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城大富贵娱乐城,原先喧嚣热闹的桑拿中心,如今门可罗雀。珠三角民营经济发展和外来人口激增,造就了各行各业繁荣。随着春节回乡潮的到来,新城这座移民城几乎成了空城,毗邻的丰城也有人去楼空的感觉。
温馨联系上朱润霞的时候,这位足浴女为记者真正找上门大吃一惊。
在街角阅报栏无意中看到华夏日报热线电话,她用心记下来,保存在手机里,百无聊赖间拨打过去,抒发苦闷的心情,没想到真的会有记者过来相助。
受同乡诱骗进入大富贵娱乐城工作,从痛苦到麻木,她已将自身定位在最卑贱的烂女,如一滩烂泥,哪怕最卑微的野草,也要比她充满生命亮色。
除了家人,她想不到她还能受到谁的关注。因此她期待着回家,家是最温暖的怀抱。
温馨的到来,让朱润霞吃惊的同时,也让她感动和惶恐。感动于这世界上还有陌生人会关注她,为她而奔走;惶恐于要离开大富贵娱乐城,不知会面临怎样的不可知结果。
“姐,我现在娱乐城里的包间里,正和几位留守姐妹玩麻将呢。我有空再找你聊天。”
她一边哗哗哗地洗牌,一边提示温馨,她这边不方便多说什么
温馨会意,道:“我特意从新城跑到丰城来看你,咱俩见个面都这么难?”
“姐,你从新城过来了呀。”朱润霞马上顺着温馨的话道,“你何时到丰城?我请你吃火锅。”
“行,我已经在去丰城的客车上,快到了再联系你。”温馨道。
朱润霞挂掉手机,陪同她们留守的看场打手罗小虎向她问道:“小霞,谁的电话?”
“我一位老乡,在丰城那边打工,过来看看我。”朱润霞道。
“你还有老乡在丰城?我们怎么从来没听说过?”罗小虎疑惑地道。
“我有好多老乡,在花都、新城、丰城这几个相邻城市打工。”朱润霞道,“珍姐就是我的老乡呀。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老乡见老乡,背后一枪。特么的都是老乡,一个老乡把我扔在这里死活不管,一个大老远地过来看我。人跟人,差别咋就这么大呢?”
“小霞,你皮痒啦,敢在背后说珍姐的坏话。小心虎哥告诉珍姐,她从家乡回来后,有你的好看。”一位浓妆艳抹的小姐喷着烟圈道。
“小霞不仅皮痒,浑身哪儿都痒。让虎哥为她止止痒,这话就传不到珍姐耳朵里去。”另一位小姐咯咯笑道。
朱润霞一把将理好的麻将牌推倒,生气地道:“小莉姐、林红姐,连你们都欺负我。我不玩了,找老乡喝酒去。”
罗小虎将麻将牌一扔,笑道:“小霞,你可不能扔下我们呀,咱们三缺一,还不如跟你去喝酒。”
“虎哥,连我会客喝酒,你也要跟着呀。”朱润霞不满地道,“老板只是让你照看我们,没让你对我们二十四小时监控吧?”
“小霞,大家一起出去吃饭,图个热闹嘛。这样我对老板也有个交待。”
罗小虎二十五六岁,个子不高,长得细皮嫩肉,穿着白衬衫黑西服,乍一看像是人禽无害的公司白领。
他撸起袖子露出手腕上缠绕的刺青,眼神阴冷如刀,落到朱润霞身上,让她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朱润霞以往没少吃娱乐城打手们的苦头。以前她曾报警,试图让警察助她逃离这个地方,可是她在派出所呆了一宿,被娱乐城派人领回去。那天她双腿小腿肚上被钉上一排排钉书针,那种痛彻入骨的滋味,让她如今想来,仍然尾椎骨发麻、腿脚打摆。
小腿肚上的一排排伤痕,是大富贵娱乐城对她最深刻的警告。这一年来,她已逐渐麻木如行尸走肉,每一笔赚到的钱,分成后由领班保管着,每月如数汇给家人,留给她自由支配的钱不多,仅供她穿衣打扮花销而已。
只有每月偕同领班给家人汇钱的时候,她才感觉到她的生命,还是鲜活的存在。因为她还有家人,还有思念存在,这思念如暗夜花开,让生命不再寂寥。
她想回家。
现在就是有再大的惧意,既然有记者对她伸出援手,她就得抓住这个机会,想办法离开这个鬼地方。
这一年来,应付着各色各样的男人,连最本能的事,她都能表演得以假乱真,为了自身的自由,她能把接下来的一场戏,演得无比逼真。
她走到罗小虎身后,伸出纤长十指捏着他的肩颈,嗲声道:“虎哥,我可以请你们一起吃饭,但这请客吃饭的钱,你就给报销了吧。”
罗小虎暗笑自己太过敏感,这些小姐在丰城这花花世界呆惯了,难道还真想跑回山窝窝里去不成?老板路飚让他特别着紧盯着朱润霞,他倒不觉得这十七八岁的小妞,能玩出什么花样。
“成,一餐火锅,路总还是请得起的。”他爽快地道,“不过不能喝太多酒,若是晚上有生意,酒后引起客人投诉,我在路总面前不好交待。”
说着,他伸手捏捏朱润霞滑嫩的玉手,却被她打了一下。
朱润霞转身不再理会罗小虎,当着他的面拨通温馨的手机,道:“姐,我们娱乐城的保安大哥和我的两位姐妹,要跟我们一起吃饭,他们想认识一下你。对,吃我们家乡特色菜麻辣火锅,娱乐城边上就有一座火锅城,我订了位子再联系你。”
她在自说自话,温馨在手机另一端已领会意思,在手机里道:“我叫温馨,你得叫我温姐,我现在在新城沃尔玛超市上班。”
“好的。温姐,咱待会儿见。”
朱润霞挂了手机,便去卫生间补妆,趁机将她个人的家庭信息编写成短信,发送到温馨手机里,待接收到温馨的短息,才将信息记录删除。
京都来的记者,她感觉还是比较靠谱。她能否离开这座城市、这家娱乐城,要靠记者为她创造逃离的机会。无论成与不成,她至少不担心记者会将她出卖。
谁没事会不远千里跑来出卖她?
她对着镜子做了个鬼脸。镜子里的自己脸蛋娇嫩,肌肤吹弹可破,水灵灵的让人感觉不到她从事的是多么丑陋肮脏的职业。
一定要离开这里。她给自己打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