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日方才东落,天色已是擦黑擦黑之时,轩辕城附近一带,下了一天的春雨渐渐地停了下来。一队酆都军抬着一具无头死尸,脚踏着雨后满是泥泞的大路,从南面走进了轩辕城。
雨后难以行进的道路,并未让这些酆都军们心情阴郁,诸鬼脸上反而洋溢着喜悦。只因他们抬着的尸体,正是泰逢的,至少他们认为是这样的。
虽说他们在轩辕城以南,十几里外的山林里发现这具尸体的时候,躺在雨后泥泞的尸身上,已是千疮百孔,面目难辨。但从对方是伥鬼妖魂的尸体,以及有着断臂一只和断尾的特征来看,酆都军们就认定他就是泰逢无疑。
至于泰逢为何千疮百孔,面目全非,只怕是因为劫走他的就是颛顼等有熊国余孽。然后为报飞霜谷一战,泰逢出卖他们的仇,从而把泰逢杀死在了城外,以此来泄愤。
当这具尸体,被抬入了城中摆到了甘柳二将面前时,甘柳二将也略有怀疑,眼前这具尸体,倒底是不是泰逢的?
那千疮百孔的面目,有着刻意不让他鬼认出真面目的嫌疑。但是从断臂和断尾,和尸身正是伥鬼这点来看,确实是泰逢无疑。
“他的脸怎么了?”一时间,难辨真假的甘将军对鬼兵们怒声问到。
灯火下,一个鬼兵踏前一步,对甘将军回到:“回将军的话,我们到时他已经成了这样,伤口还在流血,身边的树木上挂着写有这几个字的布条。”。
话说到此,这个鬼兵就从盔甲下,取出一条上次长的白布来,递给了甘将军。
甘将军展开一看,只见得上面霍然写着几个大字:“叛徒的下场。”。
而那个鬼兵又继而小声地说到:“救走泰逢的只怕是颛顼余孽他们,而救走他就是为了泄愤。”。他是甘柳二将身边的亲信,自然知道泰逢只是被甘柳二将冤枉的事。
看到这五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后,甘柳二将的心头狐疑彻底打消。
“很好,把这叛徒的尸体挂到城头上去,高悬示众。”没了疑惑的甘柳二将,也认定了那尸体就是泰逢,当下齐声说到:“给城中那些鬼民们看看,这就是胆敢背叛北阴朝的下场。”。
语毕,甘将军又把手中写有“叛徒的下场”的白布,抛给了鬼兵:“把这个白布挂到泰逢的尸体上去。”。
“但不可以说泰逢是被抢走的,就说是你们追到了逃跑的他,他负隅顽抗,不得已杀了他的。而我和甘将军,也会为你们请功。”柳将军随之接过话来,又道:“再派出传信兵,下令所有搜索停止,解除戒严。”。
“诺。”那些鬼兵一阵欣喜,赶忙齐齐应了一声后,欢欢喜喜地抬着‘泰逢’的尸体退了出去。
“总算能高枕无忧了。”待到大帐中,只剩下甘柳二将时,甘将军终于松了一口气,长吁一声,整个鬼都放松了下来。
泰逢终于死了,死无对证。以后这凤麟洲之中,就是他和柳将军说了算了。只要把酆都大帝下达的任务完成,他们还会得到更多的重用和信任。
甘将军和柳将军四目相对,相视一笑
玉阙城玉阙宫中,绝香苑的龙威亭里已架起了棋盘。
学宫今日放假,难得可以休息一天的萧茯苓,就缠着萧石竹,要父亲跟她对弈。据说是和她师傅女魃,学了几招什么刁钻的棋路,要来试试效果如何。
萧石竹今日的大多政务已处理完毕,可以轻松一下,索性陪女儿玩两把。
九幽国虽大,土地广袤,但国中安定而制度完善,朝中能臣又不少,萧石竹和鬼母倒也不必日日夜夜的忙碌,更不至于每天都是紧张而乏味的。
而且萧石竹对权利的控制 欲 望,并无酆都大帝那么大,他和鬼母只是掌握着九幽国中的几处重要的大权,比如兵权。剩下的行政事务,都分散到了国中各部门和各阴司之中。没有绝对的权利就没了绝对的争斗,各部门和各阴司都能互相监督又互相牵制,使得他手下鬼官鬼将们难以翻天的同时,各部门又能互相合作,提高工作效率。
再加上考成法在国中大力实施,各部门的任务,必须在定立期限内如期完成,冗员在各部门中几乎全无,任何政务都可以贯彻落实。再加上菌人的传信速度,使得朝廷号令虽万里之外,但朝下而夕奉行,行政效力大大提高。
这才有了九幽国的强大,也有了萧石竹还能陪子女们玩乐一下的时间。
那龙威亭中,香炉里升起了袅袅青烟。随着时间的推移,萧石竹倒是依旧气定神闲,一边喝茶下棋,一边把抓过手边的奏本,悠哉悠哉地细看着上面的内容。
这一心二用的本事,也是他的一绝。且还从未因此有过什么马虎。对面的萧茯苓,却有些着急了。
她和女魃学的几招本事,一开始确实势如破竹,旗开得胜下,车、马、炮全部过了河界,占尽了先机。一时间萧石竹也只能被动防守,放卒保帅之举频频。
但同时萧石竹也是防得滴水不漏,无形中把快速的闪电战,活生生地拖成了持久战。稍有间隙,并以车炮棋子杀到对岸,吃了女儿的棋子之余,互成掎角之势,牵制住了其他棋子。
几个回合后,萧石竹在棋盘上慢慢地扭转了局势。而萧茯苓更是急躁,额前一列整齐的刘海下细汗连连渗出。
紧接着,萧茯苓除了双仕双相外,只剩下一车一马一炮。轮到她走棋之时,萧茯苓又要调已入骑河(一方的棋子在对方河界上称骑河),但却没法在骑河内吃到萧石竹子的炮,来打萧石竹驶入骑河的车;却忽略了车的左下角处,还有萧石竹的一颗马。
“茯苓,别动你的炮。”一旁观战的鬼母见女儿手提棋子而起,急的快语喊道。
“观棋不语啊。”萧石竹嘿嘿一笑,抬起手边茶杯,轻轻地喝了一口茶。而鬼母当即面泛愠色,直瞪了丈夫一眼;似乎是对萧石竹明明已是当爹的人了,却都不知道让着女儿一些而感到不悦。
经过母亲提醒,萧茯苓登时看出了萧石竹在棋盘上,给她设下的套。立马在落子之前把炮复位,再环视一圈棋盘,见横在将帅两子间的马,正好可以走个日字,把萧石竹的另一颗在巡河中的炮吃了(一方的车、炮在己方河界上成为巡河)。
当下萧茯苓毫不犹豫地走了个马,洋洋得意地吃了父亲的炮。
落子声响,鬼母见状,一声哀叹微微摇头起来;萧石竹再次嘿嘿一笑。
双方将帅两子之间,已无任何障碍,一览无遗,他拿起了自己的将,轻声道:“将军。”。话音落地,将子前移,直扑萧茯苓的红色帅子而去。
“啊!”萧茯苓见状方知自己大意了,便是一声大叫之际腾地站起身来,急声喊道:“父王你太狡猾了。”。
“哈哈哈。”赢了的萧石竹,爽朗一笑:“你这几招跟你学宫里的同学玩玩还可以,要赢我再去学几年吧。”。
“茯苓,别跟你父王玩,他棋路阴损着呢,步步杀机。”鬼母又白了萧石竹一眼,为女儿打抱不平道:“还是个不会让着女儿的父亲。”。
萧石竹笑声回荡在亭中,母女两鬼都气呼呼的,萧茯苓更是不甘,大声嚷嚷着:“再来一局。”,打起精神来准备再与萧石竹一较高下。
正在兴致勃勃之时,青岚大步走了进来,对萧石竹一行礼:“主公,陆吾大人和春云大人求见。”。
“茯苓,今日就到此吧,改天在玩。”闻言后,鬼母已然收起了愠色,对萧茯苓说到。
陆吾前来,必有政务国事,萧茯苓也是知道的,当下赶忙定了定神,收起了兴奋和再来一局的想法,点头应了一声,跟着辰若缓步离去。
“让他们进来吧。”萧石竹说着此话,放下了手上才拿起的奏本,危襟正坐起来。青岚应声退了出去,随即有宫人入内,把棋盘收了起来。
不一会后,离去的青岚带着陆吾折身而返,把陆吾和春云引入亭中后又退了出去,在亭外站定。
“大王,狐岚等青丘狐国的鬼使使团,今早已经离开了玉阙城,接下来就该我们出兵了。”方才站定,陆吾就对萧石竹行礼说到。
“但选将一事,还得主公和国母定夺。”紧接着春云接过话来说到,同时把已经草拟好进兵路线,以及兵源装备,后续的武器运输等等的奏本,递给了萧石竹。
萧石竹接过后展开,与鬼母一起看了起来。细看之后,觉得也没什么问题,萧石竹便抬眼看向了春云:“鬼将的话,你们主军政与军赋的夏宫任免司,有没有什么人选?”。
“小将倒是不少;这些年来学宫培养了不少的将领,但是这些将领有些过于年轻了,缺少老将们的沉稳。”话说到此,春云有些为难地微微皱眉起来。
这些小将虽然都很优秀,但春云也说的也是事实。这群愣头青,实在缺少长期在战场上摸爬滚打的老将的沉稳。
但九幽国的老将们,又都分散在各地守土,一时间难以调动。
“小将也需要锻炼,才能成长为老将。”鬼母稍加思索后,若有所思地说到:“我记得学宫报过,有个名为树燕的女将,在学宫时就成绩优越,是不错的人选。另外春云你的女儿春寒,也是不错的人选。尤其是春寒,是随着我们出巡过了将领,战斗经验也很丰富。”。
鬼母的话,得到了萧石竹的点头认同。这两鬼都不错,确实是进兵东瀛洲的将帅的不二人选。
只是也如春云所说,不管是春寒还是才从学宫毕业的树燕,都是年轻的小将,缺乏稳重。
还得再找一个老将跟随才行。
萧石竹沉吟了起来,思索着人选。片刻过后,他缓缓开口说到:“我想启用一个鬼,作为此次进兵东瀛洲主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