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龙沧海的家,但并不是龙公馆,而是当年他为余真真建的爱巢,也是龙沧海平时住的地方。
骆骏站在房间门口环顾里面,皱起了眉头,这个房间摆明是真真的房间,就连墙纸也是玫瑰的图案。
“今晚我要住在这个房间。”他冷冷的说。
“不行,你住隔壁客房。”龙沧海显然不想答应他。
“那你住哪里?”骆骏问道。
“这里是我的家,我想住在哪里就住哪里,你管不着。”
骆骏刚想反驳,这时一个龙沧海的手下跑了上来。
“龙先生,找到那个叫阿媛的秘书了。”
“人呢?”龙沧海和骆骏几乎异口同声的问道。
因为那一天,余真真是为了追阿媛才出去的,所以龙沧海马上就让人找到了阿媛的家。
阿媛就住在四马路附近,那天晚上龙沧海和余真真就是先送阿媛回家,后去的酒店,所以龙沧海不用查找,就很快找到了那里。
只是阿媛的丈夫也正在寻找她。
他清楚的记得,那天妻子回到家里,对他说:“锅里还有点昨天的米饭,你自己做个泡饭吃吧。”
见他有些不满,妻子笑着说:“我送给余小姐的围巾她很喜欢,咱们马上就要回吴中了,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余小姐,我想抓紧时间,把这副手套织完,一会儿给余小姐送过去。她就在杏花楼吃饭呢。”
他知道妻子和老板娘余真真是十几年的友情,于是谅解了,憨厚的笑笑:“那我给你多做一碗,你快点织吧。别让余小姐久等。”
余真真待阿媛不薄,在他们成亲和生孩子的时候,全都送过厚礼,这个人情,他们永远记着。
阿媛很快就把手套织完,只吃了小半碗泡饭就急急忙忙的出门了,临走前还嘱咐他记着烧水,她回来后想洗个澡。
可是妻子这一去却再也没有回来。
这个朴实的男人找遍了妻子可能经过的大街小巷,却仍然没有她的身影。阿媛比他年青五岁,长得清秀。又有文化。正当职业。薪水也不低,当年谈恋爱时,他感觉自己只是个小职员。配不上她,可是她却没有嫌弃,结婚后两人公一份婆一份,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现在儿子也八岁了,两人存了一笔钱,准备回吴中买套房子,做点小生意。
现在阿媛终于找到了,但那只是一具尸体。
“她被人丢进了黄浦江,今天下午才被打捞上来。”
骆骏和龙沧海都对阿媛有很深的印像。她给余真真做了十来年的秘书,是一个清秀伶俐的女孩子。
尸体放在警察局的太平间里,已经通知阿媛的丈夫来认尸了。
龙沧海和骆骏站在这具尸体前,看着那已经被江水泡得发胀的面容,问道:“她是怎么死的?”
法医道:“被人掐死的,脖子上有淤痕,死后才被扔进江里的。”
骆骏忽然道:“很可能在来到杏花楼之前,她就已经让人杀死了。”
龙沧海点点头:“那个给真真送来手套的女人,根本不是阿媛,而是另一个人,所以她不肯当面交给她,而是引她出去,因为她知道,真真肯定要当面谢谢阿媛。”
两人离开太平间时,看到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正走进去,紧接着里面就传出一声沉闷的哭声,那是属于男人的哭声,悲痛欲绝的哭声。
骆骏和龙沧海相互看了一眼,有一种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
那天晚上,两个男人再也没有争吵,他们哪里都没有去,就是坐在那间满是玫瑰花的房间里。
两个人竟然不约而同的想抽烟,他们虽然都是帮会的人,但是不但自己从不碰大烟,就连普通香烟也不抽,除了他们洁身自好以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余真真受不了那股烟草味。
如果房间里有人吸烟,余真真不但要开窗户,还要喷香水,说不定还会用手帕捂住鼻子让人家出去。
可是现在,他们却都想抽烟了。
不过他们却又都忍住了。
“说不定她一会儿就回来了,闻到一屋子烟味儿,肯定会像个泼妇一样破口大骂。”
“不用像,你老婆本来就是泼妇。”
“知道是泼妇,你还想抢。”
“她只会向你一个人撒泼,对着我的时候,总是装模做样。”
两个人又是一阵沉默,屋子里静得掉一根针都能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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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究竟要说什么?”余真真说道。
电话那头的秋野美纱顿了一下,紧接着又是一阵银铃般的娇笑:“骆太太,侬现在心里一定火烧火燎的吧?”
余真真笑了,对着听筒说道:“你想说就说,不想说那就别说。”
“阿拉可以不讲,可是儿子想要爸爸,侬的儿子就是心肝宝贝,阿拉儿子也是他的亲骨肉啊。”秋野美纱话音一转,如同苦旦一般声情并茂。
余真真不禁皱起了眉头,不知道这个女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已经不想再听这个女人说什么了,她冷冷的说道:“别演戏了,别说你生不出来,就算你真的鼓弄出一个儿子来,骆骏也不会要的,他嫌你贱嫌你脏!”
余真真的这几句话如同利剑,剑剑穿心。
秋野美纱想要激怒余真真,余真真也要激怒她。
对付情敌不留任何情面,这本就是女人的天性,更何况是这样的两个女人!
说完这番话。余真真不想等到秋野美纱的反击,晃的一声放下了电话。
这时那两个守在包房门口的保镖走了过来,想来他们是见到余真真久久未回,怕有意外。所以找了过来。
“余小姐,您没事吧?”两人关心的问道。
“没事,你们马上给龙先生打电话,让他快点来接我。”真真边说边往包房走。
忽然她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儿,似乎有人在看着她。
她转过身,就看到一个男人,似曾相识,他就站在她身后,一双不大的眼睛正在看着她。
这个男人让她觉得很面熟,可是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他看着她的眼神。有些迷离。又有些诱惑。似乎能看到她的心里,也让她想起了很多事,很多往事......
她似乎回到小时候。她看到了阿爸......
“阿爸,我真的没有剪坏大妈的衣裳,您要相信我。”六岁的真真扁着小嘴,对阿爸撒着娇。
就在刚才,她被大妈王氏拿着鸡毛掸子追着打,说她在外面晾晒的衫子被人剪了个大口子,丫头四姐看到三小姐余真真从那里走过去。
余家庆正在书房里和帐房先生谈事,一眼看到小女儿真真一头闯进书房 ,就像一只小火车头,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真真,怎么了,这么一头大汗。”对于这个活泼好动的小女儿,余家庆是说不出的溺爱,女儿不但继承了爱妾美娇的娇美,而且还更多了几分俏丽,小小年纪就聪明伶俐,那副精灵劲儿更超过了两个哥哥。
“阿爸救命啊,大妈说我剪了她的衫子,要打死我呢。”真真一边说,一边往阿爸背后躲。
余家庆皱起眉头,非常不悦,对一旁的帐房先生说道:“刘先生,你先回去吧,明天咱们到铺子里再细谈。”
王氏追到书房外面,虽然看到帐房刘先生从里面走出来,她便大摇大摆的走进去,当然鸡毛掸子扔在了一边。
“老爷,真真呢,我带她回后院,小女孩子跑到这里来,成何体统。”
余家庆脸色一变,怒道:“你来这里又成何体统,真真我留下教她读书写字,以后由我亲自管教,不用劳烦你了。”
对于元配正妻,余家庆是有几分尊重的,但是今天看到她居然要打小女儿,他却多了一丝厌恶。
三太太美娇是个柔弱的性子,受了多大的委屈都不会说出来,前不久他看到她的玉臂上有两处红红紫紫的淤痕,问她是怎么弄的,她说是不小心撞到的,余家庆是不相信的,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那绝对不是撞出来的。
后来问了真真才知道,那竟是大太太王氏用手生生拧的!
美娇嫁过来时只有十四岁,老夫少妻,他自是多了宠爱,但是美娇一向本分,从没有过恃宠生娇的情况,就连穿衣服也都是朴素不花哨,绝不出风头。
就是这么一个弱质纤纤的女子,却被他那刁蛮的老妻欺负成这个样子。
而现在当着他的面竟又打到只有六岁的女儿头上,这让他当然不高兴了。
王氏看出丈夫的不悦,便悻悻的说道:“要是这样,那就麻烦老爷了,只是真真那小蹄子太过淘气,可要好好管教,不然长大后没了闺范,可就不好了。”
见她走远,真真这才从桌子底下钻出来,冲着老父做个鬼脸儿。
余家庆溺爱的看着女儿,说道:“那衣裳到底是不是你剪的啊?”
真真嘻嘻一笑:“阿爸,你要是答应陪我到花园里玩骑马打仗,我就告诉你。”
余家庆无奈的摇摇头,对女儿说:“好,阿爸陪你去玩。”
说完,大踏步的走了出去,他走出门口,回头一看,真真正拿着桌子上的帐本在翻看。
他心里高兴,小小孩子竟已经对赚钱有了兴趣。
“真真,快点跟上阿爸,快点啊。”他对着屋里的真真叫道。
真真听到阿爸的呼唤,淘气的笑了:“阿爸,等等我,我这就来了。”
1937年的杏花楼酒楼里,三十二岁的余真真脸上露出孩子气的微笑:“阿爸,等等我,我这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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