上。
当时怕她冷到了,可想解下系带的那一刻,他犹豫了,最后还是放下了手,他不敢,她是集万千宠爱一身的娇娇,而他呢,只不过是有个皇子名衔养在宫内的废人罢了。
不敢造次,不敢造次。
后来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想的都是那个夜里,那想解又不敢解下来的裘衣。
以至于在后来的每个年夜里,他都穿着一件裘衣又带了一件,外人都道他怕冷,其实他就是想着,在等她打一个喷嚏,他便能用多带了一件裘衣为由,给她穿上。
可往后的每一年,她都被太后要求着穿着裘衣,他便再也没见她打过喷嚏,而他的裘衣再也没有派上过用场。
现如今,他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指,和那样一样是年夜。
只是今天他特意没带多一件裘衣出来。
他的手有些颤抖,说起来也好笑,堂堂一国之君,居然解个裘衣都能手抖,下一瞬,岁杪和那个年夜里一样,在寒冬夜里打了一个喷嚏,像是握住了最后一点点的机会,将系带解开,裘衣脱下,将它披在了岁杪身上。
温热带着龙涎香气息的裘衣披在了身上,抵挡住了一直往这边吹来的寒风,细碎的绒毛围着脖子一圈,她的心倏地一沉,下意识的将自己的小脸埋在了裘衣带着的围脖里。
舒服的让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她吸了吸翘挺的小鼻子,对着严翊道:“谢谢三哥。”
风吹的脸颊很疼,像是刀子在割,可喝了酒后的脑袋也被风给吹的愈发扰乱,所有的思绪混沌,趁这醉意上心头,严翊喉结滚动,沉吟半晌后,终究是开了口:“陈素素的事你听说了吗?”
冷不丁的听见了素素的名字,岁杪有些恍惚,倒不是她觉得素素的名字陌生,相反她这断时间紧闭宫门别的听得不多,但是素素二字几乎都能听见宫人提起过,让她觉得恍惚的,其实是素素的名字从他的口中说出来。
男人的嗓音本就低,加之喝了酒,嗓音听上去更加的低沉,从他的口中说出那个人的名字,也显得愈发的暧昧。
岁杪愣了会儿,不明白为何严翊要和她说这些,难道是真的陈素素有了皇子,所以来找她炫耀的?
“听说啊,怎么了?”她就靠在城楼的栏杆上,一双桃花眼眼睫微颤,眼眸里流光微动,在这夜色里,显得格外撩人。
等了一会儿,岁杪垂眸,“是不是她有了皇子啊?”
那为何有了皇子他还这么的平静甚至一点点喜悦都没?岁杪的脑海中忽然浮现李茵叶的脸庞,或许他是觉得愧对了自己的心上人,所以才有了皇子开心不起来?
岁杪脑海中思绪万千的在转换中,直到一声巨响,她下意识地抬眸望着天空,下一瞬,小脸便挂起了笑意,小小的耳朵也被冻得通红,她双手捂住双耳,却在这时,听见身后那人说了句话。
“若是素素真的怀了皇长子,你介意吗?”
这句话一问,不止岁杪沉默,连带着严翊也跟着沉默。
“你问我作甚?”岁杪看着天上一直绽放的烟花,她忽然感觉烟花也没那么好看了,没了往年的那种欢喜和激动,她的脑海中一直回荡着严翊问的那句话。
她介意吗?
“也对,”严翊自嘲的笑了笑,一直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伸出城楼,掌心向上,在没下雪的天一片雪花掉落,他方才开了口,嗓音比冬夜还要冷的瘆人:“朕,糊涂了。”
他将雪花揉在掌心里化成了一滩水,他怎么会问她介意否,他深知她不会介意的,她心中没他,又怎么会介意,这不是糊涂了是什么,可他还是不死心。
“你当真,”严翊闭着眼,深吸了好几口气后,喉结滚动,几乎是咬着牙问了最后一句话,“一点都不难受吗?”
这次岁杪的视线终于从烟花中收回来了,不过她还是没看严翊,而是看着城楼下那路上依旧熙熙攘攘的人群,以及奔跑在巷子里的幼童们,轻轻的开了口,“三哥,我觉得,若是素素怀孕了的话,最难受的,应该是你亲自立的皇后吧。”
严翊侧眸,紧紧的盯着岁杪的侧脸看,自嘲的笑了,烟花一直在绽放,可他们都没看,半晌后,身侧的男人终于开了口,“朕自认从来不是良善之人。”
又是一阵巨响,岁杪的耳边响起严翊的声音,“朕也不会去顾全谁是否难受。”
“你若是不难受,便当今夜的话,朕从未问过。”严翊留下这句话,便离开了城楼,明黄色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远离了城楼,身后跟着脚步颤抖的王福。
岁杪留在城楼上,身上披着带着龙涎香和酒香气的裘衣,她心头的思绪杂乱的很,她忽然想起李茵叶,她才是那个最难受的人吗,毕竟曾经也曾在男人的心中住过一段时间,如今男人身边有了另一个女人,还有了皇长子。
岁杪闭了闭眼,耳边是烟花绽放的声音,可她却没了那种想看的心思。
“回宫,”岁杪转身,离开了城楼。
天空上,绽放的是极美的烟花,五颜六色,照亮了整个夜空和皇宫。
也将两个人渐行渐远的背影,照的忽明忽暗。
直到身影完全消失在城楼里,黑暗中的一个看不清楚脸的宫女方才探出头来,旋即往另一个方向的宫殿走去,一直往里走,进到了恩玉宫,还没完全进到主殿,便听见花瓶碎落的声音,“砰”的一声,声音巨大。
“都是什么废太医,”殿内传出女人的嘶吼,紧接着又是花瓶碎落的声音,“什么脉象还得要诊断两次,如此废还当什么太医,是不是怀孕了都不知道吗!”
宫女被吓得端着参汤不敢上前,还是安嬷嬷瞧见了,方才打开殿门,低声斥责道:“站在这里,小心脑袋不保!”
宫女瑟瑟发抖,为了讨好,只能赶紧将参汤递给安嬷嬷,顺便将方才看见得事情告诉安嬷嬷,“方才我从御膳房回来的路上,遇见了皇上和蕙贵妃,皇上最后好像很生气,离开了城楼。”
安嬷嬷细细思量了一会儿,点点头:“知道了,把嘴闭紧点,赶紧下去吧。”
安嬷嬷转身进了主殿,将参汤放在了桌子上,低声道:“娘娘消消气,喝口参汤,明儿看看太医怎么说。”
李茵叶胸口起伏很大,看上去俨然气的不轻,她深呼吸,摆摆手道:“我现在没心思喝参汤。”
“参汤不是给娘娘喝了消气的,”安嬷嬷笑着宽慰道:“这是给娘娘补身子的,你若是今日气倒了,那明儿整个后宫就笑我们恩玉宫了,要病就要分时间,总之不是现在。”
安嬷嬷说的有道理,李茵叶沉思了好一会儿后,纤细的手指端起了参汤喝了几口,“这几日找个时间出宫,催催爹爹。”
安嬷嬷见她终于消停了,于是便将方才小宫女看见的告诉李茵叶。
李茵叶将最后一口参汤喝完,拿起帕子擦了擦自己的嘴角,皇上去找岁杪,所为何事她不清楚,但是肯定有素素的事在里面,沉吟了好一会儿后,她方才道:“等会儿伺候我歇息,明日估计不太平。”
难道真的怀孕了吗,所以才会去找心上人赔礼道歉可不被接受,所以脸色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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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是新年的第一天,可到底昨夜发生了陈素素的那件事,众人心里头都不舒服。夜里御膳房都熬夜加点做了好几份参汤,各宫的娘娘们都要喝。可其中却有一碗肉粥。
还是送到边疆舞姬素素姑娘的殿内。
御膳房的自然是听说了正武殿的事情,于是便七嘴八舌的传了出去,给各宫的娘娘又都在心里添了一笔,众人人心惶惶,都盼着赶紧从太医口中得出一个准数。
毕竟怀孕了胎像不稳不能喝参汤,所以喝了点肉粥,这只是她们的猜测,可心中总是念叨的紧,于是便一大早的都不约而同地聚在了御花园,明面儿是说新年第一天起个早讨个好彩头,实则内里的心思也不过就是陈素素肚子到底是怎么一会儿事。
只是众人没想到,一直事不关己的岁杪今个儿一大早也跟着出现在了御花园,这下子,倒是比陈素素的肚子还要更吸引人。
她们惊讶,岁杪也跟着惊讶。
她本想着第一天起个早,讨个好彩头,在殿内闲着也是闲着,便想着来御花园走走,可没想到一大早的居然一群人在这里赏雪
岁杪只觉来的不是时候,正打算装看不见,可却被其中一个嫔妃叫住了,“贵妃娘娘千岁。”
紧接着就是一群人行礼。
岁杪莞尔笑笑,“平身吧。”
有嫔妃好奇道:“今个儿怎么起这么早,也是同我们一样,来赏雪的吗?”
伸手不打笑脸人,岁杪不是也只能硬着头皮说是了,她莞尔一笑,“方才在殿内瞧今日的雪下的大,便想着出来赏雪,在愿合宫又看的不是特别尽兴,便出来走走。”
“是啊,”身后响起声音,“开年第一天,这雪可真大。”
岁杪不用转身都知道是谁,湖心殿内的嫔妃们又都冲着后面行礼道:“皇后娘娘千岁。”
李茵叶和岁杪擦肩而过,挨到肩膀时,李茵叶笑了笑,道:“妹妹今日起的真早。”
“瑞雪兆丰年,”岁杪也笑了,“讨个好彩头罢了。”
“一道进殿内坐坐罢,”李茵叶道:“昨个儿宫宴没好好瞧瞧你,自上次和你说说话又是半个月之前的事了。”
这么一说,岁杪倒是真的觉得已经许久没出来了。
李茵叶说完便走了,任由安嬷嬷扶着往湖心殿内的主位上坐着。
岁杪跟着坐在了凳子上,如今她没请安没行礼倒是再没人敢说,想想丽贵人的下场,众人还真的是害怕。
“瞧着今日难得聚的那么齐,”李茵叶坐在主位上,笑着道:“正好我宫里有皇上赏赐的茶叶,安嬷嬷,你回去拿茶叶来,顺便叫个宫女去御膳房传些糕点,我们姐妹们在这里好好赏雪。”
岁杪深知这一时半会儿的也走不了,于是便也沉住了气跟着她们赏雪,只是没想到御膳房送点心来的时候,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也是众人心中心心念念的女人
——陈素素。
岁杪见她气色好像不佳,扫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端起了一杯茶浅浅的抿了一口,只是视线却不小心扫到了她的肚子,喝茶的动作一顿,她耳边忽然回想起严翊问她的话。
到底介意吗?
一口热茶喝进去,将她有些冷的发颤的身子温暖了些,她放下茶杯的那一刻,她忽然看了李茵叶一眼,她肯定是介意的,但是她的身份让她不容许她表现出来。
“素素见过各位各位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李茵叶对着陈素素虚抬了抬手,“免礼,你今日身子可好些了?太医怎么说的?”
“好些了娘娘,谢娘娘关心。”素素犹豫了会儿,道:“太医还没来把脉,说是等晚些再来。”
李茵叶笑,喝了一口茶后,对着安嬷嬷道:“给素素姑娘赐座。”
位置都是按位分来坐的,素素没有封号也没有位分,肚子里到底是不是有龙种还是另外一回事儿,她此刻就是一个比舞女,能赐座已经是莫大的荣幸了,所以安嬷嬷将她的位置放在了湖心殿靠入口的位置。
岁杪自然没忽略掉素素眼底的不满,她端起茶喝了一小口,不怎么愿意再继续呆下去,于是便起身道:“天冷,我近来身子不怎么舒服,还是不打扰了,先回去了。”
岁杪说完便起身了,李茵叶也没好拦着,只是扭头,对着安嬷嬷道:“外头雪大,你先举伞送贵妃娘娘回宫。”
岁杪下意识地拒绝了,可外头雪真的大,若是淋着回去,怕没病都变得有病了,况且李茵叶一直坚持着,她也不好当众驳了人家的面子,于是便道:“那劳烦娘娘了。”
安嬷嬷举着伞,跟在岁杪的身后一起走,路过的那一刻,素素坐着的凳子不知怎么了,忽然往后一倒,而她整个人都往湖中倒去,程婉的事情一直在她心里扎了很深的根,更何况现在这里就是程婉出事的地方,几乎是素素往后倒的那一刻,她便敏感转身,一把抓住了素素。
可不巧的是,这时正在下着雪几乎是双手刚碰到的身后,一片雪花就融化在两人的手心里,而两人紧紧握住的手因为水而分离,岁杪眼睁睁的看着素素掉进湖里,一张小脸瞬间苍白,吓得她顿时往后一倒,跌坐在地上。
这次侍卫速度极快的跳下去救人,可岁杪还是被吓坏了,一直望着湖中发呆,像是失了魂那般。
殿内的嫔妃们顿时吓的大声喊叫,还有人直呼救命,岁杪两个小手撑在地上,一双桃花眼惊恐的看着湖中的位置,有揣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会是素素怀孕了,心不甘”
哪怕很小声她也听见了,这无疑让岁杪的心里头更加的难受,可下一瞬间,明亮的眼前被温热的大掌盖住,看见的只有透过指缝稀松的光亮。
她忽然想起那天晚上的宫宴,程婉在湖中挣扎喊救命的时候,也有一个人的手挡住了她的视线,而那个人也在耳边和现在同样说了一句一模一样的话,“别看,别怕。”
这句简单的话,好像真的带着吓飞了的魂回到了身体,而她耳边那些朦胧的声音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是众嫔妃跪地请安的声音,“臣妾、嫔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身后的人却没有和往常一样说平身,而是将她的脑袋往后仰,将她的小脑袋抵在他的胸膛处,男人体内的温度像是一点一点的过渡给她,嗓音温润,在她耳边呢喃道:“岁岁乖,是朕不好,朕带你回去。”
岁杪这会儿才没忍住,小身板一抽一抽的哭了起来,而耳边再次响起声音,“皇上,素素姑娘救上来了,除了身子湿了其余没什么大碍。”
岁杪强撑着,听完这句话后便像是卸了心里头的大石子,在男人低声下气的诱哄声中,哭着哭着便晕了过去。
男人面色阴鸷,嗓音带着隐忍的怒意,模样看上去瘆人的很,怒吼道:“传太医!”
王福鲜少见严翊如此,瑟瑟发抖的赶紧转身去找太医了。
而原本方才还吵闹不已的殿内这时早已鸦雀无声,全都低着头,连呼吸都不敢,屏气凝神的看着素来清冷,高高在上的皇帝如今小心翼翼的抱起那个素来任性娇纵的贵妃。
李茵叶上前,正想说些什么,却被男人侧身绕过,旋即睨了她一眼,抬脚离开了湖心殿。
李茵叶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视线看向了正躺在地上的陈素素,对着安嬷嬷道:“快点传太医。”
安嬷嬷立刻应了。
李茵叶垂落在袖口处的手紧紧的抓着绢帕,她现在就等太医,不单单只有她在等,还有不少人都在等着,有一些大胆的,甚至都看向了裙摆处,那双眼甚至恨不得看出有那么一点点红色的血迹。
直到太医来了,湖心殿内的嫔妃们终究是按捺不住,立刻一窝蜂的往前,七嘴八舌的询问太医情况。
太医把完脉后,只说了几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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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的风愈发的大了起来,寒风瑟瑟,强劲有力的风从正北边吹来,将几片挂在树枝上的树叶吹的摇摇欲坠,风声像是野兽的嘶吼那般阴森恐怖,拍击着门窗。
岁杪闭着眼,似睡非睡,她能感觉到烛火在忽明忽暗的摇曳,也能感觉到自己想睁开眼睁不开的感觉,而脑海中一直浮现着那日程婉掉入湖中和今日素素掉入湖中时那狰狞的面孔和求救的声音,她想醒来,可却一直醒不来。
她害怕这样的梦见直到她感觉到有一只手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脸颊,温润的指腹让她感到心安,一点一点的,让她的梦境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那句“别看,别怕。”
如今温热的指腹还有两次抱着她时的那种熟悉的味道,都让岁杪渐渐的回过神来。
眼眸微颤,呼吸渐渐的没了那种急躁的感觉,等睁开眼的那一刻映入眼帘的就是男人紧绷着的脸庞,还有那双眼眸,早没了往日的那种清冷和漠然,取而代之的是不露声色的焦急。
似乎是没想到她那么快醒来,他有瞬间的愣神,缓了好一会儿后,岁杪看着他眼底涌现出了一抹笑意,温润的指腹从脸颊触到她的额头,轻轻的抵着,然后听见他嗓音像是含了沙那般,嘶哑难听,“还难受吗?”
岁杪看着他,不知为何,不是没被人如此小心翼翼地对待过,可今天就是格外的难受,心头和鼻尖也是一直冒着酸酸的感觉,她想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火烧那般,根本发不出声音。
下一瞬,男人便伸出手递了一杯茶水,旋即坐在她的身后,大手将她的小身板靠在他的肩上,轻哄道:“先喝口水,有什么想说的晚些说。”
岁杪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等嗓子润了些,方才开口问了第一句话,“三哥,素素怎么样了?”
男人似乎没想到她第一句话居然是问陈素素,蹙眉道:“她怎么样了,朕怎么知道?”
岁杪一时半会儿没听出这句话其中的意思,只觉得严翊着实有些没良心了,哑着嗓音道:“三哥,你怎么这么过分,人家都怀孕了,你不给人家名份也就罢了,如今坠湖了,你还说你不知——”
严翊这次倒是没有那种定要与她争执一番介不介意的冲动,既然她对这件事愚笨,那么他便在她明白之前,多做些退步。
又给她递了水,见她耍脾气不肯喝,严翊方才无奈的道:“朕,清清白白。”
岁杪瞪大了眼,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这句话,不就是在说他与素素之间并没有什么,更没有皇子
说着,他又顿了顿,沉吟片刻后,语气倒是一如既往的低沉,可说出来的话,到底有些委屈,“你也是,别总给朕强加一些莫须有的罪名。”
岁杪蹙眉,被严翊的话弄得稀里糊涂的,她何时给他加过罪名,她的的确确是说过素素怀孕,其余的她哪里还有给他加过什么,岁杪细细一想,可怎么都想不到,直到耳边忽然传来王福的声音,“皇上,皇后娘娘求见。”
她才有些恍惚之间有了思绪。</p>【本章节首发大侠文学,请记住网址(https://Www.daxi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