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十六不用上朝,皇帝也没宣红绣去宣政殿批阅奏折,乐得清闲。
王珺从内命局拿回一个木盒,对红绣眉开眼笑道:“你的御侍令。”她像是补充一般,“皇后命尚宫局新制的。”
红绣打开盒子很是欢悦,玉牌拿在手上只有掌心大小,玉质坚韧细腻无暇,正面四周圆角有云纹,中间左右两边用小篆分别刻着“御侍令,安红绣”六字,反面还浮雕着鸾凤和鸣。
王珺指着底下穿着的红穗子:“这如意结可是我亲手打的。”
“谢谢。”红绣笑着问,“我可以用这个出宫么?”
此时朝遇宣突然造访栖凤阁,对她道:“当然可以。”
“参见三殿下。”红绣有些诧异,“殿下有事?”
朝遇宣手中拿着折扇,穿了身白色的交领竹纹锦袍,直接开门见山道:“换身衣裳,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红绣撇了撇嘴道:“这宫里,还有哪是好地方?”
朝遇宣忽而一笑:“知道便好,所以不是宫里。”
“可以么?”红绣两眼放光,“殿下等我片刻,容我换身衣裳。”
朝遇宣建议道:“穿男装会比较方便。”
红绣上下打量他:“又不是去逛花街柳巷,穿什么男装?”
“懂得还真不少。”他轻笑道,“若这般明目张胆地一同出去,总归不妥。”
红绣想了想:“我可以带个随从么?”
朝遇宣摇了摇头:“双辕舆容不下那么多人。”
红绣虽然心有疑虑,但是出宫的诱惑对她太大了,便没有细想便去到二楼。
王珺伺候她换衣裳,眉头微蹙道:“你什么时候同三殿下这般交好了?”
红绣将头发拨了出来,对着铜镜说:“也不算关系好,只是……”她却无从解释什么所以然来。
王珺有些淡淡的不悦:“他可是令贵妃的儿子,你还是同他保持些距离的好。”
红绣却不以为然道:“我会把握分寸的,再说了令贵妃现遭又不敢将我怎样。”
王珺有些无奈,关于御侍不能和皇子深交的制则,她一直没有和红绣说。
红绣换了身白色直裾,腰间系着大带,只是胸前饱满怎么看都不像男子,王珺帮她梳了个公子头,简单的用白色缎带系着,并提醒她道:“万事皆小心。”
红绣用螺子黛绘眉,又理了理衣裳:“我知晓的。”
下了楼,朝遇宣将手中的折扇递了过去:“替我拿着。”
红绣随手打开折扇,檀木绢面的金陵折扇,绣着晚霞红枫图,边上还有他的题字: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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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舆停在含元殿广场的下马桥处,明明是可以容五人同乘的翠盖珠缨八宝车,朝遇宣却不让红绣带随从,她这才觉得许是他有话想单独对自己说。
到了建福门,朝遇宣微微挑开帷裳,只露了个脸,守门卫兵没有盘问车夫什么,直接放行。
马舆平稳地轧在朱雀大街之上,红绣拨开侧面的幔帘瞅向外面,虽只看到无垠的宫墙,可脸上却是掩饰不住的兴奋,离开皇宫半里之外,才有高栏楼阁渐渐入眼。铺着青石板的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在外侧,还有许多小摊贩叫卖着各式样的玩意,令她目不暇接。
朝遇宣坐在对面看她:“即便不是去好地方,只要是出了宫你内心也是欢喜的吧。”
“谢殿下。”红绣没有否认,微笑道,“自打进宫后,我便从未出过宫,所以心中很是向往。”
朝遇宣若有所思,却没有再说什么。
不一会儿马舆停止前行,车夫摆好条凳,朝遇宣先提着袍摆走了下去,不忘用袖子遮住自己的手让红绣搭着。
隔着大街可以看见对面宽阔的府宅,朱红色大门上嵌着七排铜钉,几个人正搭着梯子将牌匾取下来,红绣看到上头写着“公主府”,刚想问些什么,忽而听到喻潇在镇宅石狮边训斥了一声:“你们在做什么?”
公主府与相国府一墙之隔,喻潇此时此地出现,很是寻常。
“参见侯爷,奴才们也是奉命行事。”下人唯唯诺诺道,“工部尚书大人今早下了令,说要将公主府改为御侍府。”
喻潇怔在原地,无话反驳。
朝遇宣轻轻地对红绣说:“昨日我同父皇说,公主府既是空置的,不如依工部尚书之奏改成你的府邸。”他又嘘了一声,“可别告诉表哥说是我提议的。”
见他话中有话,红绣同样轻声地问他:“殿下今日带我出来,是不是有话想同我说?”
朝遇宣想了想:“初二十三是我的生辰,不知你会送我何样的寿礼?”
红绣抬头看他:“不知殿下喜欢怎样的寿礼?”
朝遇宣却拐弯抹角道:“洛阳,我比较喜欢洛阳。”
红绣很是费解:“这份礼也太难了。”
朝遇宣也不直说,只是笑了笑,“你只需记得我喜欢洛阳便好。”
正在红绣迟疑的时候,喻潇瞅了过来,他心中一股无名怨气无法宣泄,直接穿过朱雀大街走向红绣,蹙着眉问:“容岚没有同你说过御侍制则么?”
红绣想了想,回答他道:“女官者,恭逊谦顺,行端坐正,不轻狂,不娇作,喜形不露于色……”
喻潇打断他道:“御侍没正经的做过几日,官场的虚与委蛇你倒学了个透。”
对于喻潇红绣还是有些畏惧的,大抵就跟她以前畏惧令贵妃那般。这个人总是变化多端,前一时可以和颜悦色地同你说话,再几日便又是另一幅态度,红绣只怪自己还没参透那个“度”字。
红绣微微叹气想解释些什么,朝遇宣却先开了口:“表哥这般火气做甚?父皇让我带她出宫看看新府邸认个门而已,往后她与你便是邻居了。”
喻潇喉结微动,隐忍着什么:“府邸看也看了,你们还不回宫么?”
朝遇宣低头轻笑:“不急于一时,我还想带她去壹招仙坐坐,不知表哥可要一同前往?”
提起壹招仙总会让人想到很多事,喻潇直接开口拒绝:“没兴趣。”而后打算回相国府,只是还没走几步,忽而转身回来,“走吧,刚好能用个午膳。”他心里满满觉得若是红绣哪天殁了,定是不知自己错在哪。
车内够宽敞,容他们三人绰绰有余,只是谁都不说话气氛有些怪异,红绣只盼着能快些到壹招仙。
突然马车猛得一停,红绣坐在后方惊呼了一声,差点摔了出去,朝遇宣扶着车栏无法顾及到她,幸亏喻潇眼疾手快一只手抓着车栏,用另一只手去挡,只觉手臂触碰的地方极为柔软,因着惯力,红绣一进一退又摔坐了回去,胸部觉得吃痛,脸羞得通红。
喻潇自己也很是难堪,便起身掀帷裳问是何事。
车夫连忙赔礼道歉:“奴才罪该万死,方才像是驿馆的八百里加急,差点撞上了。”
喻潇往驿马绝尘而去的方向看,应当是奔往皇宫的,便道:“慢些驾驭,不赶时间。”续而坐回车舆的左侧,垂眸看着帷裳一言不发。
朝遇宣也继续闭目养神。
红绣的脸还是很红,右手紧紧扣着边上的车栏,一动都不敢动。
气氛更加诡异。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壹招仙才到,依然要的是天字号的雅间。
朝遇宣做东,点了壹招仙的头牌菜,只是菜肴还未上桌,他蓦地从红绣手中拿回金陵折扇,并借口离开:“你们先用,忽而想起有些事要处理。”他又对红绣道,“申时前我会回来,若是你等不及,可以先行回宫。”
红绣忙说:“我等殿下。”
“有劳表哥。”朝遇宣点了点头离开。
此情此景,与数月前有异曲同工之处,红绣根本猜不透朝遇宣为何会这样做。
而喻潇却是嗤之以鼻,朝遇宣这般算是试探么?就目前来说,他对谁做太子根本没兴趣,也不想参与党派之中,但若平心而论,他还是稍稍偏向朝遇安的,多多少少是因为夙玉的关系。
不多时,珍馐美食已将桌案摆满,分量不多但样样精致,红绣最喜吃虾,正中盘中的水晶虾仁共有十二只,红绣顺边连吃了三只,才去夹边上的胭脂鹅脯,但眼睛还是惦记着虾仁,于是在夹了片桂花莲藕后,又夹一只虾仁,然后舀一调羹杏仁鸡丁,又顺带舀了只虾仁,虽然觉得好吃,却不好意思再动。
喻潇不吃河虾,身上会起疹子,便将水晶虾仁往不动声色地往前推了推,换了份莲花饺在原先的位置。
她没吃过莲花饺,夹过来轻尝后觉得外酥里滑:“这个是什么,里头什么馅?”
喻潇停下箸道:“在徽州称为米饺,里面是豆腐和肉。”
红绣又吃了一口:“味道怪怪的,但是不难吃。”
喻潇低头轻轻一笑:“我在老家第一次吃的时候,一共吃了六个。”喻太公是教书先生,为人严谨规矩颇多,喻潇年幼回徽州时没温好功课,被罚不许用晚膳,喻老夫人自是心疼,便做了米饺拿给孙子吃,他一直记得那个味道。
红绣垂眸默默吃完一只莲花饺,已觉着差不多了。虽然天气还没到最热的时候,掌柜的还是送上了冰镇的酸梅汤,她喝了两碗才心满意足。
撤去残羹奉上茶点后,喻潇起身去到凭栏处,斜靠在那听评书。
红绣捧着茶杯在手上轻转,不用对着他的脸不会觉着尴尬,自然会有各种小心思冒出来。她很想问他那日在拾翠殿是不是画了自己,却是问不出口。
喻潇察觉到她在看他,却依然保持原先的样子,不与她对视。
就这样,一段评书结束后换了个女子弹古筝,喻潇闭着眼假寐。红绣也觉得有些犯困,用手托着腮更是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朦胧中,喻潇拨了拨她的发,近在咫尺让她挪不开眼,他抬手轻抚她的脸,她只觉呼吸渐促,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竟鬼使神差地闭上了眼。转而他的双唇贴上她的,浅尝深入,手也慢慢往下及其温柔的爱抚,她觉得自己的身体早已化成一摊春水,任其采撷,忽而一阵热浪袭来,红绣猛得一惊睁开了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竟会做这么污秽的梦。
可那热意不减,红绣连忙站了起来,一看身后,白色的衣袍后面浸了一小块红色血渍,不禁傻了眼。明明还有几天的,怪只怪午膳时不该贪凉。
喻潇睁开眼往她那看,大抵知晓是怎么回事,便站了起来:“去楼上换身衣裳吧。”
他自然有白色的衣裳,但是论身量明显不合她穿,他想了想道:“你稍等片刻。”
杨府离壹招仙很近,喻潇去那拜访算是稀客。
喻雅得知他是来借衣裳的更是纳罕:“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喻潇不想解释那么多,并叮嘱她:“千万不要同母亲说。”
喻雅意味深长地笑:“改日带来让妹妹瞧瞧?”
喻潇随口说道:“她有主的。”
喻雅却不以为然:“那又如何,只要她还未成亲……”
喻潇打断她:“她太蠢,我不喜欢。”
喻潇原本还打算借点别的东西,最终没好意思开口,又借了顶软轿才离开。他想的很周到,让轿夫停在壹招仙的后门处,红绣若是换了裙装被朝遇宣的车夫看到,日后定是百口莫辩。
红绣换了衣裳,身上用大带临时掖着,还需早些回宫的好。
喻潇特意嘱咐轿夫,一定要从皇宫的望仙门进宫,再将她送至栖凤阁。【本章节首发大侠文学,请记住网址(https://Www.daxi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