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鲜亮丽的福特汽车载着茉莉在街道上飞奔,茉莉眼尖的发现这不是去百货洋行的路,心里有些不安。不知道这开车的汤少阳要把自己带到哪里去。
她开口询问了一次。
汤少阳笑着说:“密斯陶,我也不知道,反正是云少吩咐好了的。你就安心坐着吧。”
她便不问了,上官云澈想什么就是什么,根本无需征得任何人同意。把她从易家叫出来就必须马上出来,要上车走立即就得上车走,连回去换双鞋的时间也不允许。
茉莉下意识摸了摸手腕,腕子上的镯子冰冷透骨。好东西就是好东西,戴了几天,手镯便油润润的。姨母看见好不喜欢,醋味十足地旁敲侧击问她,“这镯子多少钱买的,肯定不便宜吧?”
唉,如果每个人都能像他生在富贵锦绣堆中该多好。就好比她,困苦起来连一双皮鞋也不敢奢望。
乘坐的小车转眼行驶入了法租界,停在一幢蝶形大厦面前。茉莉仰望一眼这栋高耸入云的现代建筑,不得不问汤少阳:“这是哪啊?”
这里既不是百货公司,也不是礼服店。上官云澈这是要带她去走亲访友还是拜会某位达官贵人?
汤少阳恭敬地打开车门,请她下车:“高纳公寓。”
茉莉心情一悚,不自信地摸摸头发,整整衣角。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她再闭塞,也听闻过鼎鼎大名的高纳公寓。它乃是沙逊洋行投资兴建的现代公寓,听立景曾介绍,高纳公寓效仿的是美国现代派风格的公寓大楼,线条简洁、明快。外墙使用棕色的面砖,门厅施以黑白两色大理石,呈现出一种庄重稳健的气派。楼高18层,底层为储藏室,二楼以上为住房,大小不等,共有78套房间,设有四部载客电梯日夜上下,另有两部电梯专门载货……
今日一见果然大开眼界。
高档的公寓,必定有高昂的价格。能入住的自然都是不同凡响的主。有亚细亚石油公司经理、英美烟草公司经理、英商祥泰木行大班、上海纺织厂厂长、丹麦驻沪领事馆总领事……
这些茉莉当然是不知道的,她只对这高纳公寓里的一切感到新奇,光鉴照人的地板,彬彬有礼的服务员,摇摇晃晃的电梯都让她宛如来到另一个世界。
这里和易家太不一样。
不,应该说,和她过去生活截然不同。
茉莉坐着叮叮当当上升的电梯,脑袋随着电梯晃荡。走到十五楼,脚步像踏在云端。不经意从走廊的窗户看下去,立即有种眩晕的感觉。
“陶小姐,到了。”
茉莉抬头一看,汤少阳领她到了15楼的一间客房门口。胡桃木的大门油光闪闪,上面铜铸而成的1511几个字古朴大气。
汤少阳扭开了房门,轻声说:“进去吧,云少在里面等你。”
一股油然而生的害怕从茉莉的脚底窜到脑门,她往房间张望一下,犹豫不决。
“快进去吧,”汤少阳用更轻地声音说:“他已经等你很久了,而且今天心情不好。”说完,他对着房间高声喊道:“云少,陶小姐已经来了。”
茉莉背后一股推力,身体不由自主被汤少阳推了进去,来不及阻止门在身后“啪嗒”轻轻合上。
躲亦不可再躲,她只能硬着头皮往里面走。
“云澈……你在哪?”
眼睛适应片刻的暗光,展在她眼前的是一片美轮美奂宛如电影般的天地。
整个房间都是以白色为主,纱窗、床被、垂缦、花枝、梳妆台上的象牙梳子、欧式家具上精美的瓷器皆是。空气中还盈满茉莉花的清香。她的脚边,桃木色的地板正中,艳丽的红玫瑰铺成大大的心形。她低下身子,忍不住用手触碰那些娇美的花朵。花瓣儿柔软地舒展着,上面沾着晶亮的露珠。
她轻轻微笑,不用想着一切都是他的安排。懂花心思哄女孩子开心是一种可贵的能力。
终于看够美丽的花朵,她站起来左右寻找,“云澈,云——啊——“
一转头,他的脸豁然出现在她眼里,惊得她大叫着退后两步,踏碎地上的红玫瑰。
“你怕什么?”他凑近了问她,身上有一股凶狠,还夹杂着一股酒味。
“没……没有。”她躲闪。
“那你躲什么?”他拽住她的胳膊,狠狠拖到怀里。
“云澈,你这是干什么?快放开我!”茉莉哆哆嗦嗦,左右环顾,“这可是在别人家里。”
“这不是别人家,是你的家!”
“我?”茉莉结结巴巴,话都说不完整,“别开玩笑了,好不好?”她总觉得他是任性的孩子,在她面前格外淘气。
“不是玩笑,我已经把这间公寓买了下来。”他从身后抱住她,亲吻她饱满的耳垂,“茉莉,你不是想要离开易家吗?往后这就是属于你的。”
此时此刻他真恨不得把她抱在胸膛揉化了,自从晓得她和易谨行的事后,心里就像揣着一盆火,时时刻刻要发泄出来。他从没有这么窝囊过,知道她心不在他身上还放不开。
易谨行说得没错,不管谁喜欢茉莉,不管茉莉又爱着谁,都不妨碍他对茉莉的喜爱和想娶她的心情。
“云……云澈,我……不能……”
茉莉心里的悸动像海浪一层一层推着她前进,她所渴望的、期待的离开真的来到眼前时,却只觉得好心酸、好心酸。
茉莉摇着头,努力要挣脱他的怀抱。她想回头,想回到做梦的十二岁。
她想要的幸福是谨行表哥!
“嘿,傻瓜,感动得哭了?”上官云澈嘿嘿冷笑两声,在她耳边故意说道,“易谨行真说得没错,你果然是爱哭的女孩。”
茉莉痴痴地揪住他的衣襟,心脏像掉落地面的瓷器碎裂出千万条口子,“他说什么?你和二表哥……见过……"
“是啊,就在你来市政厅的第二天,他来找我。”
茉莉差点尖叫,脸色雪白。
“他找你干什么?”
“他要我娶你。”
茉莉咬紧了唇。
易谨行说的“不晚”,果然没晚……
她的眼泪成行成行扑打下来,哭不尽心里的苦涩。
“为什么又哭?”上官云澈心里的火球爆燃了千回,恨不得要脱口问她:“你究竟爱着易谨行还是我?”但又没有勇气,他怕结果是自己无法承受。
“他还说了什么?”茉莉泪水纷纷,心痛到快死还要去打听心碎的故事。
“你这么关心他说了什么——”他几乎咬牙切齿,用力掰过她的脸庞重重吻她、亲她。不顾她的反对把她摁在墙上从柔软地颈脖一直往下吻到洁白的双峰,“你听清楚了!易谨行说,他祝陶茉莉和上官云澈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茉莉木了,眼泪像春日解冻的小溪。
她捂住眼睛,哭着笑了,笑了又哭,一边说:“不可能、不可能……”一边又绝望的问:“……他……他真是这样说的吗?真的吗?”
“是!他就是这样说的!希望我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他粗暴地扯落她的衣扣,快速剥落她身上的棉质旗袍。
“不、不……”冰冷的墙壁让她的理智回脑,手护住胸前的春光,哭得泪水涟涟,“云澈,云澈——求求你,放开我——“
“茉莉!”他直视她的眼眸,残忍的说:“我在做易谨行希望我们的事!”
她伤心地已经没有眼泪,双手颓然垂落身旁。任他把自己横抱起来抛到卧室松软的床上。
刚才她苦苦哀求放过她,他生气,现在她不吵不闹了,他更气!
茉莉泪流满脸,心死地别过头去,看到枕头上的茉莉百合缠枝,好似真听见谨行表哥在耳边低诉:“茉莉,祝你们百年好合……”
赤身相对,千钧一发最后一秒。
她突然推开了他,蜷缩着身体嚎啕大哭,“不,不……”
纵然易谨行背叛了她,但她不能背叛自己。
她的心装着的人不是他,他也许会成为她的丈夫,但至少现在不是她所爱的那个人。
守了二十多年的清白,她不甘愿就这么交给他。
也许她心里还残留着一丝幻想,只要没结婚,就还有转圜的空间。
上官云澈恨恨地瞪她,不发一语起身下床。不久浴室传来“哗哗”流水声。茉莉匆匆穿好衣服,跑去大门,可任凭她使尽力气,大门就是纹丝不动。
“没有用,门被反锁了。”他湿哒哒地走出来,任凭水珠滴湿高级地毯。
她吓得闭紧眼睛,不敢看他。
“到床,上来。”
茉莉背着他摇头,她害怕。
他朝她吼道:“过来——不然,等我过去——“
她被吼得一颤,哆哆嗦嗦搓了搓光洁的胳膊,慢腾腾走过去掀起被角坐在床塌最角落。
她软弱,面对不了他,面对不了刚刚发生的一切,眼角有流星不断坠落。
他也拉起被子坐了进去,抽着雪茄,一言不发。不一会儿卧室里烟雾弥漫,味道呛人。
等到抽完一支雪茄,他发狠的说:“今晚,你就睡在这儿。"
“啊?”她一抖,马上把头埋在膝盖上啜泣着哭道:“不……我们还没有……“
“我不会碰你的。”哭哭啼啼的女人搅黄了他今晚所有兴趣,“至少今晚不会。”
她终于抬起头来看他,想看清楚眼前的男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他琥珀色的眼睛深邃有如大海,波涛汹涌又幽暗无边。
“从现在起,这就是你的家。易家再不准回去。”
“那……那多不好……”她眼角红红的,小声说:“我们……还没有结婚。”
“你是我未婚妻,理应由我照顾你。”
“可是——”
“没什么可是!你再可是——”他作势来拉她的被子,茉莉吓得赶紧护住,哭道:“好好好,我住这里总可以了吧!”
还是不甘不愿。
他恼火得不行,痴情于她,却像是用热脸贴了冷屁股,三伏天的热火碰了三九寒冬。
她的害怕、忧愁、眉心里的伤心全因为别的男人。可便她如此不把他放在心上,他还是为她悸动,想把她抱在怀里,依偎她,温暖她。不知不觉他的身体向她前倾半刻,她顿时如惊弓之鸟寒毛直立。
“你——你想干什么?”她防备地抓紧胸前的衣襟。
他翻身用力把她压在床上,在她的尖叫声中狠狠咬上她的肩膀,直到隔着衣服也尝到嘴里的血腥味。
她是第一个,让他同时活在火与冰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