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宜室一整晚都有点魂不守舍。为了开舞会,阿霓请来的上海裁缝为家里人连做两个月的新衣裳,上海师傅衣裳做得好极。
吃过饭后,大家聚在一起把各人的新衣裳都穿出来。女眷们坐了一屋子,都在相互欣赏,相互点评。谁谁的衣服颜色最好看、谁谁的料子最挺括、谁谁的款式最时髦。
宜画和宜维早早穿起漂亮的裙子,围着母亲和大嫂,像蝴蝶一样转来转去。一个嫌弃裙子不该长了两公分,一个觉得腰身还应该减两寸。云澈穿着精致的小西装,带一副可爱的小墨镜,神气十足地在房间走来走去。连最挑剔的宜鸢,今天也格外和气些。
对着这样愉快的风景,本是一天中最惬意的时间。宜室心头浮现的不是孩子气般的高兴,也不是马上要举行聚会的兴奋。而是慌慌像办了件坏事,坐立难安。无端地升起飘渺的、淡淡的哀愁。
她也问自己,宜室啊宜室,成人之美怎么会是坏事?
兰香有心,她的退让不正是撮合她和盛永伦的好事吗?
哎,话好像也不能这么说。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沈兰香是爱慕盛永伦,但是盛永伦并不爱沈兰香啊!为了证明她对沈兰香的友谊,她就把盛永伦给卖了!
这么说一点都不夸张!就是卖了,出卖!
今天晚上,明明是盛永伦派人来接她去吃饭,她把位置让给兰香。兰香表面是不情愿的,但再怎么伪装,也压抑不住眉梢眼角的笑意。
爱情和友情是两种特别相近的情感,它们同样包含着天长地久、关心、体贴、快乐、争吵、和好、欢笑……宜室充满冒险精神又富于牺牲,她能为爱走天涯,又能因为友谊割舍爱情。
当两个男孩同时喜欢一个女孩,他们会相互竞争。当两个女孩喜欢上同一个男孩,又是好朋友的话,女孩往往会选择放弃。
“我不能因为一个男人而失去最好的朋友。”这是宜室的心声。
她把对盛永伦一点点的怦然,像火种一样的心动冰封到内心深处。她决定彻底忽略这份感情,并坚定地告诉自己,她对盛永伦没有任何其他的感情!
曾经没有、现在没有、未来也没有!
绝对没有!
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她担心的是兰香怎么样了?
欣赏美裳的时间未完,宜室借口悄悄上楼,溜到楼上的房间准备给兰香摇电话。这里安静,不受人打搅。她刚拿起听筒,宜鸢便如鬼魅似的跟了过来。她站在宜室身后,幽幽问道:“你偷偷摸摸在这打电话给谁啊?”
宜室吓得拿起电话又赶紧放下,慌张地说道:“……谁说我打电话了?我没有打电话!”
宜鸢盯着她的脸,咯咯笑起来,震动的身体像蛇一样摆动。她有惊人的美貌,无邪的脸庞,常常洋溢着童真的笑容。心思却比经过风霜的女人更加细密。她闪着明亮的大眼睛,用非常肯定的口吻说道:“宜室,别想骗我。你谈恋爱了。”
宜室越发慌乱,气息不稳地说道:“别……乱说!”这话要是被母亲听到,可要不得了!
书房的窗户半开着,清新的夜色水样的流淌进来,空气中有冰冷的寒气。可再冷的寒气也挡不住宜室脸上的燥热和火红。
宜室靠在书桌上,簇起双峰,哀求地说道:“求求你,千万不能告诉妈妈!”
宜鸢耸了耸肩,露出一丝似有似无的苦笑,“放心吧。我谁也不会告诉。这个家里有我一个悲剧就够了!不过,你真的是恋爱了吗?真想不到。家里最乖的女儿也有背着父母恋爱的一天。我还以为你永不会违背他们的心意。”
宜室摆着双手,慌张解释,“不是,不是恋爱。只是——只是有一个喜欢的人。”
“你喜欢上谁,我认识吗?”
“你不认识。”
“照片总应该有吧?把照片给我瞧瞧!”
宜室拗不过,回到房间从西洋书里抽出夹着的照片。宜鸢接过之后,在灯下端详着王焕之的脸庞,笑嘻嘻地对他评头论足。
“长得挺好看,浓眉大眼,鼻子高,眼睛大。看面相就是你会喜欢的类型。”
“你什么时候会看面相的?”宜室把照片抽回来重新夹到书里,“凭什么就说我会喜欢这种类型?”
宜鸢哈哈笑道:“还用问,瞧瞧你平常看书抹泪,看电影哭鼻子,比云澈都哭得多的样子。似个林黛玉,这男孩看上去眼神很忧郁,正好对你。一个的迎风拭泪,一个对月嗟叹。一个林黛玉,一个贾宝玉,不刚好的吗?”
宜室气得跺脚,“你讨厌不讨厌!”
“好好好,我是讨厌!”宜鸢笑得眼泪都出来。笑过之后,又正经的道:“我好心提醒你。如果真喜欢,不如早做准备。邀请他来参加舞会如何?在父母面前过过眼,再去求求父亲,或许就真能如你的意也不一定。哪怕不行,你和他大不了走了、逃了,去异国他乡。总之,不要像我!”
提到婚姻大事,宜鸢凄苦地说道:“宜室,我们的婚姻啊。就是父亲天平上的猪肉。每一分都要换得等价的利益。我和宜家姐姐的一辈子都被他毁了,希望你不会吧。”
宜鸢推心置腹,宜室心有戚戚。兔死狐悲,宜鸢和宜家姐姐的悲剧她明明白白看在眼里。宜鸢痛苦,她不是不想帮,是确实人微言轻在父亲面前说不上话。
她和王焕之也并非到了两情相悦,非君不嫁的地步。她喜欢王焕之如同喜欢海报上的电影明星。就是单纯的一种喜欢,而没有想要和他怎么样。她走的每一步,都是被兰香在身后怂恿着往前走。
如今,再加上盛永伦横生一脚插进来,她和王焕之的未来越发扑朔迷离。目前家里的情况也很复杂,宜鸢出嫁后,所有的眼睛都看在她身上。听黄得楼和肖容心议论,好像有人已经向父亲提亲。
“我该怎么办?”她突然害怕起来。
“你怕吗?”
“嗯。”她用手臂环抱着自己,在黑暗中瑟瑟发抖。害怕自己会像宜家和宜鸢一样不幸,被逼嫁给不爱的人,一辈子关在笼中。
“你是怕漆黑无边的黑暗,不知该往哪里走的未来。好像一只脚已经悬空在悬崖边一样……”
“是的。”宜室抬起头,“宜鸢,你也害怕吗?”
“怕啊,我怕得要命。”
“那我们该怎么办?”
“去战斗,去反抗!”
宜室吃惊地看着宜鸢,后者伸手拨了拨她的头发,像战士一样勇敢的说道:“担忧是没有办法的。在这个世界上,能帮我们的永远只有我们自己!如果你都不勇敢,他们不欺负你又欺负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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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那个畜生摸黑爬上她的床。他湿润的手抚触着她干燥的皮肤。
可恶!
她明明记得自己锁好了门!即使在朦胧的醉态中,她也不会忘记保护自己。
恶心极了,手摸向枕头。那里有她藏的武器。
“想拿刀?”
男人左右开工,朝着她的脸上就是两记火辣辣的耳光。
嗡嗡的轰鸣和眼泪中,她感到双腿被分开。尖锐地钝痛刺穿身体。
“不要!”
她痛哭,换来的不过是更多的暴打。
“救命、救命!”她向着门口狂呼,却只看到房门被轻轻关上……
天使不在天堂,恶魔也从来不在地狱。
她发誓,她发誓,总有一天她会让侮辱她的人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