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宜宁带着连小粥藏身在一处灌木丛后,听着树木燃烧时发出的霹啪之声,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恐惧和寂寥之感。
秦宜宁是在山里生存过的人,对大山里的一草一木都有感情,甚至她会觉得草木都是有生命灵智的。这一把火下去,要烧毁多少草木,也不知有多少小动物要遭殃。
可是为了保护连小粥,她又不得不这么做。
紧紧握着连小粥热乎乎的小手,秦宜宁这一刻越发的理解了逄枭许多事情的为难。
她为了保护这个孩子,放火烧山心中尚且难安,逄枭为了天下的安定,为了大多数人的未来而征战杀戮时,心里恐怕比她还要难受吧?
正这样想着,秦宜宁忽然听到了远方传来响箭破空爆裂之声,她忙站起身,不等反应,在她四周就有十几个方向都有响箭之声回应。
秦宜宁便猜测,这些应该是进山来搜救的队伍。只是想不到搜索的队伍会有这么多支。
许是没有见过这么多响箭远近不一的忽然响起,连小粥吓得不轻,小手紧紧抓着秦宜宁的袖子,紧张的直叫姐姐。
秦宜宁安抚的摸摸她的头,笑着道:“你别怕,这是寻找咱们的人来了。是来找姐姐回家的人。”
连小粥似懂非懂的道:“姐姐家,来人?”
“是啊,所以你不用害怕。”
“我不怕。”连小粥重重的点头,可抓着秦宜宁袖子的手丝毫都没有放松,显然依旧很害怕。
秦宜宁其实也有些紧张。
她也怕追兵还没有走干净,却被她这一把火给引来。
不多时,秦宜宁和连小粥同时听见了有脚步声慢慢靠近了他们,那些踩在雪上和枯枝上的声音十分清脆,倒像是直接踩在人的心头。
二人屏息凝神躲在灌木丛后,不敢轻易出来。
从枝叶的缝隙,秦宜宁看到为首之人是个身材瘦小有些驼背的青年,这人穿着的竟是虎贲军校尉服饰,他身后跟随的十来个都是虎贲军将士的打扮。
怎么会!
虎贲军早就奉旨回了周朝京城,又怎么会出现在山里?
难道是逄枭知道了降臣的队伍半路遇袭,所以特地赶来的?
就在秦宜宁心内惊涛骇浪之际,为首的青年已经扯着沙哑的嗓子高声道:“虎贲军奉忠顺亲王之命前来寻找二白……”
他将这句话重复了十次。
身旁的将士便接替了他又高声喊了十遍,随即下一人接上。
就这么一个跟着一个,虎贲军们一边寻找,一边高声喊着。
秦宜宁终于放下了高悬的心,满心都是开怀和感动。
想不到,逄枭竟会让虎贲军前来寻找她!怕她不认识他的人,还用了这种“暗号”。
秦宜宁便拉着连小粥的手离开了灌木。
她这里一有动作,搜寻的军兵立即发现了她,都连忙回头看了过来。
为首的青年立即上前来拱手行礼,“您就是秦小姐?”
青年的五官十分平凡,可眼神极为锐利,看向秦宜宁时含着七分打量和三分审视,不过秦宜宁倒是没有察觉到敌意。
“我就是。你们王爷呢?”秦宜宁搂着连小粥的肩头,安抚的轻拍着。
青年又看了连小粥一眼,这才拱手,恭敬的道:“秦小姐请跟我们来。”
说着,就对着身旁之人吩咐了一句:“发响箭。”
那人立即又发了一枚响箭。
不多时,距离此处很远的东北方向,也传来一声响箭声。
青年这才笑道:“秦小姐,请。”
秦宜宁心下疑惑,面上不露的点点头。
有了身边这十来人保护,秦宜宁与连小粥不必担心有野兽袭击,更不必怕有追兵埋伏,是以这一路走的十分顺畅。
到了山下,那青年校尉看了看远方,指着山后有炊烟升起的方向,笑着道:“秦小姐请跟我来。搜山的队伍看来已经汇合在那处了。”
秦宜宁颔首,疑惑的道:“你们王爷怎么没亲自来找我呢?”
青年看了看左右,低声道:“王爷回京之后,圣上体谅王爷辛苦,赐王爷良田百亩、黄金百两、美女十人,又给了一个月的休假,命王爷交出了虎贲军虎符,如今虎贲军的主帅是左进伟左大人。”
秦宜宁闻言,脚步骤停,低声叫道:“圣上削夺了王爷的军权?”
那十来个虎贲军见二人有话要说,就退后了十来步远远地跟着。
青年则是沉重的点点头。
鸟尽弓藏,不外乎如此。
秦宜宁抿着唇,拧眉道:“那么此番虎贲军为何会来此处?我记得虎贲军早就班军回京,若无意外这个时间应该已经在京城了!是圣上下旨,让虎贲军来的?”
青年摇摇头。
“并非圣上下旨。而是王爷为了寻,私自调兵而来的。”
“天啊,他疯了!本来就已经被忌惮了。私自调兵,不等于将把柄送入人手中?你们王爷呢?现在在何处?”
青年此时看秦宜宁的眼神与方才就有些不同了。
看来王爷看上的女子,并不是个草包。
“秦小姐说的不错,其实王爷原本在家中休息,听说定北侯忽然带人袭击了归降大周的燕朝众臣,急的不行,奈何他手中已无可用之人,便对外称病,实则亲自到了军中调派人手,长途奔袭前来搜寻您以及您家人的下落。
“虎贲军的兵符虽然是在左大人手中,可军中的兄弟们服气的唯独王爷,王爷一句话,大家就都跟着出来了。虎贲军一共班军十万,被王爷带出来两万,左大人怕不能与圣上交差,紧忙跟着也来了。
“出京时,左大人就上疏弹劾王爷私自调兵意图谋反,这上疏被王爷的人拦下了,前些日左大人又密报一封弹劾王爷,封密报依旧被咱们的人拦了下来。
“不过,因为王爷是私自调兵,若被人揭开,那可是等同于造反无异的,所以这一路王爷都一直在掩藏行迹,并未与左大人碰面,也没让左大人抓到直接的证据,是以秦小姐稍后见了左大人,千万要留神,不要说走了嘴。
“王爷带着人快马加鞭日夜不休的赶到此处,在这附近搜索了五六天了,没有找到您,倒是将其他冲散的人找到了不少。才刚发现山中有大火,王爷就说一定是您在这里,就吩咐我们这队找了来,期间响箭联络,确定我们已经找到您了,王爷来不及与您见面,就赶紧快马加鞭的回去了。
“因为此番王爷是对外声称生了重病,闭门谢客以掩人耳目的,左大人的密报虽然被拦截了,难保圣上不会从其他渠道知道这个消息,万一圣上成心想要戳破王爷,那重病的理由怕也拦不住圣上。王爷就是因为担心圣上会搜查王府,这才急着赶回去了。”
说到此处,青年看向秦宜宁的眼神就多了几分怨怪。
就差没有直接指着秦宜宁的鼻子骂一句“红颜祸水”了。
秦宜宁脸上也有些发烫。不只是因为羞愧,更多的是因为感动。
她知道逄枭一直都很喜欢她,面对她时,逄枭一改面对旁人的冷淡疏远,热烈的就像是一团火,他从来都不避讳对她的喜欢,可是秦宜宁想不到,他对她的在乎,会到如此地步。
会到这种为了寻找她,宁可顶着抗旨不尊,意图谋反的罪名,也要带兵出来找她的地步。
她真的想不到,逄枭为了寻找她,竟然会付出这么多!
他被削夺了军权,处境本就艰难了,如今为了找她,他等于又给自己挖了个更深的坑跳了进去。
他怎么能为她付出这么多呢!
他如此深情,让她觉得自己若不将自身燃尽在这段感情中,都无法面对逄枭对她的付出。
秦宜宁抿着唇,深呼吸几次才平息了内心的激荡,正色道:“敢问这位小将,是王爷身边的什么人?观您谈吐,不像是一位副将,如此大才做王爷身边谋士才不会屈才。”
青年闻言一愣,随即笑着道:“秦小姐好眼力。”
这一次,他的声音哪里是青年的声音?分明是一个沙哑的老者。
“老夫谢岳,表字鸿昌,是王爷身边的幕僚,跟随王爷身边已有五年了。因善于谋划,又精通易容之术,王爷此番才带了老夫出来,王爷担心旁人与您说不清楚,让您误解,也怕期间一些大周的事旁人解释不明白,特地吩咐老夫跟随秦小姐身边,为您解惑。”
秦宜宁好奇的看着他年轻的脸,笑着点了点头,“原来是谢先生。真是失敬了。”
“不敢当。”随即恢复了略微沙哑的年轻人声音,“小姐还是先回营地吧,稍后见了左大人,您只管不吭声便是了。”
秦宜宁摆手道:“不急,如今情况我已经知道了。咱们想出个对策再回去不迟,等进了营地,再说这些就不方便了。”
谢岳见秦宜宁这样,有些惊讶的道:“难道秦小姐有了计策?”
秦宜宁道:“我是有一些想法,还要请先生帮着参谋一下。”
“愿闻其详。”谢岳拱手。
秦宜宁便道:“那个左进伟左大人,既然能被圣上提拔成为虎贲军的新主帅,就一定不是个愚蠢之人,他的密报没有得到皇上的回应,一定会起疑心,会再上密报的,这一次,你们不要阻拦。”
“哦?”谢岳挑眉,“秦小姐,这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