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您稍等一下。”茉莉拿起水壶,先倒了一杯温水给骆小平。
骆小平端着盘子,若有所思地说:“啊,jase喝茉莉茶,还真有意思。jase,你们等一会,我也要讨一杯喝。”
茉莉望着骆小平的背影哑然失笑,这个人有趣,做事一板一眼,但一看见好吃的就有点释放天性。
骆小平看去而复返,干脆和茉莉还有郑管事在厨房喝起了下午茶。
外面的风急急卷着落叶,阴沉灰暗,雾气弥漫。这厨房里的下午茶却温馨无比。
骆小平喝了一杯又喝一杯茉莉花茶,他尝到茶里面的甘甜,但又尝不够那种甘甜。
“够了,够了。”郑管事笑着阻止他的牛饮,“茉莉花茶的美就在它的清淡,闻得到,尝得出却饮不尽。”
大家笑着、谈着,一边说些闲话一边吃辣辣的胡椒饼。聊着聊着大家都放松下来,茉莉也大胆的说:“上官公使这样大张旗鼓翻新公使馆是不是有点……过份,毕竟现在国家还不富裕。”
“哎,jase,你这就是不懂了。上官公使常说,公使馆代表国家的形象,公使人员代表国家的脸面。再穷,肚子再饿,也不可露出馋饥之色。公使馆的物品必须要整洁干净,井然有序。“说完这些,骆小平又饮了一口茶道∶“其实装潢的这些费用都是公使自掏腰包,没花费公家一分钱的。将来他调任其他国家或地方,这里面所有的东西都归国家所有。公使一张纸一支笔都带不走。”
郑管事若有所思地问∶“那上官公使在美国公使馆也是如此?”
骆小平点头,悠悠叹道∶“公使从美国公使里唯一带出来的就是我了。”
听此言,茉莉和郑管事都笑了起来。
话既已经说开,郑管事便也问道:“骆秘书,这上官公使结婚了没有,有公使夫人吗?”
茉莉手一抖,滚热的茶水“滋”到她的手背上,痛得她往回一缩,赶紧把手甩了几下。
“公使还没结婚,不过在国内有个未婚妻。”
郑管事抿了口茶,“公使这么好的人品家世,他未婚妻在国内呆得住?小心别被人抢走了。”
骆小平闷闷直笑,开玩笑道:“看来郑管事是过来人啊。”
“唉,家花哪有野花香啊。公使先生不去沾花惹草,那些花花草草也会往他身上扑。”
骆小平咬着胡椒饼,忘乎所以地说,“我们公使先生桃花旺得很,在美国的时候就有为红袖添香的红颜知己——“
“骆小平!”
上官云澈平地一声惊雷,厨房里的三人吓得够呛,嘴贱的骆小平差点滚到地上去,郑管事口里的茶都喷了出来,茉莉则被饼干里的胡椒粉呛得满脸通红。
上官云澈走进厨房气哼哼地望着茉莉,脸色都变了,胸腔剧烈地起伏着。一手拍在桌上,一手捂着肚子。眼睛里的熊熊烈火能把她给点着一样。
“公使,”骆小平赶紧站到茉莉前面,挡住上官云澈那嗜人的视线,道:不关jase,都是我——“
“走开!”上官云澈一把将骆小平推开,冲茉莉嚷道:“茉莉,倒杯水给我,我的胃病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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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云澈的胃病未出国前就坏了,所以他现在吃东西都很小心。这次大概是那些胡椒饼惹的祸。
骆小平端上来的时候,洒嘴说了一句,是jase做的。他一时不察,就多吃了几块。待到发现盘子见了底,胃就开始闹起革命。想忍一忍,扛过去,但那疼痛的难受劲像把胃放在洗衣机里甩来甩去。
他在书房的椅子上坐了一会,想等骆小平回来,可那家伙迟迟不归。逼得他不得不亲自去找。
厨房里的欢歌笑语声儿真高,他站在门口,看见她那张柔白得如珍珠般细腻的脸,笑得那么开心,轻轻地捧着杯子,翘起一点点的朱唇……
“医生,医生……给我几颗止痛药啊!”他烦躁地在床上乱动,疼痛让他像个孩子,脆弱、没有骨气。其实他更想要一种药水去忘记过去或让时间倒流。他感到自己又回到了七年前那段最暗淡无光的日子,天是永远不会亮了,而她也不会回来。
“医生,医生!”
医生是死了吗?久久不回答他的话。
“你……不可以吃止痛药。”
一只柔软的小手抚在他的额头,把他汗湿的头发拨开些。
他睁开眼睛,看见她一贯不可捉摸的脸上蹙起双眉,表示出她在忧心。
这忧心是为他生的吗?
他苦闷地想:这可真是第一次啊。过去她每一次愁云密布,悲伤哭泣都是为了易谨行。
“骆秘书呢?”他把头偏了一下,避开她的触碰。虽然她的触碰可以缓解他身体的疼痛,但他还是强迫自己躲开。
茉莉尴尬地站着,手指颤颤地在被角掖了掖,“骆秘书在外面和医生谈话,马上就会进来。”
她的目光在他脸上滑动,那倨傲的头,紧抿的唇,无一不在向她说出一个事实,不要靠近他。
茉莉心碎了,不知该说什么,支吾半日,吐出来还是旧话,“对不起。”
“陶茉莉,你指哪一件?”他突然扭头问她,眸子里一点火气都没有,“你是指的胡椒饼、还是在厨房说我闲话,或者还是七年前的翡翠玉西瓜?要是前两者我可以接受你的道歉,但是七年前碎了的翡翠玉西瓜不是一句对不起能抵得消的!”
茉莉顿时涨红了脸,困窘而羞耻,往日的一幕幕像轰然倒塌的高墙。她想到的是他和易立芬的订婚,他的背叛,他的无情。
“上官云澈,翡翠玉西瓜是你自己摔碎的!”
“我交到你手上了!”
“我说了,我不要!”
“你为什么不要?”
“我为什么要?”
他被她的话气极了,比七年前更气,他的真心她就是不要。
她还在说,还在不停解释。
他不愿听下去,倾身揽住她的脖子,把她拽到怀里抱住。他像是溺水的人,在深海里漂浮了七年,今天终于抓住救命的浮木。
爱情的心死了七年,扬成了灰,现在它们在空气中重新凝结起来,向他靠近,向他回归,要回到他的胸膛。
茉莉闭着眼睛,黑暗里听到自己的心脏在“噗通、噗通”轻跳,他们挨得那么近,彼此的呼吸就在耳边。他的呼吸醇得像烈酒,把她灌醉。
“公使——啊——jase——”
茉莉连忙推开他的怀抱,低着头跑出了房间。
骆小平苦着脸拿着药和水杯站在门口,他真不是故意的啊。
茉莉跑到楼下,脸热得可以烧开水了,身体在微微颤抖着。她伸手捧住自己的脸,舌尖在唇瓣上轻刷,上面还残留着他的味道。
“茉莉,茉莉,你要冷静,冷静!”她逼自己必须马上冷静下来,再羞耻、再难堪也必须去面对。七年里,她这样逼自己坚强过许多回,这次也不例外。
她深吸几口气,转身去到厨房,拿出食材煮一碗暖胃的清粥。
文火出靓汤,慢火煲好粥。
骆小平站在满室的芬芳香味中用力呼吸,都快忘了自己来这里的目地。
茉莉舀了一小碗,道:“骆秘书,帮我尝尝咸淡吧?”
骆小平咽了咽口水,用一副我都知道的表情说:“你是在收买我吗?”
茉莉的脸又红了起来,小声说:“你不吃算了。”
“我吃,谁说我不吃了!”骆小平抢过碗来就喝,滚烫的粥水烫得他嘴都张不开,连连叫道:“好,好——烫!”
茉莉低头“噗嗤”笑了起来。
骆小平看恍了神,脱口问道:“你认识易立美吗,jase?”
茉莉手里舀粥的手停顿下来,她疑惑地看着骆小平,说:“立美吗?我有一个表妹叫易立美,不知你讲的是不是她。我们有好几年没联系了,不知她现在怎么样。”
骆小平又吞了一大口稀粥,不敢回答她的话。
易立美的表姐教她熬粥,jase的表妹叫易立美。虽然在国外同名同姓的不少,但也不至于巧成这个样子。骆小平觉得自己想到一个关键环节,他觉得自己真是太蠢了,怪不得刚才郑管事非推着jase去照顾公使,死活不肯送药上楼。果然,这姜还是老的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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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茉莉回得比往日都迟,月朗星稀了,才坐着公使馆的罗伊斯小车回橡树街。她的心情颇不平静,上官云澈自然搅乱她的心情,更让她挂心的是他的身体。
印象里,他的身体像运动健将一样好。晨起必先要一杯咖啡,每餐必要自斟自饮一点小酒,遇到朋友聚餐,就更是要开怀畅饮。
怎么变成现在这样,滴酒不沾,咖啡也戒了,吃几块胡椒饼就“哎呀、哎呀”像个姑娘痛经一样躺在床上嚷着要吃止痛药?
茉莉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低头轻笑起来。
“jase,你在笑什么?”
茉莉回过神来,发现骆小平正眨着眼睛看着自己。
“嗯,呵呵,没什么,没什么。”月下看,她粉脸上像染了桃花,她转脸看着车窗外的风景,道:“已经到了啊,谢谢你啊,骆秘书。”
“不客气。”骆小平下车,走到小车对面为她拉开车门,小声说:“这是公使的吩咐,一定要平安送你到家。”
茉莉不敢说话了,低着头扔下一句,“谢谢。”
“jase。”骆小平突然在她身后喊道:“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如果冒犯了你,你可以不回答。”
“什么问题?”
今晚的月华很好,莹莹的像一层白雪覆盖在地上,骆小平身长如玉,靠在车门上。黑夜给了他勇气,“jase,外交圈有许多关于上官公使的传闻,一部分是他入外交部以后的,一部分是他在国内做贵公子时的。有人说他是百年难遇的外交人才,有人说他是砸了国宝的千古罪人。”
说完这些,骆小平又是长长的停顿和不语。
“骆秘书,你究竟想问什么?”
夜有些凉,风吹起了两人的衣角。
“jase,那个翡翠玉西瓜,公使是为你砸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