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阿堂的案件有进展,秋冉非常高兴。她不辞辛苦,赶到颜字国的家。颜字国听说她是陈阿堂的代理律师,开始并不愿意见她。秋冉对他晓以大义。再加上国人对日本人的痛恨。颜字国终于痛下决心愿意做证。他不仅是那天晚上的第一证人,更是向巡捕房报告陈阿堂失踪的人。当天,颜字国和陈阿堂一起上船,他亲眼所见,陈阿堂和日本船员发生口角,几个日本船员把他拖入室内,关锁其中。几个小时后,陈阿堂又被日本人拖出,塞入火炉间。这时,他亲眼看见陈阿堂的头被裹扎!五官不见,四肢被缚,蜷缩如猪。几个小时后,他还不见日本人放陈阿堂出来,恐其不测。下船后,即向巡警报案。巡捕房登船寻人,日本人知瞒不过,方才自告火炉内有陈尸。
再没有比颜字国的证据更有力的证据了!得到第一手的资料后,秋冉连夜赶到联系好的报馆。将她这些天收集来的资料、证据和陈夫人和颜字国的证词、证言汇总编辑,一篇热腾腾的《商贩惨死日轮,义为遗属伸冤》的文章被火速加印出来。
秋冉和报社的编辑一起来到印刷厂,等着第一份报纸送到手上。看着喷着油墨香的报纸,秋冉大舒一口气。感到陈阿堂的案子终于有了一线希望。
“顾律师,你放心好了。这篇文章一出,明天多家报纸一定会跟进此事发展。市民们绝对会要议论纷纷,舆论哗然。我就不信,到了这样的时候,政府还能置之不理!”
秋冉笑着把报纸收到包里,说道:“有时候,人就是要被逼一逼,才能往前走。政府也是一样。它要是不进步,我们就用鞭子逼着它进步!”
“哈哈,顾律师,你真幽默。”
忙完一切后,秋冉终于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家。她马不停蹄忙了一天,走出印刷厂时,才发现屋外已经是星光闪烁。秋冉这时才想起,她出门时,仕安渴望的眼睛。
“糟了!”她在心里深深自责,应该和仕安说两句话的。他等了一天,不知着急成什么样子。
黄包车把她送回律师事务所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万物俱静,一切都是静悄悄的。
孩子们应该早睡了吧。她拿出钥匙,轻手轻脚开门进去。楼下的办公区留着一盏油灯,仕安正趴在桌子上。
秋冉走过去,摇了摇他的肩膀,“仕安,仕安?”
仕安揉揉眼睛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妈妈,你忙完了吗?找到颜字国了吗?他愿意做证人吗?”
秋冉点头,从包里把报纸拿出来,脸上洋溢着喜悦地说道:“颜字国开始不愿意做证人,我劝了他很久,说大家都是中国人。如果出事的是他,他会不会希望陈阿堂为他作证。颜字国终于同意作证,他把那天晚上他看见的事情全说了出来。你看,这是明天的报纸头条。”
仕安一目十行,快速看完后,激动地说道:“这些该死的日本人,我看他们还怎么抵赖!明天,我也要和皮皮一起上街卖报纸,要让所有的平京人,不,是全中国人都知道他们的无耻行径!”
秋冉摸着他的头,笑道:“我能在今天的到颜字国的证词,还得谢谢你这个笔记员的工作做得好!”
听到夸奖的仕安颇有些不好意思,他手捏着报纸,小声问道:“妈妈,你今天见到爸爸了吗?他有没有说什么?”
秋冉点点头,“我今天是见到你爸爸,也和他谈了一些事情。不过,仕安你要知道。你爸爸是一个很固执的人,他不会凭我说一些话就会改变他的想法。”
仕安失望地看着地面,“如果妈妈都无法改变爸爸,也许……我就真的只能去念军校!”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这么说。
“你不要灰心丧气!”秋冉大力地拍着仕安的肩膀,说道:“事情还没有到最坏的时候!你放心,我也会不停地找你父亲谈,也会请他信任的人和他谈!一直谈到他改变,好不好?仕安,你不要放弃。你看,陈阿堂的案子这么难,我们都可以有转机。你的事情一定也会可以!”
仕安深吸口气,把头靠在秋冉的怀里,依偎着说道:“妈妈,如果你一直都在好了。大家都说,如果你在这里没有离开的话,爸爸的脾气就不会变得现在这么坏。”
“是谁这么说的啊?”
“小菱、七婶、雷叔叔都这么说过。他们说,以前每当爸爸发脾气的时候。只要和你说说话,他的心情就好了。你说什么,他都会听!”
秋冉被仕安的话逗得苦笑起来,“仕安,如果我对你爸爸真有那么大的魔力就好了。你千万别对我抱有很大的希望。你七婶婶、雷心存和小菱是幻想,他们是想着有一个人能帮她们承担难题。其实我在最开始面对你父亲的时候也是胆战心惊的。很多时候,我光想到他的名字都想要逃跑。”
仕安拼命点头,他没想到妈妈的想法居然和他一样。他的爸爸确实就是能给人压力的人。
“面对你爸爸需要强大的心脏。”秋冉感慨道:“不过,他不是坏人,对不对?虽然他嘴上从不说,但是你要记得他永远是爱你、关心你的人。他的所作所为是为你的未来出发。终有一天,你会明白他,他也会明白你。你们就会和解。”
仕安着急地问:“那要等到什么时候?还有两个月我就要开学了!”
秋冉长吸一口气,像孩子一样敲打自己的下颌。
这个父与子的和解……
“妈妈,你快讲啊!”
她无奈地微笑着说道:“应该……是在你做了父亲后,你就能够理解你父亲。”
“妈妈!你不要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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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冉累坏了,和仕安谈完心后,倒头就睡着。在梦里,身如浮萍。她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直感到自己像在云端里漂浮一样。
她陷在一片柔软的白色海洋中,身体浮起来,手和脚都变得半透明的。
“秋冉、秋冉!”
秋冉顺着声音的来源回头,惊喜地喊道:“清逸!”
她划开手臂,拼命地向着清逸奔。但她费尽全力,都游不过去。她着急地向着清逸喊道:“清逸,你过来,到我这边来!”
清逸微笑着向她摇头,一步步慢慢往后退却,他把手和成喇叭,大声说道:“秋冉,我要走了!我是来和你道别的,谢谢你!”
“清逸,你要去哪里啊!”秋冉眼角湿润着喊道。
清逸没有回答,他笑着始终向她挥手。
她不再划动双臂,而是睁着大大的眼睛,目送他渐去远方。
心里已经很明白,清逸死了,死了许久许久。和她道别的也许是他因为担心她而不肯离去的灵魂,也许是她在心中久久不肯放手的固执。
“清逸,再见!你放心,我很好,我会好好照顾自己!”
秋冉哭着从梦中醒来,忍不住捂着脸又再哭一次。她终于在心中和十七岁爱上的男孩告别,终于心平气和,没有怨恨地和他分道扬镳。
上官清逸还是她的过去,却再也不是她的未来。
她哭得抽泣着昏睡过去,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她的身体里还有这么多的眼泪,像流不尽的小溪,蜿蜒成河。
“皮皮,皮皮,今天的报纸都卖光了吗?”
“都卖光了!所有人都争着买我的报纸。他们都在说陈阿堂,都在说日本人!”
“哥哥,哥哥,你的呢?”
“我没卖报纸。我是买了很多报纸,发给那些没有钱买报纸的人。让他们知道陈阿堂的事情,还有让他们知道陈阿堂的代理律师是我们的妈妈,是她揭露的真相!”
“哥哥你好棒,皮皮也好棒,妈妈也好棒!”
“袁仕安,你是不是傻啊?自己买报纸,发报纸。我问你,买不起报纸的人,能看得懂字吗?”
“袁肇君,看不懂他可以听,他可以让别人念给他听!”
“他既然用耳朵听就好,你还送他报纸干啥!”
“你——”
……
秋冉被一阵叽叽咕咕的童声吵醒,躺在床上定了会神,听不出是哪个孩子的声音,他们在说什么,只知道楼下来了一大帮的孩子。
她起床换衣、穿鞋,越往楼下走越听见浓浓的笑声。一看,差点吓一跳,律师事务所变成托儿所,到处坐满叽叽喳喳的小孩。她定睛数去,有仕安、悠悠、皮皮、还有夏洛特家的威廉、吉尔和爱丽丝,还有一个最高,相貌最俊朗的就是——袁肇君!
“秋冉!秋冉!”
秋冉还没反应过来,沈一赫就挥动着手臂,笑着跳到她的眼睛中。一赫拉着她的手,热情地说道:“你不会怪我不请自来吧。”
“怎么可能,”秋冉笑道:“七少奶奶,好久不见!”
“咦,你快别叫我少奶奶。叫少奶奶土掉渣了!”沈一赫皱眉,然后马上又笑道:“叫我一赫吧!”
秋冉点头,两人相视而笑,如老友重逢,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秋冉,我看了今天的报纸。你敢接陈阿堂的案子真是太厉害了!男人都不敢做的事情,你做了,还做得这么好!真是好样的!是我们女人的骄傲!我看法律也该要改改,男人和女人一样念书。考试的时候,老师又没有男女有别的发两套试卷。凭什么只有男人能当律师,女人就不可以?”
今天所有平京人的话题都是围绕在陈阿堂的话题上,大家都在讨论这件事。群情激愤,义愤不平。随着案件被关注,代理这件案子的秋冉也被人们频频提起。
面对赞誉,秋冉笑着摇头,谦虚地说道:“陈阿堂的案子现在还只是一个开始。往后难处会越来越多。”
“难处是难处,但我们不怕难处!只要大家团结一心,我就不信它们能颠倒黑白,把死的说成活的。”
秋冉笑而不语,把沈一赫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转移话题道:“几年不见,你瘦了!”